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除颤器

青春期的男女们，心里总是躁动的。正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他们能够为之心脏跳动的事也就足够多。而其中最多也最普遍的，就是在那些故作姿态的言情小说作家们的推波助澜下，在同龄男女之间的初步爱恋。

即使是在天朝这样从观念里就禁止早恋的地方，心理的成长便注定这种事一定会发生。

于时璘作为那种观念盛行的年代的人，当然也逃不过落于俗套。

2023年6月5日，雨。

正值梅雨季节，雨云似乎从来就没申都的头顶上移开过。不论是滂沱还是淅沥，外面是走不了了。这会儿的亮度，开灯嫌扎眼，关灯有些暗，连这应试教育的下属机构都有了种忧郁的气质。这样的天气，也确实适合或明或暗的情侣们多愁善感，在自己的心中自导自演一场浪漫主义的情感大剧。

于时璘的手中拿着一个礼盒。家里财务管得严，为了这个小礼物，于时璘忍了两星期没吃零食。食堂的菜虽然管饱，但于时璘吃的出来都是冰冻货。小卖部里的零食虽然总是重样，但这些零食就是学生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旅中难得的甜头之一。

听说这个毛绒玩偶，是她最喜欢的人物。那就值了。

其实这个玩偶几天前就买了，因为只有那个在千至广场的快闪店才有的卖；而买来后于时璘也没有及时就将其送出，他鼓不起勇气。即使他明白自己不想要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他明白这样遮遮掩掩的举动完全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他还是会去做。

这样的举动是愚蠢的，必定收不到效果，自己却一直在付出；但这样的行为又是美好的，因为之后的爱情，顾虑太多，心机太甚，再不像这般单纯。

...

“呃...咳咳...这什么玩意...”在那个空着的座位前，于时璘抱着头，双手青筋凸起，身体因痛苦而跪倒在地。所幸这种痛苦并未持续多久，诡异的呓语声逐渐变小，很快消失。

“这算什么？记忆的另一种形式吗？”刚刚的呓语声中，说话的人直接提到了于时璘的名字。可口吻上与任何一个高中生或是老师都不相同，听上去像是一个局外人以上帝视角观察着于时璘，并半讽刺半文艺地道出情感背后的真相。

“完全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不如说，这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不过好歹这也算是给了我不少信息吧。虽然说代价一点都不好受。”于时璘平复呼吸，开始回想刚刚的那些说话声。那说话声时高时低，音量变化幅度大，但意外地很清晰。

“嗯...第一点，那时的我喜欢某个女孩子，喜欢的不得了。唔，这并不意外，我一直到现在都是独身主义者，也许思想上有受到那时某件事的影响。是情感受挫？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点，那会儿家里的经济状况不错，不过我自己手上能支配的钱不多，只能通过不吃零食攒钱才能给人家买礼物。比起我穿越前的经济状况，差远了。但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知道把钱花到哪去，也可以说是幸福呢。”

“第三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点，这件事发生于我被送往精神病院前。”

“呵，说话的人是谁，不是一目了然么？知道这种事的人，也只能是我啊。可又是哪一个‘我’呢？”

没有头绪，于时璘只得先将问题放下，继续探索这个世界。

天台。

从这里往下看，就可以看到坠楼事件的全过程。虚影显示了女孩从站在楼边到坠地后被人围观的场景，细致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不过于时璘的观察重点现在不在这里，而是在远处。

连天雨幕之中，约数百米之外的中心商业区内，有一栋大楼正熊熊燃烧，它的上半部分一片通红。在这灰黑色为主色调的城市中，它太显眼了，无论是颜色还是这件事本身。

既然有CBD，那么这座城市便不可能是什么三四线的小城市，最少也得是二线；而在这种地方发生火灾，想不上头条都难，却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

“之前就觉得这边的气息不对劲，还以为是这个女孩的死亡给我造成了精神层面的影响...原来之前一进门就闻到的异味是这样来的吗。”于时璘总算是想通了一个问题。“不过，隔着这么远和暴雨的影响还能闻得到这种气味，记忆一定十分深刻了。”

于时璘想起了之前的一块记忆碎片。也是火灾现场，不过比起这幢大楼就小得多了，至少在影响力层面上一个是头条，而另一个只能当做边栏。两起火灾之间的联系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勘查完这所学校之后，就可以考虑去大楼那边看看了。那里应该也有线索。

上一场火灾伴随着凶杀，那这幢大楼的火灾中有没有？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目标和什么样的情感才会让凶手不顾全城通缉的危险烧掉整个大楼？烧大楼时不会伤及无辜吗？还是事前已经疏散了无关群众？

有问题是好事，这样在忙乱时也不至于失去目标。

不急着为这些问题如何解决焦虑，到了那边便一定有办法，不能让过多的问题压缩了寻找和思考的空间。

无论我过去遭遇了什么，我如今的任务就是要全盘接受。面对才是正解，而非逃避。

如此暗示着自己，于时璘觉得自己平静了不少。接下来在校园内寻找异常地点的过程中，于时璘也有了新发现。

在操场和宿舍楼之后，是一块用钢板在两层高左右的地方遮住头顶形成的较大空间。因为雨天的缘故，这里更暗了。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这里来回游荡的虚影们比起教室内更亮。于时璘走在他们中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从周围的环境推断，这里是个自行车棚。虚影们骑着自行车在这里停下，随后锁车、固定，最后前往教学楼。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但，这中间有几人的动作一点也不平常。

这几人的站位约为一个半圆，向着墙上的同一方向。不必端详，单从他们中一人的动作便可以看得出他们如何得意。那人双手扶膝，双腿微屈，头却向天仰着，说他不高兴没人信。

在这一圈人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书包。值得注意的就在这里：那种令于时璘精神压力陡增的黑色马赛克再次出现了。所幸它的量和面积都不大，只是像碎纸屑一般漂浮于那个书包周围。

“这里头装了什么？”闭眼、放空思维，略微休息一会儿，确认自己的精神压力还不会引起晕厥之后，于时璘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书包。

拉链开着。很好，至少这样我就不需要费心思去想这个自己不能对其施加影响的半透明书包里到底有什么。

不锈钢水管、美工刀、木棍、甩棍、电击手电...这都是学生能够搞到的也能够被称作是武器的东西。无论怎么看怎么想，拥有这些武器的都不是什么善类。

“那么，就是在墙根这里，这几人目光交汇的地方，有人被欺凌了。”于时璘再次检查了自己的精神压力，随后看向墙边的某处。墙是水泥砌的，用来放置欺凌工具的背包就放在被欺凌者眼前。摆明了想要刺激对方。

“校园欺凌啊。精力过剩的小青年挥霍自己无聊时间的有害无益之举。”

“说实话，我更愿意相信依璃纱的形成，是因为我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越是缺少的，便越是想要得到’，依璃纱对于强大力量的追求和占有欲，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不过还没完...这才只是表面而已，如果依璃纱真的就那么简单，那现在拥有力量的她对我坦白这件事应该无可厚非。她反抗我的言辞之中，或多或少的提到过‘忘记’二字。是过去的我忘了什么，还是现在的我忘了什么？”

“别墅火灾、坠楼、大楼火灾、校园欺凌...这之后应该还有更多我还未发掘出的大事件，毕竟都在这个记忆空间之内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系，区别只在于他们属于依璃纱的哪个部分；而我要做的，就是将我、相关人员和大小线索填进去，使其成为一个整体。”

正当于时璘沉浸于思索之中时，近处却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吓了他一跳。

“南方有异兽，其鼠首，有狼尾。虽不为乱，因形貌不合天子之旨，民皆杀之。首者，脊骨散于四海八方。吾寻而不得，觅而不见。道言其魂仍在，追购甚急，催督无间。昔时挚爱何处寻，犹作不知避伤情。”

雨幕之中，迈步走来一道人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当于时璘看到来人的脸时，几乎要叫出声来。

依璃纱！

“不对...等等。”于时璘虽压不住身体的不停颤抖，但心中还是不断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她虽然有着依璃纱的容貌，但身上所穿的衣物却并不是现实中那件标志性的大衣，而是古代的文官装束。毫无疑问，她是依璃纱的伴生人格之一。

“呃、您...哪位？”于时璘小心地试探道。项羽、尼采，哪一个都不符合眼前这个“依璃纱”的特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依璃纱”冷声道。“我虽然极厌恶你的所作所为，但我不希望你这个真正的主人格消失。‘项羽’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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