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八)
在孤儿院里,从可爱的她开始黏上艾伦开始,艾伦便将她视为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明明成年了还不长个,倔强地向上抬起头来才能看到艾伦的脸,还像小孩子一样嘟着嘴吵闹着。
亲手将手链送给她的时候,她那天真的笑脸永远地铭刻在他的心里。
——真是的......
他已经搞不清自己是持有怎样的情感来对待妹妹了。他甚至还去幻想过一些普通兄妹根本不可能有的事情——恋爱,结婚,生子,最后安度晚年。
这点小梦想真是毫不客气。
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妹两人隔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手指一捅就破。只不过两个人小心地,谨慎地不去逾越那条最后的线,害怕会伤害到对方。
——这种兄妹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浅褐色中的冷漠出现了一丝裂痕,开始动摇。
他现在该去安排一下“商品”们的侍奉准备了,刚走出一步,就好像卡了壳一样突然愣在原地。
——伊。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娇小的黑发东方少女,与妹妹很相像的孩子。
她即将也要面临这样的噩运。
艾伦的心猛地一沉。
沉默良久,他也只能长叹一声,迈开了步子。
他该如何与伯爵,与这些权力至上的,为所欲为的贵族,与那腐朽落后的奴隶制做抗争。
他只想要妹妹。
——
——
“呼。”
伊将洗干净的最后一件衣物晾好,用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多少还是有一些小成就感的,但她不敢放松。倒掉洗衣水之后就立刻拿着扫把跑回屋子里,仔细打扫着屋内的尘土和垃圾。
回想起昨天的鞭子和今早的命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加快了手中的活。
——只不过......
伊望着其实并不怎么脏乱的房间,很快就变得整洁起来,一尘不染。
相比起以前的生活,现在的还算是很轻松的,她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还有一张床给她睡,这更奇怪了。
伊怕是想破自己的小脑瓜子都不会想出来这其中的缘由。
她希望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却又害怕这份可能是虚假的,外衣下是实名为残酷的温柔。
对于青蛙来说,温水是舒适的,它们不会知道那是自掘坟墓。对于人类来说,毒品是迷幻的,他们不会知道那是自甘堕落。
——大概吧,甜糖有毒,是慢性的,却又会突然置人于死地的毒。
能够安安心心地吃糖果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掉了。
不敢去期待,这是痛苦的,是绝望的。
可怜的伊,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了吧?她始终不敢完全卸下自己的心防,始终带着一份累计下来的伤痛和卑微,像是那毫不起眼的尘土一样活着。
连什么时候被扫走都不知道。
“阿嚏。”兴许是被人念叨了吧,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晃了晃自己有些迷糊的脑袋,继续打扫着门前的落叶。
这棵伊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只剩下灰白色的枝干,那光杆司令看着自己的曾经的辉煌将士部下纷纷离去,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的风吹过,萧条的树枝随着这风在悲鸣,在吟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挽歌,意图安抚那些逝去的生命。
人也如此。
希望还能有人在我们的墓前,在那不出名的,不知名的,不留名的墓前歌唱。哪怕唱的即使不是什么平静的安魂曲,也不是什么熟知的歌谣。
清声吟唱也好,诗歌还是铭文也罢,最终能留下这些足矣。
伊将垃圾倒干净,扫帚什么的都收好。伊,有些疲倦的伊打了一个哈欠,揉着自己的眼睛,回到小屋,走到书柜旁,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蹲下。
就像昨天一样,压住自己的裙摆,不让自己走光,抱着自己的大腿,脸蛋轻侧贴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进入浅睡眠。
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去利用空余时间通过睡眠来养足精神,保存体力。对于奴隶来说这点至关重要,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进食是在什么时候,就像是动物们晒太阳睡懒觉来延长自己忍饥挨饿的时日。
她是不敢去睡在床上的,倒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去睡在床上的这个自觉。长年的奴隶生活使得她将睡觉是睡在床上的概念转变成是睡在地板上。况且这里是管家艾伦先生的床,昨天让伊睡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而今天就不一定了呢。
——罢了罢了,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
“呜......”像是撒娇一样的声音。
伊居然无法像往常那样入睡了,朦胧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小床,心里不禁有了一些小想法。
——那个,那个真的是床吗?
——分明,分明就是,
——毒品吧!
在床上睡过一晚上之后,伊竟然开始不愿意睡在那冰冷的硬邦邦的地板上了。
她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以及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啊!
她强迫着自己像一只小鸵鸟一样低着脑袋,埋进自己的大腿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这就像是戒毒所里的整日看起来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瘾君子,几乎所有人起初都是无知地抱着尝试的想法,一点一点堕入深渊。
——要受不了了......
吱嘎——
门似乎久年失修生锈了,开门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伊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便看见艾伦回来了。
“艾,艾伦先生。”伊小跑过来,手扯着飞扬起来的裙角,低下脑袋看着地面。等候他的发号施令。
“嗯,不错。”艾伦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有一些面包 。
金黄色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是那些又冷又硬的带着焦味的面包比不上的美味。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吃东西吧,奖励你的。”
“谢,谢谢。”伊接过袋子,九十度鞠了一躬。她迫不及待地从中拿出一块面包来,啊呜一口咬住这份美味佳肴,咀嚼几口就吞进肚里,仿佛味蕾是长在胃里,也就只有那里才能品尝到其中的美味。
她低着头吃面包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抱着瓜子啃的小仓鼠。
——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艾伦不说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
“唔?”一只手在伊的脑袋上摩挲着,轻轻抚摸着黑色的长发,从发根直到发尖,最后还卷了卷。
“艾,艾伦先生。”她颤抖了一下,不敢乱动。手上,嘴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是,是新的惩罚方式吗?
想到这,手中的半个面包都啪嗒一下掉回袋子里,惊恐地望向艾伦,看着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而眼睛还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还有一小块面包含在嘴里,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吃完,就跟我出去一次。”也没有解释刚刚的行为,艾伦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要缓解一早上的疲惫。
“嗯......”有些生硬地将面包吞进肚子里,伊手指颤抖着,拿起另外一块面包来,塞进嘴巴里。
她突然明白了这次午餐为什么会这么美味了......
——大概,大概就是像是死刑犯吃完断头饭之后要遇到的事情吧......
——好像有水在脸上。
伊抬起手擦了擦,这才发现这透明的液体是从眼里流出来的,流进嘴里咸咸的,与嚼出甜味来的面包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双腿从早上就没有好好歇息过,现在因为惧怕一时间脱力。伊跪坐在地上,身体颤抖着,机械地将袋中的面包吃掉,眼泪流个不停。
——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是一想到自己将要死掉才会落泪吗?
伊,痛苦的伊未曾没有想过死亡,死亡就意味着解脱。可是当真正要面对它的时候,当真正感觉到死神的镰刀触碰到自己纤细的脖子的时候,她突然后悔了,害怕了,想要尖叫着逃离。
“吃完了吗?”艾伦睁开眼,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骨头嘎啦嘎啦地作响。
他看见坐在地上的伊一直在擦拭着流不完的眼泪,不由地一愣,“你在哭什么,只是出去选购食材也会害怕么?”
“啊,没,没有。”听到这话,伊强压着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撑起还在打着哆嗦的腿,站了起来。
“走吧。”艾伦没再说什么。他打开了房门,午后的阳光刺眼,他浅褐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外加上一直静悄悄地跟在身后的伊,一起前往市场。
——
——
伊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
她一直站在艾伦的身边,听着艾伦和一个老头讲价,之后付下钱,命令仆人拿好食材,然而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要她提着那些重物?
伊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些沉默寡言的仆人个个扛着比她还要大的袋子,里面是供给整个伯爵府的人过活的食物。很明显,别说要她拿着了,光是丢过来就能将她的脊骨压断甚至是压死。
——好累......
毕竟只是个孩子,她已经摇摇欲坠地站不稳了,再这样下去就会跌倒在地上,喘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爬的起来。
“好了就到这里了,我们回去吧。”
艾伦的话令她如释负重,想着能够回到那个小屋好好地揉一揉自己灌满了铅的小腿,伊跟上转身离开的艾伦,原路返回。
“诶?”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发虚,呼吸紊乱,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糟,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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