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30 迟来的真相（2）

‘现在已经几点了？’

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思考，我只是一味地蹲坐在卧室床边的一角。

黑色的圆环孤零零地卧躺在白色枕头上，反射着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微弱的阳光。

或许马上就要下雨了吧，我这么想到。

叹息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当我抬起头，想要寻找那声音的根源时，许久，我才意识到那声音的源头便是我自己。

（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不玩了就不玩了！）

尽管一次次在脑内，回响起那个愤怒的声音，我还是只能跟随着那个声音，跟随着那段早已经无法忘怀的记忆……

……………………………………

（两年前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或许，有不少人能在想到这个问题时，没有办法能瞬间回想起来。

人只要不经常去回想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本身的记忆力便会逐渐衰退，那是从科学角度看上去十分正常的公理。

但是，那对于当时，仅仅是一名马上要毕业的普通初中生的我来说，却要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幼年时期的我，被生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

山城家，作为在埼玉县自古以来不可估量的富商一族，以及在川越市掌管着大量医院的新起之秀——野村家族，我的降生，对于当时的两家来说，同时肩负着十分重要的任务。

不愿意继承家业的父亲，与作为野村家大小姐嫁到山城家的母亲结合，自然，我的身份或许在仍是受精卵的状态下，便已经被决定好了的吧。

如果将一切的原因都归咎到那个一心喜欢研究科学的父亲身上，或许显得太独断了。

至少在那为数不多的童年时光里，父亲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家业之事。

直到……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天，我甚至还能仔细回忆起，当时趴在病床前，父亲的可怕面庞，以及从口中传出的破碎话语。

在母亲还在世时，父亲是个爱笑的人。

自那之后，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作为山城一族本家的独子，教会了我许多礼仪，并带着我在各个城市与别的大手家族相面。

相面，指的是像舞会一般的东西。

或许那时的我仅能从儿时听讲过的童话故事里窥见过关于舞会的一缕，但事实要显得更加霏糜、令人作呕。

被不认识的女性抚摸，舔舐，以及挑逗……那种感觉，与身处修罗地狱并无异议。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内心仿佛就已经被什么白色的异质所填满了吧。

那是奢华般美丽、易碎，而又冰冷的某物。

“听爸爸的话，以后这两位叔叔会协助你打理山城家的……”

包括之后引荐分家的人，父亲都做得尽善尽美。干脆，把这个位置交给他们坐不就好了！

尽管想要这么喊出来，但内心的声音让我不要去反抗。

因为我想让父亲再一次向我展开笑容，所以我必须去回应他的期待。

即使我明白，父亲所需要的不过是一具听话的人偶。

那么我能做的，唯一能选择的，便只有这条路了。

小学时，在本家从月曜日到金曜日的英才式教育，让我掌握了从小学直到国中的全部知识。

土曜日和日曜日的艺术造诣，让我同时掌握了静物素描、色彩、以及基础乐理，学会了在外表上，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天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初中。

“你给我去县里的国中上学吧，和同年纪的人交流也是将来成为一家之主而必不可少的一环修行。”

就这样，我进入了川越市的南古谷实验中学。

在那里，我也不得不继续着身上的伪装，让自己成为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学习成绩优异，不论和谁对话都得露出笑容，在为数不多的朋友面前也得将自己真实的想法给封存住，吐露而出的，是由内心所精心制成的伪物。

这就是，名为山城 银的，可怜的人偶。

就像是一直被关在笼子中的小鸟会羡慕在外飞翔着的飞鸟，那时的我，也同样羡慕着，无论是对谁都能敞开心扉，露出无暇笑容的香取 拓也。

（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心底有着一丝丝的，那不被允许、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期望，尽管那时的我或许仍未察觉。

直至那份期望，彻底将我的内心摧毁的初中第三年，也便是两年之前那个雪天……我才渐渐开始意识到，原本美好的事物，已经发生了早已不可逆转的扭曲。

一如既往的日子，我换上了南古谷实验中学的冬季校服。

“欧尼酱！准备出发了！”

听到庭院里那熟悉的声音，我最后整理了下外衣的褶皱，露出了早已习惯了的虚伪笑容。

在确认完外装之后，我便推开了房门。

冬日的阳光下，门口可以依稀地看到一个柔弱的身影，那是父亲在多年前带回来的我的妹妹。

尽管不是母亲的孩子，但确确实实，作为山城一族的血脉特征的黑栗色长发，在她的身上十分惹眼。

从本家搬到街上，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周围的电线杆，还是路上被打翻的花盆，早已在我的内心中刻下了生活的符号。

“久等了吗？”

“唔……”

我用着尽可能温和的话语问道。

妹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唔……欧尼酱，头！”

看着眼前和我流有相同血脉的少女，我迟楞了一下，随后将带着棉布手套的手微微放在她的头上。

“诶嘿嘿~”

被我轻轻抚摸着，澪的脸上浮现出与她年纪相符的笑容。

那份无垢的笑容，仿佛在微微地，刺痛着我的心脏，手上的动作不禁僵硬了下来。

“怎么了，欧尼酱？”

即使是澪，也察觉到了我手上的异常。

我赶紧将脑中多余的信息提出，笑着说道。

“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嗯！”

尽管只是小我两岁，澪也已经掌握了我不曾习得的厨艺。

或许，未来的她能成为一位持家的新娘吧。

只不过，在这种家庭里，最后也只会渐渐沦为与别的家族联姻的工具吧……

“欧尼酱？又在想着和拓也哥偷偷出去玩的事情了？”

“没有的事！这周山口老师不还得来家里授课嘛……那有时间出去玩。”

“有点可疑啊……”

虽然提不上聪慧，但我面前的这位妹妹却是意外地机敏，尤其是对于这些琐事……

香取 拓也是居住在附近电器街上的和我年纪相同的朋友，从小就有着剪不断的孽缘。

和一帮熊孩子们混在一起，经常在镇上捣乱，说是孩子王也不为过的一个人，同时也是将我从古旧房屋中带出来的人。

在初中的时候，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里边，自然也是延续了以前的关系。

他是极为少数，了解我过去被封闭在本家的事情，关系自然也是要比班级里的别的朋友要好上许多。

外表上看起来也是十分清秀，时不时透露出的笑容也无疑能够证明他的八面玲珑，整个年级能和他称上一声朋友的人应该也有不少吧。

“欧尼酱，那我去教室了哦！”

澪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和三年级生不同，澪的教室是在别栋，所以我们在校门口便分别了。

踏入校门，看起来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回头，大多都是些和澪一样，这个学期刚进来的新生。

“那就是山城前辈吗？好帅！”

正在清洁着地面的一位少女，和另一位学妹搭着话，时不时还看向这边。

尽管想要当做没有听见，但这样做也实在是太对不起对方了，我还是做了一个营业式的笑容。

“gya！他对我笑了！”

步过校庭，脸部的肌肉不禁松懈了下来，步伐也渐渐快了不少。

“山城！”

正当我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只邪恶的手已经拍在了我的右肩上。

浑身的肌肉立马做出了应急反应，我的寒毛也是正当竖立。

当我看清了身后的那个傻笑的身影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什么嘛，别吓我啊，香取！”

我拎起书包，露出不好笑的表情看着这位因为恶作剧成功而欣喜的友人。

香取这家伙，真是喜欢恶作剧啊，从小到大就没改过，镇上的人基本都受过他的恶作剧，到最后总是笑着原谅了他，大家应该都是怕了他那个老妈，南古谷町居委会的森川阿姨吧。

换上新学期刚发下来的鞋子，香取交叉着双手放在脑后跟，走在我的左手边。

他的步伐迈得比我大，却还是为了我，放轻了脚底下的速度，选择跟在我旁边。

“哦对了，昨天跟你说的，想好了没啊？”

“不去。”

尽管只是想要报之前的‘一箭之仇’，我还是赌气地说出了那两个拒绝的字眼。

不……应该说这是我唯一能够选择的话语。

“为什么啊……明明难得出去钓一次鱼！难道，是叔叔不让你出来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是快步走向了教室的方向。

到了第三个学年，几乎已经没有从别的地方转来的转校生了。

教室里的风景，也永远定格在了新生入学日的那一天。

这早已司空见惯的样貌，也在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显得有些弥足珍贵。

将书包挂在课桌旁，从中取出早已翻烂了的课本，规整地摆在桌子上。

就在我准备从桌子里取出文具的时候，笔袋里，掉出了一张折过了两边的纸条。

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摊开，里面的内容也是与之前收到的一样，是约我放学时刻到仓库后边的事情。

尽管字写得很漂亮，但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吧……作为始作俑者的我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了山城？你手上的是……”

“不知道，大概是情书之类的吧，让我下午过去一趟。”

不知为何，香取的表情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虽然只是些许，但我作为他多年的友人，也能轻易地察觉到他那细微的变化。

“你还是准备拒绝？”

如此问道。

香取似乎想从我的脸上读出别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而作为人偶的山城 银也不需要选择。

答案是早已注定了的，拒绝。

“是吗？”

香取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而是拿起了手头紧捏着的漫画书，不再理我。

无视了香取语气中的冷漠，时间推进至下午的放学时间。

我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到了，便迅速抄起提包，来到了学校后边的器材仓库外。

如同我料想中的一样，对方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

这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

三年级的学生我几乎都能叫出名字，但二年级以及新生我几乎很少接触过。

对方也是意识到了我的到来，用被寒风冻得通红的手撩了撩朴实的长发。

“抱歉，久等了吗？”

脱口而出的，是早已准备好了的问候话语，通过计算所得出的伪物。

“嗯嗯……没有哦，我…才刚刚到。”

看到已经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我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等待了许久了吧，我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想要快点解决问题，便是我现在所想的。至少，好让对方快点回家，少受点罪也好。

“我……”

手上有冰冷的触感划过，等到我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说完了话语，正涨着一脸的期待注视着我。

无论如何，我都没能想起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那渐渐将我包裹起来的某物，也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它狰狞的一面。

在这里，我只好厌恶地说出了精心准备好的话语。

“抱歉呢，我现在完全没有想和任何人交往的意思。抱歉！”

“怎……”

对方颤抖着捂住从口中涌现出的情感，晶莹的光珠从脸颊落下。

又让女孩子哭了……

对方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从仓库的正门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再一次扭曲他人情感的我，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吧。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报应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ps：第一卷结束大概还有三四章那边，从第二卷开始，就要着重描写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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