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扮演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度过了他的一生。

他在王都遭受背叛，身受重伤，拖着疲惫的身体逃出城市的时候，芥川醒了过来。

「呼……啊，头好痛……」

这一次的梦境无比清晰，让他几乎要分不清现实究竟是哪一边。为此，他用冰冷的手摸索起黑暗中的棉被。

(奇怪，我的衣服去哪了？)

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布衣，样式非常老旧，有点类似老人爱穿的款式，透气又宽松。虽说透着些老气，但芥川并不讨厌这件和服。

「还挺合身的。」

他从被褥里爬起来，然后抱着讶异的心情摸了摸腰部。

(奇怪……明明是那样严重的伤，现在已经能动了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背后被盗贼狠狠砍了一刀。按理来说没法恢复得这么快才是啊。

他在黑暗里慢慢蹲下，手指在地面上划过。

(榻榻米。)

一般来讲，房间的有十平米左右就足够做卧室了。然而这个只铺着榻榻米的空间却有将近二十平米，这是让多少上班族羡慕的尺寸啊。

房间内别说灯，就连蜡烛也没有见到。芥川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了老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这里只有自己和一套被褥。

「……」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躺回了被子里。

「…………」

(不对，我在干什么。这个时候应该去找找门在哪里啊，我为什么又躺回来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觉得被褥很舒服呢。

实际上就是这样。身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家破人亡后又被鬼怪袭击，在来到相对安稳的环境后会松懈下来，感受到安全感也无可厚非。

就这样，芥川保持着失去睡意的状态，一直睁着大眼睛呆呆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今后……该怎么办呢？)

家已经没有了。

(不，冷静一下，芥川长船。)

就在这个时候，芥川想起了自己昏迷以前的事情。

(对了……剑士。是一个拿着大太刀的剑士把那个怪物给杀了。)

芥川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所幸，这部分的记忆调动地非常快。似乎是因为对那位瞬间杀死怪物的剑士印象太过深刻，又或是目睹了那极致的一剑吧。

目睹那极致一剑的男人，无论是谁，只要内心有一点男儿气概，就会对这样的力量心生向往吧。

虽然芥川内心脆弱，优柔寡断，但还是对那惊艳的一剑怀抱有兴奋感。

(是那个人救了我吗……？)

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

自己在那以后的记忆就中断了，也许是昏迷过去了吧。但自己在那种深山里倒下，除了斩杀鬼怪的那人，不会有别人了。

(他不仅救了我……还这样细致地照顾我……)

想到这里，芥川抱住被子扭来扭去。

(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芥川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的义务。能在那种大雪覆盖之地把自己扛回来已经是件拖累了，何况他虽然出手斩杀鬼怪，但并不代表就要救他。

(要心怀感激才行……)

就在他这样思考着的时候，思路被一个老迈的声音骤然间打断了。

「喂喂，救你可不是让你胡思乱想啊，少年。那个臭小子听了可是会犯尴尬癌的」

那个声音虽然苍老，却没有老年人的老气横秋，反倒有一种年轻人耍滑的语调在里面。

「哈？！谁？？？谁在我旁边说话？！」

芥川一下子吓得从棉被里跳了起来。与此同时，房间也一下子大亮。

(这个声音是……)

这么一想，自己之前也听到过这个声音。明明就是老头子一样的声线，却非要用很可爱的语气说话，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然后，芥川就和站在自己脚边，用非常人性化的动作叉着腰的狸猫对上眼了。

「……」

「…………」

沉默持续了很久。

然后，狸猫又开口说话了。

「你可以叫我狸狸，请多指教啦，师弟。」

「……」

然后，芥川就用最大的音量毫不犹豫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狸猫说话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还没叫多久，就被狸猫打了头。

明明是只狸猫，却打别人的头。

不对，他内心只有惊恐。为什么自己要在山里看到鬼怪，被奇怪的剑士救，还要被狸猫打头。

「喂，你不是一个男孩子嘛，不可以哭，还有，被狸猫打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好委屈。不仅被狸猫打头，常识也要被强行改变了。

可是他不敢违背，因为狸猫说话了，很有可能会变成怪物吃掉他。他只好连连点头认错：「我错了，我不应该大惊小怪。被狸猫打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看，还挺上道的嘛（叉腰腰）」

被狸猫打头然后又被狸猫称赞了。而且狸猫在叉腰。

「老夫听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喔，可不准对狸猫打头有什么意见。不过为了方便聊天，我还是暂时关掉读心算了。」

原来狸猫可以读心，而且狸猫还可以关掉读心。太可怕了。

「对了……」

他试着和狸猫说话。

「狸狸……那个，师弟是怎么一回事？我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

「我会说话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被狸猫骗了。狸猫根本没关掉读心，狸猫骗人了。

「……」

「？」

看着狸狸装作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的样子，想了想他还是放弃这个问题了。

「想问的话就一个一个慢慢问就好。太多问题老夫可没法一块处理。」

「嗯。」

芥川平复心情，慢慢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那个怪物……是怎么一回事？」

「哦，你问那个。」

狸猫晃了晃脑袋，「那是『善猿』召唤的鬼啦，我们专门负责处理他们犯的错误，把他们制造的鬼杀掉。」

「鬼？」

芥川愣了一下，随后追问道：「鬼是什么？那个怪物就是所谓的『鬼』吗？」

「对啊。」

「哦……」

看样子狸狸并没打算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他。于是他调整心态，继续开口：「你们所说的『善猿』又是什么东西。」

「啊，关于这个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看来这个问题也无可奉告。

「还有一件事……你刚才称呼我『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

这个问题似乎是可以回答的。就当狸狸在思考什么的时候，和室的拉门发出了声音。

「爷爷会告诉你的。小狸，过来。」

一个淡漠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在狸猫回答之前打断了它的话。

「喂，半兵卫，我的戏份被你抢掉了啊！」

「狸猫不需要戏份。和招财猫一样工作就好了。」

「老夫不是吉祥物啊啊啊」

狸猫好像很委屈，开始抓狂了。

芥川将目光投在打开房门的那个青年身上。

(不会错的……确实是他。)

是在雪山里救了芥川的那名武士。

青年的长发肆意生长，看起来桀骜不驯。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另外一只眼睛用冷淡的目光打量着芥川。

他身上仍旧穿着样式奇异的狩衣，但腰间没有佩刀。

「我叫半兵卫，是『飞鸟组』的成员。」

半晌，青年简短的作了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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