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Passion！Passion！Passion！

两人立刻以艺术创作协会会长与副会长的身份（为了体现中华民族崇孝悌的传统美德）在P镇住下来了，办公室是一人一间，比查呼的还要大——毕竟他们可是从国外镀了一层金回来的人，虽说没有洋老爷留学生吃香，到底也还是黄种人黄皮肤，也总比查呼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要高贵。

查呼有一次把阿P让他把文件转交到王阿天那边，进去一看呵，一个大画架，周围都是瓶瓶罐罐，还散落着式样不同的各色画笔，画架正对着之前遇到的三位……模特，环肥玉瘦，浓妆淡抹，一丝不挂，搔首弄姿。王阿天几天不见，头发和胡子倒蓄起来了，显得邋遢得很，离鲁冰逊就差没有一身羊皮衣服了。他走到这边，摇头晃脑瞄了几眼，又跑到那边端详了会，嘴里不时蹦出来些“呦西”“阔细莫毅”“good”之类的词汇，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查呼的存在。

查呼咳嗽一声。“王阿天先生。”没有回应。仿佛查呼根本不存在似的。

“王阿天先生。”没有回应。看来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

“王阿天先生！”他浑身一震，立刻着了魔怔，两眼一翻，“哎呀”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子，手脚不听抽搐，嗷嗷直叫，像条吃了耗子药以后快死的狗，好不怕人！查呼和那几个模特都张皇失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过了好一阵，他的胸口才动起来，鼻孔微微翕动，可算是有了气了。再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醒过来。

“王阿天先生？”查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刚才出什么事了？”

“你昏倒了。”

王阿天脸色阴沉下来。“查先生，我不是在办公室门口放了块‘请勿打扰’的牌子的吗？你连中国字都不认得了吗？”

“我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这是刘阿皮先生下发的文件。请认真研读。”

他不耐烦地接过去，又瞟了一眼三个模特。“各位Sweet heart，没事，我没事，你们先休息休息，这位先生跟我有话要说。”

“你这模特配置，有点豪华啊！”查呼“感叹”了一声。

“人无完人啊，再好的模特，也不可能十全十美。阿佛洛狄忒到底只是神话人物，但我们可以创造出自己的阿芙洛狄忒。”王阿天顿时进入了说教模式，“以前有一部电影，苏联的，叫《迪马和加林娜的职业生涯》，里面的男主就是把海报上他最喜欢的明星部位剪下来拼凑出属于自己的女神。你看看她们三个，小莫的嘴最迷人，而且技术也……等等等等，小莉的身材最棒，小花的眼睛勾人魂魄，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各取所长，不就能创造艺术的完美了吗？”

查呼只能带着疑惑点点头。“但是，三个**……有伤风化吧？”

“风化？对于思特里克兰德而言，风化只是束缚住他灵魂的枷锁！他自己就是他的上帝！而对于我而言，我的上帝，就是艺术！就是你们的阿P所说的‘PASSION’！只有它才能给我审判！末日审判！”

“所以她们是你的博朗什还是艾塔？”

“都是！是我围栏里的羔羊！”王阿天大笑道。

“那……我就不叨扰您了。您慢慢进行您的PASSION之道吧。”

查呼正转身准备要走，王阿天赶紧拦住了他，交给他另一沓纸。“等一下，查先生！”

“嗯？怎么了？”

“按照我们与刘阿皮先生的约定，P镇要建上一些符合PASSION精神的雕塑，这是我们的方案与标价，您需要向物资准备与整理办公室汇报一下预算准备一下物资，并且向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要求选址、人手、动工。”

“这事，应该不至于我这个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来干吧？”

“那难道叫我这个一心PASSION的艺术家去搞吗？”

查呼没办法，只能轻轻地关上了门。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找到那块“请勿打扰”的牌子。

走进物资准备与整理办公室——现在查呼已经开始怀疑了，只有那个BE阿P的经济繁荣与发展办公室是最小的，不只是经济的确是为阿P所不齿，还是BE阿P实在是不受他待见。

马单平正坐在一堆文件里面。“来者何人？”

查呼脱口而出。“在下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查呼，特携一份来自艺术创作协会的文件，请求物资准备与整理办公室批准。”双手将文件奉上。

马单平扫了一眼，“哦，这个价啊？好的，报销了。”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丝绸，终于掏出他的官印，往文件上盖了个章。查呼瞥了一眼那个报价，又两腿差点一软。也请原谅他吧，穷惯了，没见过那种数字，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他到现在还没有腐化堕落学习人家和珅蔡京元载已经不错了。“这么多钱的吗？我们镇一年收入才多少啊？”

“啊？你觉得这个算多？你知道经济发展与繁荣办公室给了多少吗？你这种工程，再来二十个也没问题！”马单平拍了拍胸脯，“查呼，我跟你讲，你让那个‘BE阿P’搞经济真是搞对了，这小丫头不知哪来的本事，我都怀疑她能点石成金了！”

“哦，是这样的吗？那我先走了？”

“你先走吧，我忙着呢。”马单平把官印原样收好，又开始埋头写算些什么。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话对查呼可不适用。他不知为何，突然把手伸向最上面的那份案卷。马单平大惊失色。“那是机密文件，不能动的！”伸手便要去拦。

然而，阻拦别人就跟阻拦民心民意一样困难，查呼到底还是翻开来了。空白一片。

查呼满脸堆笑。“马先生，一堆白纸，这就是你所谓的机密文件？”

马单平愣了半晌，定了定神，羞愧地挠挠脑袋。“那个，查先生，不，查大爷，嘿嘿嘿，那个，我也是没办法嘛。”

“什么没办法？尸位素餐就是办法？弄出一堆白纸做的机密文件就是你的办法？”

“阿P总是会来视察的，一开始事不是很多，账也不多，但阿P就是怀疑我在揩油，三番五次盘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办法，只能弄这些空白账了。”马单平心虚地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

“那，你这样总归不对啊？你这样有违程序啊。”

“程序？程序重要还是办事重要？你知不知道上次我因为阿P盘问堆了多少活要干！PASSION！PASSION！怎么对自己分外的事情这么有PASSION！”马单平又蹦了句脏话，脏得能让水手都脸红——但是P镇好像身处内陆，没有水手。

“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是学历史的，那我就举个历史上的例子吧。”马单平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1143.5型航空母舰总知道吧？库兹涅佐夫号那个。从下水试验到舰载机试验统统不按照规定来，苏霍伊为了让自家的飞机能赢得竞争，让航母提前半年下水试航，只是把所有跟起降飞机的设备提前舾装到位。甚至最出格的，在导流板坏了的情况下直接把它焊死，这已经不按规定到家了吧？”

“但这都是因为苏联官僚体系的问题啊。”

“首先，我们这里没有官僚吗？其次，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他们都没怎么出于私心，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办一件好事都要走后门托关系，你说多么焦心！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要干事就不能PASSION，你说我该不该PASSION？”

“苏联之后不久就解体了啊。所以你是在说……”

“不不不，我可没那意思。我这个吃历史饭的还得靠给阿P算账过日子。”马单平又把头埋了下来，或者说，整个身子缩了起来。“你快走吧，这事不要跟别人说。绝对不要，绝对不要……”声音越来越低，终至微不可闻。

查呼再去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时，路过王阿天的办公室，里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过他没过多在意。

查呼走进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发现一个多月不见，陈沂脸已大了一圈，身形也宽了许多。

“来者何人？”

“在下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查呼，特携一份来自艺术创作协会的文件，请求城市规划与建设办公室批准。”

“我很忙，你把文件放在这就行，我有空就审批。”

查呼看着山一样高的文件，心凉了半截。“那个陈先生，这个是阿P指名道姓要搞的东西，大家都是为了PASSION的人，您看能不能……”

“为了PASSION？谁在这里不是为了PASSION？你以为我在这干嘛？吃白饭的吗？去去去，赶紧做你的本职工作去。”

“陈先生，我必须提醒您，我和您是平起平坐的，请不要这么颐指气使。”

“在我的办公室，干我的事情，我就是老大，都是我说了算！”陈沂胡子一抖，眼睛瞪得查呼有些发毛。

“那，还要多久能轮到这份文件？”

“这个嘛，难说难说，事情啊，可多着呢。不过嘛……大家都是做官的，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我有什么可以给你的？阿P到现在连工资都没给我！我没收礼！我没受贿！帮别人跑腿，还要我出钱，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道理？”

“查先生，你说‘钱’，这可不够PASSION哦。”陈沂点了支香烟，翘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但是，这是什么道理？这就是PASSION的道理！您还是想想怎么弄到点‘阿堵物’吧！小许，送客！”

不知从哪蹦出来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把查呼扔出门外。就在做斜抛运动的那一瞬间，查呼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自称盗贼的无须防，得其反倒是好人；自称正人君子的必须防，得其反则是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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