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已无债

为什么吴忧要踏上长达五年的征途？

那是因为，十年前他松开了不该松开的手，背上了费尽余生都难以偿还的债。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吴忧的原则，而这个透着原始气息的原则也被他贯彻到了极致。

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债主会面对面和他打招呼。

当听到许久未闻的【笨蛋老哥】之时，吴忧心头一怔，旋即嘴角微微翘起，回了声：“好久不见，小虑。”

是的，面前这个和自己打招呼的小幽灵，就是在十年前惨死在饕餮腹中的吴虑，吴忧的亲妹妹。

当畜生道把养魂玉捏碎的那一刹那，灵魂发出的悲鸣声让吴忧脑子里的某根弦绷断了，他以为从此再也还不了这沉重的债务了，但命运却让他们再度重逢。

吴忧本想伸手摸摸妹妹的头顶，但想起灵魂是无实体的，只好苦笑着放弃了摸头杀。

吴虑看着哥哥的脸，有点失望地说：“真是的，都说有妹妹的哥哥都会变成暖男，为什么笨蛋老哥你却长残了，是个神经病？”

吴忧有些有气无力：“……那我还真是对不起哦。”

吴虑像一团幽蓝的火焰一样，环绕在哥哥身边一圈，喃喃道：“没想到过了十年时间，老哥你已经长得这么壮了。”

“当然，你哥我可是吃嘛嘛香，从来不挑食。”

吴忧强装欢笑，忍着肌肉的剧痛向妹妹展示自己健壮的肱二头肌，只不过那条胳膊反倒因为血肉模糊，而显得更具视觉冲击力。

吴虑有点心疼地说：“老哥你被人打得好惨哦。”

吴忧哼了一声：“嘛，回头出去就把那畜生按在地上暴打……哎呀抱歉，一不小心就爆粗口了。”

“笨蛋老哥的变化，真的很大呢。”

“那是，这都十年过去了……”

话说到这里，吴忧就顿住了。他的确在人间走过了春秋十载，而少女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年前。

不过吴虑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又接着说：“你有一个很厉害又很温柔的老师，真好。”

“是啊，玄女老师真的很温柔。”

吴忧大叹一口气，那句轻飘飘的“没拿回事儿”，便将他心里某项沉甸甸的债一笔勾销。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老师在故意骗自己，但能从老师嘴里得到这个答案，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这还要钻牛角尖，恐怕会让玄女老师很失望吧？

吴虑忽然调转枪头，有些八卦意思的问道：“话说笨蛋老哥，外面那个叫束夜香的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吧？”

“嗯……嗯？！不不不，我们只是……对，是主仆关系，我可是花了好多金子把她买下来的！”

吴虑一瞥小嘴：“哼，虽然我的灵魂大多时候是在睡觉，但外界发生了什么还是很清楚的，只是不能给出反馈而已。

而且，笨蛋老哥你的脸已经出卖你了哦，都已经红了。”

吴忧心虚地摸摸脸，果然已经滚烫。

吴虑接着说：“束姐姐对你真是好呢，经常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女孩子只有对心上人才会这么用心地调剂他人胃口的哦。”

吴忧挠了挠脸颊：“是……是这样吗？”

说起来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懂这种事？

小幽灵形态的吴虑插着腰，小脸蛋气鼓鼓地说：“当然是这样！只有这样的姐姐做嫂子，我才敢把笨蛋老哥交出去嘛！”

“喂喂，不要用老妈子的语气谈论我的人生大事啊！”吴忧对这句话使劲吐槽。

这之后，吴虑好像都没话题了，有些尴尬地漂浮在半空中。而吴忧犹豫了一下，才沉沉地说道：“对不起……”

“什么？”

他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是我松开了手……”

“笨蛋老哥，我不喜欢这样的你哦。”

“哎？”

吴忧抬首，看到小幽灵使劲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失望。

“我眼中的老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有就算天塌下来也能一肩扛下的乐观，是给别人带来安心感的笨蛋啊。

如果天天挂着一张欠别人百八十万的苦瓜脸，你就不是我心目中的你了。”

“我现在是苦瓜脸吗？”

“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你脸上的苦涩啦！”

小幽灵，抱住了遍体鳞伤的吴忧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柔声轻语。

“我知道的哦。

你从没有在我面前哭过，我是知道的哦。

你从小就想当个大英雄，所以在刚穿越到山海界的时候，你想着‘如果我都喊累喊苦，妹妹不就彻底失望了吗’，所以每次你在我面前嘻嘻哈哈，在暗地里挑破手上的水泡时却悄悄地抹眼泪。

把阳光带给别人，自己却默默无闻地舔伤口。这样的活法，想必很累吧，但你却依旧选择这么活着。

就算在世人眼里你是可怕的凶兽，在我眼里，你就是大英雄。”

那温柔的话语，如同春雨般滋润了吴忧的心田，眼眶中有热泪打转。但他猛提一口气，愣是没让一滴泪水留下来。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发过誓，绝对不在妹妹面前哭。

小幽灵的灵魂体，也和玄女老师分身一样，在逐渐的瓦解。

在畜生道捏碎养魂玉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离开了温室的保护，吴虑的灵魂很快就会消散，或是转世轮回或是化为天地间的一部分，谁也不知道灵魂飘散后会怎样。

吴忧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局，但是他不想去思考这件事，他更想好好享受这久违的兄妹交谈。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那虚幻的身体，长大后的哥哥，与永远定格在六岁的妹妹，再度拥抱在一起。

踏破山河万里，归来仍是少年。

在最后的时刻，吴虑轻轻地说道：“笨蛋老哥，你的老师曾经帮你下过决心的，今天我也来帮你一把吧。

这么多年，虽然我不能与你交流，但我知道很多哦，你为了讨口饭吃而乞讨、你为了夺宝而杀人……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老哥。

做你自己吧，保护你身边的朋友吧。

你已经，没有任何欠债了。”

“唔……我答应你……”

此时的吴忧，还在极力忍耐。

吴虑在快要消失的时候，按住了他的眼眸，灵魂体的小手发出耀光：“对了老哥，直到死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源力的哦。

今天，就让我来帮助你吧。

再见。”

当耀光从眼睛前消失之后，吴忧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仿佛看到了时空那晦涩的走向、流动。

源力——【天生•纵横之目】。

而小幽灵，却已经不在了。

硬汉神经病的吴忧终于绷不住了，仰头嚎啕大哭，眼泪如决堤般奔流，连鼻涕都哭出来了。

他把积攒了许多年的眼泪，在这一天全部哭了出来，酣畅淋漓。

你们这群自私的家伙，自顾自地牺牲自己，帮我做决定！

真是，爱死你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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