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照常不平常

官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小眼瞅大眼，最后又看向了倒在地上抽噎的阿P。没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邪恶的年头忽然闪过心头，阿P是不是疯了？但在场的人又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不能腹诽上司，这可是常识。更何况，一年多以前他们还只是区区平头百姓，多亏阿P才有了今天。疯了的上司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人心惶惶，底下的民众纷纷退场，走之前还不忘带走点食物。空荡荡的礼堂，空荡荡的桌子，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无言也偷偷混进人群里溜走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先躲躲风头。”他偷偷地跟查呼最后说了一句，泥鳅一般钻进人海。钱越来这时跳了出来，指着查呼劈头盖脸就问：“好你个查呼，说，是不是你那篇铭里面有猫腻！是不是你害阿P这样的！”好几个大官小官纷纷附和：“是啊！”“怎么回事啊！”“说清楚！”

查呼梗直了脖子：“是……是无……是阿P自己这样的！”

“你放屁！前一秒还好好的，就是你念完了才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这铭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查呼故意装的中气十足，量自己都没看懂的东西，也没指望这群人听得懂。说话的那几个面面相觑，耳语几番，最后钱越来又指着他：“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揪出来！”查呼明白的，钱越来身为阿P的秘书，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功劳，母凭子贵，仆随臣荣，阿P要有三场两短，他第一个急。

“你，对，就是你，BE阿P是吧，是不是你干的！这里就你一个外人！”

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众目睽睽之下，钱越来此时就像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史正天！是不是你！这玩意是你写的，对不对！”

“老兄，我学的是法律，不是骈文！再说了，我和阿P是老表，怎么会想着害他呢？”史正天清清嗓子，“这里的人绝不会想着害阿P，你还是多考虑外面的人吧。”

“那，是不是王阿……”钱越来话没说完，阿P缓过神来，不住咳嗽，口水鼻涕糊了一脸。“阿P长官！您没事吧！”钱越来立刻冲上去拍着他的背，掏出手帕擦拭他的脸。“我没事。”阿P迟缓地说着，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小钱啊，我要休息一会，这段时间，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你来负责。”

钱越来领导了什么？两个凡是。凡是刘阿皮做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刘阿皮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萧规曹随，P规钱随。P规是什么？Passion。

在宴会结束，钱越来暂任领导的第三天（无言这两天对查呼也是格外殷勤，倒真像个做下属的样子了），一个瘦高的青年哭着闯了进来。“查长官，您要为民做主啊！”

“你走错了，你应该跑到司法公平与正义办公室那边敲登闻鼓，而不是到我这个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里，我现在能做主的就是让他给你倒杯茶。”查呼耸耸肩，回头喊无言：“无言！滚过来给他倒茶！”“得嘞！”

“我就是司法公平与正义办公室的书记官，查长官别开玩笑，您可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啊！”

“史正天怎么没帮你伸冤啊？我黑是黑了点，那也不是包青天啊！他才是断案的！”

“史长官说违反了P法典，没法子！长官还记得那篇农村现状的稿子吗？你是青天大老爷，你要做主啊！”

查呼这才想起来了。这无言，还真为难了他，敢情他把机会让给自己好得民心呢——虽然以前副手写文一把手署名据为己有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而是很多非常多百分之百的多甚至有百分之一千的多。从今以后不能再让他端茶倒水了。

具体写了些什么查呼不记得了，大概是看到物资准备与整理办公室那边夸耀“稻堆堆得圆又尖，农民堆稻上了天。扯片白云擦擦汗，凑近太阳吸袋烟”过于厌恶，又加上无言那番话，在气头上，在结尾处又胡诌了几句：“昨日碰上中山狼，为P夺我碗中粮。可怜最是镇中人，犹道还是大锅香。”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在公开反对。但是无言那话确实令人愤慨。来P镇为了什么？那不还是为了P镇百姓吗？连饭都吃不好，还管Passion干什么？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但谁愿意当官，谁愿意卖红薯呢？

“哦哦哦，那么，你有什么事想说，我又怎么为你做主呢？”

“我被绿了！”递给查呼一张照片。还挺标致的，有福气。

唔，这就有点难办了。之前因为被绿找上门来求他说情的也不是没有，阿P总是说：“这是Passion！Passion！怎么能叫被绿呢？查呼啊，你到底还是宣传得不够啊，Passion是人类至高的追求，怎么能被世俗的婚姻制度所束缚呢？”虽说现在是钱越来了，但一想到他那个“两个凡是”，总是有点手足无措呢。

“这个，别人也找过我，我也求不到情，现在你这样我也爱莫能助。”

“可是，查长官，现在都换人了啊？说不定……”

“换汤不换药而已。”

“可是……”查呼实在受不了了，连忙制止，“罢罢罢，我就再去一趟。不保证能求到。”

“多谢查长官！”那人差点想跪下，又马上站起来，“忘了，您不吃这一套。”等等，那就是说，别人吃这套？

再见钱越来，瘦削的脸上略微开始长肉。看来这把交椅上自带增重功能。

“哟，这不是查先生吗，今天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不喊长官喊先生了。

查呼把照片递了上去。“有人想老婆了，还请钱长官通融通融，还一个破镜重圆比翼双飞。”

钱越来摇摇头。“查先生，你知道这不Passion的吧？”

“但是这是民意，我们应该……”

“民意？走，跟我去Passion林！”

又是这个地方。不好的回忆。又是两个女孩穿着Passion的衣服，又是那个瘦不拉几的霍斯基。“查老板、钱老板，要Passion吗？”说起来，现在是不是都喜欢喊人老板？连教授导师都能被称为老板。“别叫老板了，你这不Passion！”钱越来严厉地呵斥道，“老板是什么？老板是阿堵物很多的！你喊我们老板，Passion精神都到哪里去了？下半身吗？”霍斯基讪笑几声。“是！是！钱长官说的是！不知钱长官、查长官来这里有何指示？”

查呼总感觉钱越来说Passion时比阿P还要Passion。有种现象称为“皈依者狂热”，从一种意识形态转移到另一种意识形态的人总比原信徒还要狂热，比如假洋鬼子就比洋鬼子还要洋、汉奸比日军还凶残、拿到绿卡的会转身说“美国空气都是香甜的”。剩下的就不一一枚举，自行体会。

钱越来拿出那张照片。“把她找过来。”“是小翠对吧？她可算是这里的明星。我马上吩咐。”霍斯基屁颠屁颠走了。“查先生，马上给你看看民意。”

来者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但脸上浓妆艳抹，透露出一股风尘俗气。“两位长官好，给两位长官请安。”道了个万福。

查呼正一脸惊诧，钱越来笑着跟他解释。“古装丽人、都市风情、异域特色……各种选择，应有尽有，这都是为了满足不同人群的Passion。”“小翠啊，这位查长官找你有事。”

“哦，是什么呢？我们不收费的哦——”微微一笑，不知能否倾城。

查呼坐正了。“你丈夫想你了。”

脸色放下来了。“就那个死鬼？那个阳痿？我还跟着他？我疯了吗？”

“可是，你在这里Passion……”

“来的人很快乐，我也很快乐。查长官，我还有别的客人，先告辞了。”飞也似的跑了，亏她踩着这么高底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简直是第二个豆腐西施，年老变泼的那种。

“查先生，这就是民意吧？”钱越来满脸堆笑。

“不！这只是极端个例！百姓一定不是这样的！”

钱越来不住鼓掌。“好！查先生果然心系百姓！霍斯基！”

“在。”

“把数据搬出来！”

霍斯基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份文件夹，打开来读到：“自从Passion林开办以来，共迎接了2486247人次，平均每人来Passion林84.3997次，每人每周来1.608次。”

“这还是把老的小的都算进去，你想想看，Passion是多么吸引人啊！什么是民意？Passion就是最大的民意！只要群众要搞Passion，我们就让他们Passion到底！”

“但是……在百姓眼里这不是Passion，这就是嫖……”

“嫖什么嫖？这是Passion！这是民心所向，是群众空前未有的团结一致！在Passion面前，人人平等，人人团结，这是什么？这是共产主义的象征啊！查呼，这不就是你毕生的梦想吗？天下大同了！”钱越来激动地吼道。

“天下大同，礼崩乐坏！我想，就连阿P想的也是把所有人的精神文化提高，Passion林里的Passion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说这能天下大同的话，那位马克思先生只需要把所有人迁到非洲大草原上尽情Passion了。”

“我这可是阿P的指示。”

“好经也会被念歪”查呼又小声嘀咕了句，“连是不是好经都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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