豆浆的香气混着蒸汽一起飘出,吸引了库米尔和许笙的注意力。
这两人刚从强森军火溜出来,在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老阿婆撑起早餐店面前的雨棚,在人行道上摆了许多椅子,然后和库米尔叽叽咕咕了老半天,很和蔼地笑了笑,接着点了点头。
这家伙到底会几国语言啊。
“我问她,是否介意我在她店门口摆一个算命摊,”库米尔好像读懂了许笙的心思,“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边老人都挺友善。”
许笙看了看远处在太阳下有些模糊的高楼轮廓,再看着尘土飞扬的马路,刹那间惊觉有种十多年前中国的既视感,不如说完全就是【影子】。
塔吊旁的钢筋混凝土正在生长,这个地方以后也能变得繁荣吧。
在许笙看风景的时候,库米尔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戴上圆型墨镜,在阿婆门前的水泥地上摆上一张算命的海报,然后用石头把四角压好。
“算命啦,一美元一次!”他坐到二胡大爷最喜欢的那种小马扎上,用带口音的越南语喊道。
“如果是来打探情报就不需要收费了吧。”
“不收费会让人觉得我们是来打探情报的。你也知道这座城市最近气氛有点不对头,稍有不对就会被送上断头台。”
许笙近乎是无意识地抱怨:“我们为什么不待在强森军火的大楼里混吃混喝等事情过去啊?”
库米尔很是惊讶:“不是你说的……要让我们离开那儿吗?”
……
是的,是许笙说的。
离开那里。
离开薇拉所在的地方,因为待在那里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假如她真的处于虚弱期,那就应该把她安置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但谁又能找到一个绝对不会让她受伤害的去处呢?
换个角度想一想,解决方案就变得清晰许多了。
假如许笙继续待在强森军火,那么终有一天天使和军队会找到这里。
他可以从重机枪还有审判之剑侠保护好手无缚鸡之力的薇拉吗?
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不能带给她安全,那就让危险不留一点痕迹地离去吧。这两个被通缉的怪物,现在正吸引着全世界的军力。
“干嘛这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库米尔叹气道,“不过虽然出发点不大相同,我还是想离可怕的女人远一点……话说她是你姐姐?我看说话的语气不大像呢。”
“如果你把我和她的关系定义成同桌可能会少很多违和感。”
“天啊,生出你和她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怪物窝。”库米尔扭着脖子,“我见过许多的【非人存在】,但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我和她都挺正常的……”
“才怪。我怀疑你们都有精神分裂症,你的严重一点,她的轻微一点。”
一条流浪狗叼着阿婆丢给它的包子,很欢脱地冲向了电线杆下的纸箱。
“这样的评价也太刻薄了吧……”许笙的脸部肌肉正在抽搐。
“我就先不评价你了,我就评价一下你姐姐。”库米尔掏出一把羽扇边摇边说,“我姑且先问一句,她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冰川系,偶尔娇羞一下。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原来真的有人会对自己的‘姐姐’产生那种念头……”
“她到底是不是我姐姐,这还是个严峻的问题。不要把这个当成预设前提好吗?”
库米尔差点把羽扇丢到地上:“我靠,你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全盘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吗?在我们幻想种的世界里,欺骗才是常事,指不定那个女魔头在打什么算盘,像只蜘蛛一样把你引诱进深渊,然后一口口吃掉你。”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恐怖。
但脑补一下,薇拉一脸温柔地咬着自己身上的肉——觉得还蛮不错。
库米尔连忙打断他:“停下啊。你到底是有多重口?不对,你完全爱上她了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别往这方面理解啊,我只是无条件信任她。”
库米尔反问:“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
好像一点理由都没有。
因为她是同桌?
因为她自称是姐姐?
因为她救过自己?
不对吧,这些都不是理由。
“醒醒吧,蠢货。”库米尔用食指按他的头,“有些远古的可怕幻想种就连感情都可以伪造,你的那个什么姐姐就在这里面,恐怕她的年龄比人类文明还要古老。看见那个叫做彼得罗夫的人了吗?你怎么看待他?”
那个老男人啊。
把所有的光辉那一面的宠爱都给了他所谓的【养女】,在薇拉操控的虚假的记忆里沉溺于虚假的自我满足。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对于【薇拉】这个人的恐惧。
她究竟是谁呢?
就像上帝一样用提线操控着木偶,自私地伤害着无数人的心——本质上,和彼得罗夫是同一种人。
“很可恨……很可怜……”
“别人都可以看清楚,为什么就没法看清自己呢?”库米尔摘下墨镜,“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另一个彼得罗夫?那个叫薇拉的女人也有可能在玩弄着你的脑子,就连这个皮囊都可能是假的!巫婆的魔法失效后,就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巫婆,甚至还会是伤口流脓的缝合怪,你怎么就不想一下这些呢?”
……
不会的。
骗人的。
你在说谎。
“就当我在说谎好了,就算她是你姐姐,那又怎样呢?”库米尔有些着急,“她属于野兽的本能过于旺盛了。你知道她在什么时候最恐怖吗?”
什么时候?
“斥责我的时候?不不不,那时候她看起来至少像一个人类,她最恐怖的时候——”库米尔有些打啰嗦,“是在她【一脸慈爱】地看着你那时候啊,就像一只【野兽】在看着自己的家人。如果我要让你更恶心点,我会用【昆虫】来比喻。”
那些慈爱什么的……都是本能吗?
“可这挺好的啊。”
“别用人类的价值观去揣测幻想种,母螳螂在吃掉公螳螂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爱。”库米尔叹气,然后把墨镜戴回去,“【本能】是无法揣测的,只有理性是唯一可靠的东西,但很可惜,你的姐姐也好,同桌也好,现在基本就在失控边缘,她本能的彻底失控可以说比精神分裂更加严重。”
喂喂,可是——
可是——
“你仔细想想:在她像个老母亲看你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她很陌生吗?”
库米尔低下头去,把被风飞起来的海报边角用石头压回去。
是的——虽然很感动,但是真的很陌生。
那个慈爱的女人一点也不像薇拉。
他记忆里的薇拉并不是那样的,而是那个冰冷中带着炽热的女孩。
“觉得很陌生和疏离那就对了,说明你的脑子还有用。麻烦醒醒吧亲爱的许笙,这世界冰冷一片,哪里来的爱与救赎,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一辆大货车从道路上碾过,震得许笙心脏有些难受。
一抬头,面前还是尘土飞扬,只是马路对面的人更加模糊,这无人光顾的早餐店成了个小小的世界,锁着无人知道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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