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如果鸵鸟抬起头

我观察人类已经112年了。

人类实在太有趣啦。特别是后面三十年，自从我将目光转向那个叫柳夏生的男人时，人类的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之大让人瞠目结舌，拍手称快。

前几天，有个朋友从一万三千七百年前来看望我。当他观察到我所处所在的地球时，也是大吃一惊。

“好玩吧？从三十年前，人类就开始了疯狂的变异。”我给朋友介绍起来，“人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那些变异人。”

“灵魂也会跟着变异吗？”

“不，所有人的心都是完完整整的人类。这才是问题所在。”

“怎么说？”

我搭上它的触须，把它拉到一边，说：“来来来，我给你一个观测点，你看看就清楚了。”

这个观测点，怎么说，还蛮微妙的。他和我上一个观测点颇有渊源，血缘关系上在人类文明里叫做父子。

他是柳夏生的儿子，柳竟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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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空空如也。

柳竟夕一个人留在教室，没有人约他玩，没有人陪他回家，也没有人陪他做作业。也不能说没有人留意他，因为柳竟夕知道迟些回家路上，还有人会揍他。

哎。

柳竟夕看了看教室里那个老旧的时钟，仿佛带着一丝铁锈声的滴答滴答，走过了五点半。

该回家了。

不能让妈妈担心。

柳竟夕总会在教室等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家，因为越早走，揍他的人就越多。他不怕挨揍，但他不想妈妈担心。

所有人都痛恨那个男人，但没有人知道，柳竟夕比任何人都更加恨。他不恨那些死命欺负他的同学，因为大家都是受害者，但他恨那个抛弃了自己和妈妈又要自己承受莫名罪名的名义上的父亲。

他从小就知道，是父亲导致了大灾变，让所有人的人生变得朝不保夕。

柳竟夕亲眼见过小区里一个对他很好的老伯伯忽然之间变成一头饿狼，凶残地扑向身边的人。那尖牙利爪，直接撕咬出阵阵血花。而事件的源头，只是因为柳夏生研究的病毒，以及一支狼毫笔。

这种事情在柳竟夕短暂的生命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只是有些发生在身边，使他不幸目睹，而有些发生在远方，使他被连累唾弃。

然而，让小柳竟夕疑惑的是，母亲从未抱怨。

他的母亲，明明被那个混蛋丈夫害得生活凄惨，却依然笑着对儿子说：“小夕，爸爸他没有错，你要学会理解他。”

我理解他，谁来理解我们？

柳竟夕想这样问，但看看母亲的神情，却又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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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竟夕十岁的时候，他终于认识了人生第一个朋友。

对方叫方知全，别人说方知全是个智障，但柳竟夕没有嫌弃他，正如方知全没有嫌弃柳竟夕一样。

他们会一起看书，方知全看不懂，柳竟夕便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柳竟夕渐渐发现，自己的朋友也许是个天才。方知全在数学上的天赋让人瞠目结舌，至少在十岁的柳竟夕看来，这个朋友就是一台人形计算器。

在柳竟夕十一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过了一个有第三个人来庆祝的生日派对。在一个小蛋糕上，蜡烛的火苗微微跃动。

谢闻梨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唱着生日歌，而方知全有样学样地唱（全部跑调）。柳竟夕几乎快要哭出来，听到方知全的歌声，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好啦，小夕，许愿啦。”

每年生日，谢闻梨都会让儿子许一个愿。虽然柳竟夕明白，愿望从来都只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但这一次，他却是无比诚恳。

他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心中喃喃道：“我想要消灭兽化病毒，让人们不再变成怪物！”

睁开眼，吹灭蜡烛。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个愿望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深深影响了他的余生——也深深影响了人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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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竟夕迎来自己十八岁生日时，人类社会也已经在混乱和迷茫中走过了十八年。人们仿佛习惯了不幸，开始对那些长着动物特征的人熟视无睹起来，甚至有人愿意和兽人结为伴侣。

毕竟，谁也逃避不了兽化，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孩子。那和谁为伴又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的，人们也不再记得是谁导致了这一切。

柳夏生成为了历史上的人物，或者是父母用来吓唬小孩的玩笑话：你再哭，混乱之源柳夏生就把你变成怪物了！

没有人知道柳夏生去了哪里。

就连柳竟夕也从未想过去寻找父亲。也许谢闻梨想过，只是她已经把自己的身心投入到了儿子身上，丈夫也成为了十八年前的一个符号，一个美好而温馨却再也无法触及的符号。

生日那天，柳竟夕收到了一个快递。

一个从某个边陲小城寄过来的小盒子。

是一个U盘和一封信。

U盘和信的样式有点老旧，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柳竟夕忽然有种不安和忐忑，他不敢看信，也不敢在电脑打开u盘。

他把两样东西锁在了抽屉深处，试图把它们抛到九霄云外。

但有用吗？

命运和人心又岂是一把小锁可以阻挡的？

三天之后，柳竟夕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的好奇，打开了抽屉，翻开了信。

“儿子：

U盘里是我所有的研究数据，没有人愿意接手，但没有这些数据，根本不可能还原并破解兽化病毒。

你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你会有天赋去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去做。

人类已经穷途末路了，无视并不能解决兽化的问题，去改变这一切吧，就像我当年的誓言一样，让所有人像人一样活着！

儿子，当你收到这个快递，证明我已经死了，但是我可以死，这个实验绝不该尘封下去！

去完成它！去完成它！去完成它！

柳夏生”

看完最后一个字，柳竟夕死死地盯着信纸，十秒后，一手狠狠地把信纸揉成一团，猛地砸在地上。

这个混蛋，甚至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说不上来！

实验？

见鬼去吧！

见鬼去吧！

见鬼去吧……

忽然，谢闻梨的身影出现在柳竟夕身边，缓缓弯腰捡起纸团，然后伸手擦去柳竟夕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如果还有愿望，那别管曾经受过多少委屈，也别管将来还有多少磨难，去用尽全力地追梦吧。你父亲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人，我希望你也是。”

柳竟夕紧紧抱住母亲痛哭起来。

许久，他才抬起头，擦干眼泪说道：“妈妈，我一定会完成它！我会终结兽化病毒，我会洗刷掉我们这十八年来受到的指骂！”

许多年后，当柳竟夕回想起这一天，既感到后悔，又心生欣慰，就像人类接下来的命运一样，既绽放着伟大，又满怀着悲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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