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山脉(一)

时值初冬季节，空气沁寒。

虽然仍有尚未枯槁的树叶在石缝中生长，但平日里光滑湿润的苔藓已经在冰凉刺骨的山风里结块，渐渐脱落，露出底下干燥坚硬的石壁。

一只兽类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剥离了苔丝的岩石上。

在浩荡的大风下飞舞的旗帜被一把掀开。随后，一个壮实的身影从布帘后面现身。

他凝神望向披上了一层薄雪的森林。

在兽人的历法里，此时仍旧算是晚秋，就连第一场暴雪也未来临。但由于他并未像其他兽人一样不畏严寒，所以对他来说这便算是初冬了。想到这里，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舒展少许羽毛下修长强壮的躯体。

男人拥有肌肉紧实的上半身，以及鸟类的黄色脚爪。他的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毛皮，这与大地和衬的颜色可以为他抵御山上的寒流。

随着他伸展身躯的动作，背后的两对巨大翅膀猛然张开。

这真是一对漂亮的鸟翼。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风也变得很大。在稀薄月光的照射下，这一对仿佛钻石般闪耀着目眩光芒的翅膀缓慢地拍打，像是有夜光的碎片从其中洒落。

白色的飞鹰兽人族。

山里的夜间寒气很重。没过多久他就从石壁边站了起来，收回翅膀。

他似乎偷偷地抱住胳膊，打了个哆嗦。

「山上的风景好看么？布莱克(black)。」

浑厚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并未感到多么惊讶，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

「他们的会议开完了吗？哥哥。」

「后半段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来者似乎在顾虑什么，考虑了一下后接着补充道，「我是说，斥候的工作。」

白色的鹰人——布莱克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同为鹰人的哥哥，「黑闪电」怀特·盖巴克(white)覆盖浓密黑色羽毛的身影。

看他脸上的表情，想必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吧。

「是统合氏族王的判断。」

怀特的脸上，一双锐利的鹰眸在黄色鸟嘴的上方因仇恨和怒火而丑陋地扭曲。他用饱含着快意的语调向弟弟解释道：「豪狼王桀恩·巴鲁斯自己被列为叛党。统合氏族王决定拿他的族人来杀鸡儆猴。布莱克，我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然而，布莱克似乎并未因这一消息而喜悦。与之相反，他朝怀特露出了一副懊恼的神情。

「哥哥，你……算了，『星辰』大人在吗？」

「将军大人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忙，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嗯，我知道了。」

鹰人族和基落山脉里的其他兽人族一样，遵循着辈分决定身份高低的传统。在族里怀特拥有比布莱克更大的权位。之所以会变成怀特向布莱克做简报的模式，是因为怀特的脑子并不怎么好使。

一般来说，都是布莱克负责情报的分析整理，而力量更强的怀特则负责战斗。这么一来他们便能够各补所短、各取所长。

「怎么了，布莱克？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兄长的困惑，布莱克收紧背后忍不住想要拍动的翅膀。俯视从这块崖壁上望去，于脚下铺展开来、一望无余的大地。

此时此刻，这片被冰雪覆盖住的热土正呈现出不同于往常的景色。仿佛时机一到，便会有苏醒的巨龙携带岩浆破土而出。

从两人下方的营地，直到目力无法到达的山腹尽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火光。

那是——营火。

密密麻麻的营火，从数量超过五千、军员近数十万的据点里升起，蔓延整一片山脉。

在这样深的黑夜里，它们显得极其突兀。仿佛整座基落山脉都在数之不尽的火苗上燃烧。

「———打从氏族王下令整合全军，收束力量以后，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呢。」

怀特带着几分感叹的声音，从布莱克耳边伴着呼啸的山风刮过。

「开战已经快了。」

杰尔巴德曾在聚集了全部将领的会议上说过。如若军力提早整合完毕，将定在五日之后出动全军。

「这将是自打第二次亚人战争以来，最为宏伟的一战！」

听见哥哥按捺不住战意的低吼声，布莱克皱紧了眉头，将视线从自己所能看到的营地之间一一扫过。

距离这里最近，由三员悍将把守关卡的「第三军」。

被全兽人族统合氏族王杰尔巴德·巴·比伦以绝对武力摄服，取代了桀恩·巴鲁斯地位的猛将，「黑暴风」虎人族之王，盖亚·戈力昂。

身怀独特的修行僧技能，曾单枪匹马杀死数十位金级冒险者的巨角山羊人族族长，「八尺蹄」繆·巴尔。以及一统全基落山脉猿类的可怕兽人，「霸王猿」。

他们都曾是各霸一方的王，在基落山脉的史册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页。

如今的兽人军团有这几人的加盟，在高阶战斗力方面可谓是如虎添翼。

由这三人率领人数多达二十万人的精英军团。

出于战术层面的考量，让这三个显然从未带军打仗的人当前锋并不妥当，所以军师便安排他们手下的部族高层当战士长，这几十个战士长各自管理分到自己手上的军团。

陆军由五万的虎人军团、四万半蛇人军团组成。当作精英部队使用的半龙人军团有近两万人，辅以四万余人的灰狼族军团，投奔杰尔巴德的两万赤豪狼族军团，以及充当空中力量、数量多达四万的狮鹫军团。

光是听一听从这座山脚下传来的兽群的咆哮，便足够轻松想象到当这人数多达二十万的雄师铁骑浩浩荡荡漫过群山，全数出击的时候，将会是一幅多么撼动人心的恐怖画面了吧。

亚人类的军势与人类的不同，有着个体为尊的本质性差别。

在古老的黑暗年代，十字教会之所以能够从兽人族的支配中夺回泰尔维拉，是因为那个年代兽人与魔族敌对，互相干扰，更何况那时并没有杰尔巴德这样的统合者出现。兽人族的势力一盘散沙，十字教会运用人海战术才终于成功。但即使如此，人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强大的兽人能够以一敌百。

兽人的繁衍能力是人类所不能及的，高阶的兽人还拥有强大天赋，和人类之间宛如天堑的巨大体能差距一目了然。

所以怀特如此自信，并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态度也非常明显。

显然，他并不认为这支由力敌破万军势、立于万族之上的「重轰」领导的军团，有可能遭遇阻碍。

会这样想也并不奇怪。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总人数早已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支兽人军队的庞大『军团』，在人海战术上也完全足以碾压人类。

这是因为——「第三军」，仅占总军力的五分之一。

除了由「三杰」率领的第三军以外，还有作为游击力量的斥候部队，也就是现在正由布莱克兄弟两人领导的「第四军」。

他们充当着军团的眼镜，由两万赤鸢族弓手、四百鸦人族、五百鹰人族组成。

由桀恩·巴鲁斯的妻子，「雪女」统领的魔法军团作为「第二军」，人数多达五万七千人。

这五万七千人是军团的输出与治疗主力。虽然并不知道在桀恩·巴鲁斯倒戈相向的现在，「雪女」为何会投奔杰尔巴德。但布莱克有听那位大人说是建立了平等契约，那么他也不必再深究。

(希望她并未抱持任何对陛下不利的想法吧。)

如果潜在的不利因素只有「雪女」，倒还好。

可问题是……

『双子星大人。』

就在布莱克想要继续思索的时候，来自山壁下方有力的振翅声搅动雪片，发出扑漱扑漱的声音，搅乱了布莱克的思考。

「嗯，你来了。」

布莱克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咚隆一声，「哥哥，到了例行交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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