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自白

（徐澄视角）

事情要从我初二时说起。

那是一个下午。

我和往常一样，在练习完自己乱编的舞蹈之后准备回家。

说是乱编的其实我心里还稍有不甘。

毕竟我精心设计构思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学习过专业的舞蹈，所以我大概没有办法说出我编的是什么类型的舞。

我家没有多余的钱给我让我去发展自己的爱好，所以我只能自娱自乐。

但是好在我乐在其中。

总之，在我出校门的路上，我碰巧赶上了初一学弟们正在打篮球。

一旁的妹子堆里有从初一到初三不等的女孩子。

都在助威。

我忍不住就凑上去瞧了。

我看了大概不到十分钟，情况就被我看出来了。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篮球赛”。

显而易见。

两队的选手无非只是在针对一个人。

是现在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个子稍矮，体格偏瘦，看起来会很灵活可爱，但是眼神很凶。

他无意识地被围在两对中间，被撞胳膊，撞脸，踩脚，推搡……

就算他不时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来表示疼痛也没人理他。

难道周围的人看不出来么？

我向四处张望着。

看不出来，那个男孩被“针对”了么？

不。

他们是知道的。

他们只是无动于衷罢了。

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很胆小，很懦弱，我也不敢为了那个男孩挺身而出，我对于这样无力的自己感到了一丝羞愧和自责。

我跑了。

但是内疚了很久。

再次遇见那个少年的时候，时间相隔了两三周。

这次是在校外的一条街上。

他踩着滑板吹着泡泡糖，脸上和衣服遮不住的身体上有五颜六色的伤痕。

只是从我身旁呼啸而过。

他被谁打过吗？

我这样提问着，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稍驼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随着好奇心越发强烈，我发现我和他也越来越有缘。

第三次的相遇是他在食堂被一个男生从脑袋上淋了牛奶，他勃然大怒，却没有说一句话。

第四次是我在超市外等同伴时无意间看到他在身后的大树下打盹，熟睡的脸上毫无防备，根本没有前几次的紧张感。

那次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去打个招呼，但是同伴的出现将我的话全部打断了。

一个人。

他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呢？

……

等等，或许那个人……

是我？

第五次的相遇可能才是我们真正的相遇，因为前面四次都只是我个人单方面地注目他罢了。

第五次相遇的时间相隔了半个暑假。

暑假中途，我的爸爸因为小赚了一笔，终于允许我报上了梦寐以求的舞蹈班。

舞蹈班的课程在上午十点开始，两个小时结束。

然后我会到附近的麦当劳店解决完中饭，下午再想办法打发时间到晚上妈妈回家。

我上完课一如既往地来到这家麦当劳。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点了平常点的东西。

却意外发现，那个男孩又出现了。

而且就在我对面那桌，和一男一女。

我不禁又开始悄悄观察起来。

他们那桌的交谈显得非常安静，我基本上只能靠猜。

女人侧着脸，男孩和男人交谈着，一直交谈着，面露难色，女人也一直侧着脸。

最后女人像是看够这场闹剧了一般，转身就要走。

男孩比男人先一步拉住了女人的衣袖。

下跪，磕头，嗓音是很意外还没有完全变完的清脆。

“拜托你，妈妈，千夜不能没有你。”

他当着麦当劳这个公共场合，下跪了。

一旁已经呆住了的男人一脸沉寂。

其他人就像看到了什么陨石一般，纷纷讨论起来，甚至有人掏出了手机。

女人见有人拿出了手机，所以走得更加匆忙。

男孩磕着的头就没再抬起来。

隔了好久好久，众人都散了，男人和男孩还是在那里。也没有店员或者其他人去打扰他们。

男人还是一脸茫然。

男孩还是磕着头。

我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人的时候走过去。

“你这家伙，怎么这样跪在这里？真奇怪呐……”

“……诶？抱歉……”

他艰难地爬起来，坐到了一旁。

“我是你学校的学姐，我叫徐澄，学弟你叫什么？”

“……千城。”

“千城学弟啊……为什么刚刚会下跪？”

“……”他不说话，也不做其他表情。

这真是个坚强的人。

我却趁机如此想到。

我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哭，现在他却没有哭，而且表情很自然，看上去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一定是千夜期望我做的。”他这样回答了我，就不再理我了。

那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很明了了。

我夜晚辗转反侧。

特别是千城……在学校肯定压力就很大了吧……还要在双亲面前，表现成那样……

而且他那天一定是失去了母亲。

这样的痛苦……

怎么办才好啊，一定要帮上忙才行，他这么小一个人……太危险了……

本来我以为我们还会在那个暑假见面，却再没有了。

开学，我升上初三的同时，他也升上了初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蹭蹭蹭地长了好高。

但是长高过后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每天都被欺负着。

随着开学的到来，我爸爸却又收到了打击。他破产了。

我们全家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我放弃了舞蹈。

那天黄昏，千城坐在小卖部后门的树下打盹。

我叫醒了他，然后跳了支舞。

是我自己乱编的那支。

当时只是想进行一个“结束的仪式”，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千城做我的观众。

我跳完之后，千城随即立马就鼓舞了我。后来还推荐我进了舞蹈社。

也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变了。这种小男生的喜欢是在眼神里藏不住的。

舞蹈社有专业的老师，我还可以帮家里省钱。

我又死灰复燃，因为一旦被表扬过了，放弃就很难了。

我一股脑儿地把家里的事告诉给了他。

当时真的只是为了减少我的心里压力。我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对象会是千城。

可能是觉得千城当时没我高吧，长得比较可爱。

而且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我不知道的是千城受到了我的鼓舞。

他在我的影响下开始变得“乐观、积极、善良、向上……”

按照他个人的说法是，“学姐家里这么艰难都可以这样坚强，为什么我不行”。

然后他开始主动地改变。

那段时间，他不再接触我了。

然后另一方面，他又在学校变得大红大紫，曾经和他扭打在一团的男生变成他的朋友，女生疯狂地迷恋着他。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只是听说他的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

但是这一点我记得当时我是不怎么在意的。我在意的是，有没有哪个女生的告白让那个纯情的家伙心动了。

毕竟他努力“改造”之后，学习优异，体育万能，人品满分，而且长得又挺可爱，还容易被调戏得满脸通红，女孩子好像真的都挺喜欢他的。

我就连串个楼层上厕所都能听见女生讨论千城的事。

有什么了不起。

我知道他开始受欢迎之后却这样想到。

诶？

明明他的生活开始变好了啊？

为什么我会觉得生气呢。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不甘心吧。

我毕业的时候千城来找过我，脸蛋通红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但是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他要说什么，释然地笑了笑。

“果然是男孩子，一转眼就比我高了啊……”我当时这样说着。

他就没能再说出后面的话。

那么一切就结束了吧。

真是遗憾呢。

我想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

却在他初三开学时，被完全搅乱了。

是告白。

我陷入迷茫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无法呼吸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表情。

宛如撒娇一样难缠的沉默……他一直一直挂着眼泪。

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啊。

我在岔开话题好一会儿之后还是选择了投降。

“好好好，我答应你的告白，来交往吧！”

我认怂般地说完这话之后，对方好像凝固住了。

没有理我。

沉默。

好像他的希望本来不是这样的一般，我意识到了我说错了话。

他的表情异常冷静，甚至是冷酷。

我赶紧换了话题。

“恕我直言千城学弟，你这样的改变简直是在看别人的脸色做事哦？”

“真的没问题吗？”

“完全就是丢失了以前的自我哦？”

“现在你得到的真的是你之前想要的吗？”

“那么你现在到底是谁呢？”

我已经脱离了告白的问题，很奇怪地就问出了那时知道他要改变时想问的问题。

而他的脸上的表情是被拉回现实的表情。

为什么。

然后他陪笑着，在我面前红着脸哭得稀里哗啦的。

为什么。

我也哭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但是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千城哭的原因是:

被拒绝了。

可是我明明就……

没有……

拒绝你啊……

“我也最喜欢千城学弟了啊……”

他走之前我补充到。

他停顿了一下，却又像没听到一样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又可以告一段落了。

因为这个故事的小男主角千城已经做了本不该有的努力了。所以，求你了，别再让这个故事扭曲下去了。

我原本也是这样希望的。

但是他考入了我所读的高中。

我没有办法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又换了一个人。

没有了初中时的可爱和生气，但是更高了。

说不上帅气，但是五官精致，凑到一起却总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地感觉到“差了点”。

蛮横无理，自以为是，小题大做，傲慢自私……

他又是这学校的大红人。

只不过和初中时完全不一样。

“最糟糕。”

这是绝大多数同学的一致认为。

我在见识过后也算是有了自知之明，不过千城总归还是千城，即使他变得再恶劣，或者又好上了天。

那肯定也只是假象。

就像之前一样。

学习优异？自学到凌晨三点……之类的。

所以。

千城果然就是千城。

只是又重新改头换面了而已。可能……多半又是我的缘故。

在蛮横不讲理的同时还有的，是一颗进化后的温柔的心。

他只是变成了傲娇而已。

我这样想着。

便拨通了初三时找人打听要来的千城的手机号码。

也不知道会不会换掉了。

呐，千城学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是不是我也可以得到一次机会呢。毕竟你自己都说了……

你和我一样……还喜欢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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