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办完了,就请你们马上离开吧。”光头男人站起身来,随意收拾桌上的东西,“别烦我了,我也准备跑路了。”
“你跑什么?”大叔很没有威慑力地逼问,“真男人都会上,娘们儿才会跑。”
“你以为我像你……像你一样神神秘秘地跟个江湖浪人一样?”光头男人脸上的愤怒变成迷茫,然后又从迷茫变回了愤怒,“别傻了,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得为他们考虑。看看外面,看看这招牌——”
他推开大叔,沿着陡峭的台阶走到店门前,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门外的喧嚣朝地下室的小店潮涌而来。
“我就是个卖药酒的,你懂没有?”他指着花里胡哨的【神虎药酒】招牌吼道,“其余的都是副业!别以为我和你们是一个道上的!”
大叔怒目而视:“可拉倒吧,这年头卖这种骗人玩意儿可以赚多少钱?别骗自己了,你供儿子在富人区上学的钱还不是靠倒卖情报赚来的,吃了好处卖乖,等大家要完蛋时拍拍屁股就走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真是充满了江湖道义的正义训斥。
光头男人听了这话,腰杆岣嵝起来。
“你说这话谁听得懂啊。”他轻轻关上门,“这世界上没有比家人重要的东西了,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懂的。”
这下哑口无言的人换成了大叔。
他从货架上随手抄起一瓶药酒,塞进包里:“散伙礼物,我随手拿一瓶了。”
“随你的便。”光头男人从台阶上走回来,“你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反正在准备偷渡去印度尼西亚之前,我就已经把钱攒好了。”
他在壁炉中升起炭火,然后把抽屉中的、书架上的文献一窝蜂地往壁炉中丢。
“真要和这个行业告别了?”
“不然呢?卖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情报,我肯定结了不少仇人,他们百分之百要趁着这时候来搞我呗。天天被你们这群瘟神缠着,我都折寿二十岁了!”光头男人背好公文包,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早日和你们这群孤魂野鬼说再见!”
他挤开表情复杂的大叔,朝台阶迈步——
但在他只迈出一步时,门毫无征兆地被撞开了。
许笙潜意识地把手按在枪柄上,却被大叔给迅速制止了。
大叔按住许笙的手,示意他往楼梯上看。
门口站着一个黑袍的传教士,他握着手中的十字架,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教会的人可以轻易看穿许笙和库米尔·汗的二流把戏——此刻出手等于向全世界暴露身份。
许笙看了几眼光头,又看了几眼传教士,最后还是沮丧地退了回来。
“就是他!打!”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们举着棍棒从楼梯挤下来,后面还跟着持枪的民兵。
为首的年轻人把光头一脚踢倒在地,接下来的几个混混模样的家伙抄着棍棒就往光头男人身上招呼,一棍一棒下去全是哀嚎。
“打!”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疼得光头男人惨叫出来。周围的混混们见状也停下来,给持枪的民兵让出一条通道。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找错人了……我遵纪守法……我是好人……”
民兵冷笑:“这附近的居民可都作证了,这药酒店的老板——你就是魔兽群的间谍。”
“我?冤枉啊……我有老婆孩子……还有这附近医院的出生证明……”
“继续编!”民兵冷笑,朝后面挥手,“你老婆已经供了,她受你胁迫和你做假夫妻,孩子也不是你的,而是你拐卖来的!”
“这是什么新的综艺节目吗……”光头男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当初我不放心还去做了亲子鉴定……”
紧靠货架站着的大叔三人组已经看傻了。
许笙咬着牙想要冲上前,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
“亲子鉴定算个屁,这里我说的才算数!”民兵向后招手,“把人带上来。”
在民兵的押解下,面容憔悴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老婆……老婆!”光头男人拖着被打断的腿,用手抓着地板向前爬去,却被混混们一脚踩住。
他哭了哭了出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说话啊!”
女人伸出手去,却又触电般收回来。
她咬着嘴唇,面露凄苦与不忍之色:“你……还是认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
光头男忍一脸迷惘地看向妻子,瞥见了她胳膊上的淤青。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孩子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咆哮出来:“拿儿童做要挟……你们这些畜生还是人吗?”
“这里的畜生只有你一个,卑鄙的魔兽间谍。”民兵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给我打!”
混混们兴奋地朝光头男人身上招呼,笑得可开心了。
昏暗的灯光把他们的表情藏在了黑暗之中,露出的只有阴影下微微上扬的、快乐的嘴角。
男人刚开始还能发出几声哀嚎,后来就如同尸体一样再也不出声了。
民兵带走了光头男人的妻子,光头男人也一声不吭。
大家带着胜利的目光互相致意,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三人。
“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混混抢先发问,手上的棍棒比往大叔。
库米尔·汗从大叔的包里抽出一瓶药酒,赔笑着说道:“你看,这里不是个药酒店吗?我们来买药酒的……”
“好像也对……这家伙是开药酒店的。”民兵也有点被说服了,“感觉你们三个人挺正常的。”
这已经超越了睁眼说瞎话的级别了。
这房间里最正常的就是那个卖药酒的光头男人。
“老大,抓不抓?”
“抓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太够啊。 ”民兵有些纠结,“你们留在这里就地调查一下吧,搞定之后把地上这个垃圾拖去处刑。我和神父先生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了。”
他转身就走,神父见状也离开了。
混混们唯唯诺诺地点头。待到民兵和神父走远后,他们转回头露出轻浮的笑。
现在的民兵都这么没有脑子吗?你让他们单独留下,他们百分之百会勒索这三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到时候风评被害的仍然是民兵组织啊。
再说了,这三个人怎么看都大有问题哎。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社会人士,许笙把脚从混混之一的后颈窝上挪开。
“搞定了,然后呢?”
“外面有辆马车,我们先借用一下了。”大叔扛起光头男人,验了一下他的呼吸,“我赶车,你们两个带着他坐后面。我在市郊有个靠得住的熟人可以收留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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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燃烧产生大颗粒所笼罩的天空下,马车缓慢前行在混乱的市区中。
光头男人躺在凳子上,意识朦胧地呻吟。马车每震一次他就会疼得闷哼一声。
许笙掀开窗帘,透过那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凡是有一个小小空地的地方都会有一个火刑架。
无数的人在这里死去,又换上另一批无辜的受害者将为孤魂野鬼。
人们举着棍棒呐喊,火焰轻快地升腾而起。
少女被绑在木架上,脸上满是泪痕。她碰着自己心爱的项链,沉默地迎接死亡。
父亲哭喊着冲上去,想要拦下点火的人,却被人们拉了回来,老妇女们对他拳打脚踢。
美丽的肌肤在高温下碳化,带着那易碎的容颜定格此刻。
神父按着《圣经》,庄严地说着些什么——
这一切,都只是这混乱而疯狂的城市中,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
在无数个相同的地方,相同的荒诞剧正在重复上演。
“我的天啊。”
许笙喃喃自语道。
自己本该害怕的,但自己却已经害怕不起来了。
就和一个发誓要拯救苍生的外科医生一样,在见惯了死亡与令人作呕的畸形后,对他而言那些血色的东西也就是机械而已。
外科医生再也不会害怕了,拿着刀的手也不再会颤抖。
这样的……这样的——
……
这样的你一定是——
完美的救世主啊。
……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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