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咫尺彼方

留给飞行员们休息的时间很短。即使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们也只睡了不到四个小小时，就被拉起来训练了。

简单的在训练营里吃上两口，然后就跑到跑到前方集合，开始训练，一直到清晨训到傍晚。残酷的体能训练对比训练兵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人的肉体和精神都疲惫到极点。很多人对于这种训练很不解，为什么有这个时间不去训练空中格斗而是在地上跑跑跑，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赶快回到前线作战。

但是基地指挥官的解释却是，这是为了适应新机型而做的体能训练。新式战机较波列克斯A和波列克斯C在各个方面的性能尤其是速度和机动性上都有极大的提升，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2g上的过载机动。但想要驾驭这样的力量，就必须锻炼出比之前强壮的多的身体。

可现在机场上只有几架老式的扎丝瓦尔轰炸机，所谓的新飞机连个影子都没有，士兵们难免会发些牢骚。

相比较待在空中，很多人更喜欢呆在地上。在地上的生活安逸而舒适，不用随时绷紧神经等待死亡的降临。但对于这批精英飞行员，他们大概已经忘却了地上的安逸，身心都已经融入到天空中去了，对地面世界的一切都不再有所挂念，这是他们的信条，只有这样才能在残酷的空中生存。

但对于塔沙卡来说，如何在天空中生存下去，他有些自己的想法，每当绝望的时候，想想那些，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当初夏的阳光催促着满墙的爬山虎疯狂的生长，学院里却没有人可以为它们修剪枝条。它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宿舍的窗子。

少女打开窗户，阳光透过枝条间的缝隙撒在她亚麻色的头发上，印在她绿宝石般的眸子上。她转身走回镜子前，搭理稍显凌乱的刘海，用白色的发带在脑后简单的束了一根低马尾，然后戴上帽子，走出了房门。

文科院宿舍恰好建在山下的樱花林旁，通往图书馆的路旁也种满了樱花树。虽然此时樱花早已凋零，但路旁的绿叶仍能使人感到心情愉悦。

此时时间还早，学院里还没有太多的行人。少女走到路旁的桥上，最后的白色的花瓣落入水中，荡起一片涟漪。她静静地爬在桥上，看着水中泛起的波纹，尔后起身走向图书馆。

由于来的早，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多。少女选好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走向书柜。相对于拿托利亚，马尔坎尼亚对新闻舆论的重视程度并不高，即使是在首都的大学，也很难发现有价值的新闻类书籍。但敏锐的她每次进入图书馆都能够找到新的宝藏。她抱着一摞书慢步走回刚刚的位置，继续开始为成为一名记者而努力着。不时又会往往窗外的天空，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挂饰。

那是一架精致的小飞机，型号斯托克I。虽然有了一点年头了，但因为她一直细心地呵护着它，现在看上去它比当初更加新颖。

少女轻轻的抚摸着它，看着窗外的天空。某个家伙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她的信了。这使她有些恼火，小时候的那种怪脾气又一次冲上了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一段哀婉叹息和双手合十，对着默默的祈祷着能够在下一日的清晨，收到前线的来信。

当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的脚步熙攘入耳，少女的目光再次投往云海的彼岸。

此时此刻，位于布莱克诺尔的诺斯维尔工厂。第一架量产型波列克斯F下线。

这种形式飞机是根据对地攻击型波列克斯E的深度改进。虽然还是波列克斯系列，但从外表到内部几乎是全新设计。换装了全新的诺斯维尔V1600液冷引擎，标准功率达到了1600马力。装备了四挺20毫米机炮和两门12.7毫米机枪。整个飞机的气动设计也让人眼前一亮。比起波列克斯A的笨重粗糙和火猫的大头，波列克斯F的机体流线圆滑，机腹散热器和全新的气泡式座舱盖使人耳目一新。优秀的启动外形和功率强劲的发动机让波列克斯F拥有让其对手望尘莫及的高速度和极佳的机动性能。在试飞中甚至创造了每小时730公里的飞行速度记录。

得知这一消息的飞行员们喜出望外，他们梦寐以求的新飞机终于到来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这架全新的王牌座驾。

不过此时的塔沙卡并没有表现出其他飞行员的那种兴奋。每当训练结束，他仍旧只是坐在悬崖边，呆呆地望着山脚下的这座大城市。在天空中，没有谁的反应速度能够赶得上他，不过现在他倒是表现得很迟钝。

这时，旁边突然又左下了一个人，他拍了拍塔沙卡的肩膀，把他吓了个半死。

“喂，你这家伙，吓死我了，这里可是悬崖啊。”

“好歹是我，换个人直接把你踹下去你都反应不过来，什么事能让你在这发呆发那么长时间，还是那件事吗？”

“啊……嗯。”

章刃海不自觉地点起了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你现在天天一个人坐在着发呆，他们都把你和我看做一类人了。”

“现在应该没有人管别人怎么样吧，大家都累坏了。”说着，塔沙卡伸了个懒腰，然后躺在地上。仰望着天上的云彩。现在的他似乎能透过层层云霄，看到脑中那女孩儿的脸蛋。

不过他还看了没多久，又有一片云彩挡住了他的视野，同时还伴随着浓厚的烟草味道。尔后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头。

“喂！我说你要抽烟就在一边自己好好抽，烦死了弄得我一身味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抽过烟。”说罢，他又吸了一口。

塔沙卡“嗖”的一下跳起来，掸掉身上的灰尘。

风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刮过，刚刚才掸掉的尘土又扑面而来，撒了塔沙卡一身。

“新飞机大概明天就到了，你不激动吗。”章刃海两手抱胸，背对着塔沙卡望着远方的军营。

山下的树叶也被风吹入山顶的云端，落入两人的脚下。

“当我们坐上新式战机，立刻开往埃尔伊卡，中间没有停留。”

塔沙卡猛然回头，望着背对着他的章刃海。此时此刻，军营的大门正好刚刚打开，一辆辆蒙着帆布的货运卡车整齐地开进来。卡车上满载着零件和技工，很快他们就会开始马不停蹄地组装飞机，到了明天，全部16架新式战斗机就会全部组装完成。

塔沙卡呆呆地看着远处熙攘的人群，战士们都围到卡车旁，和工人们一起把零件抬下车。他既没有上前与他们一起活动，也没有干别的事情，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可要想好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以后会怎么样，可没有人能够打包票。”

不知什么时候，章刃海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面朝山下的城市，轻轻的说道。

“你.......”

“趁现在大家都在忙着整飞机，你快去吧。哪怕见她一面也好，别留遗憾。”

“我那天只是随便发发牢骚而......”

“但确实是你的心里话不是吗？”

章刃海转过身，拍了拍塔沙卡的肩。

“去吧，不管明天你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今天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塔沙卡做了一个深呼吸，在他呼气的瞬间，手掌也握了个实心拳。

“谢谢你。”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拳头弯曲着捣向章刃海，奈何章刃海格斗术是全军第一，这拳头瞬间就被挡住，出拳者本人也瞬间被撂倒在地。

“但是请我不要多管闲事，是吗？”

“疼疼疼......你下手真特么重啊。还有没想到你平时看上去跟有抑郁症是的，现在怎么跟个八婆似的。.”

章刃海眼角下垂，脸色看似阴暗，目光间似乎透出一股杀气，使塔沙卡坐在地上都不由得后退三分。

结果没过几秒，章刃海的表情又回归自然，弯下腰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很可惜，我一直就喜欢多管闲事。只不过不太喜欢和那些金毛白脸的打交道罢了。”

塔沙卡接过他的手，就在接手的一瞬间，透过粗糙的劳保手套，他像是被电到一样，浑身麻木，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在风中与自己紧握着手的女孩，她温柔的笑脸，她让人心碎的声音。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回到现实，塔沙卡站起身来。

“行了，败给你了，我这就去好吧。”

“你就打算这样去？一身泥巴一身汗？你去了还不怕人笑话你。”

“........”

塔沙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随便动一动都是尘土飞扬，他也只好尴尬地笑笑。

而后，他飞快的跑进兵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兵舍衣柜的最深处，是叠的整整齐齐的黑色礼服，上面卡着一定白色的大檐帽。

士兵们很少有时间能够穿上这件衣服，只有等到社交晚会或者庆功大会时才会穿上它。塔沙卡小心翼翼的拿起许久未穿的衣服。从前士兵们都会对自己的礼服呵护有加，让它一尘不染。不过开展以来，已经没有什么人会想着去折腾这些衣服了，塔沙卡的衣服上也已经布满了灰尘。

他拍去衣服上的灰尘，然后披到身上，扣上两排扣子，整理好袖子上的金丝边和军衔。

打开兵舍的窗户，眼下便是山脚下的大都市。都市的边缘，是那片茂密的樱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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