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点五章 无名者的执着

计划已经走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劳神费心的事情，晚上不用熬夜，回去之后可以开开心心的和维嘉滚床单。

另外今天瑞雯没有答应我的宴会邀请，说是和学生会的伙伴一起庆祝得到四强席位去了，歌莉娅公主和艾莉娜同去，所以我平时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夜生活反而空闲下来。

贝伦兹偶尔回来玩或者滚床单，不过现在计划准备的档口也不会悠闲地跑回来。

我难得的有机会，也有心情去小酒馆喝一杯。

不是什么高档酒吧，只是一家小店，来的都是常客，主打安静的氛围以及音乐。

嗯，也许音乐算不上，在半年前这里还没有音乐，只有酒保、安静的环境和高档的美酒。大概也就是一个月前，有一个应聘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之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悠扬的音乐。

那是个很有趣的人，吉他不用说，大提琴、小提琴、钢琴，甚至是特鲁琴、木笛或者圆号都能吹出极为美妙的乐曲。

活的时间够久，我也对音乐小有研究，能听出来他的技艺几乎是人类的顶峰，更有趣的是，不是单一乐器，他在几乎所有的乐器领域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所以今天的闲暇时候，我突然有心情想找他来谈一谈。

“那个，要不要来喝一杯？”

虽然是打工者，他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演奏，演奏的时间和休息的时间大概一样长，估计也是为了某些不喜欢音乐的顾客着想。

所以在他的一曲终了，我赶在他回到后台之前向他招手。

他看上去是个很平凡的人，一头灰色的长头发在脑后随便扎成一束，身穿一件白大褂，并且在大褂外部有一条黑色腰带。

只见过他穿这样的一身衣服，也许是有些坚持？不管看上去确实很平凡，这一点和高超的技艺匹配始终让我觉得有些不协调。

似乎有些更深层次的莫名之物隐藏在那副平凡的外表中，这让我非常好奇。

他将小提琴放回原处，然后走下台来，坐到旁边。

“马提尼还是金菲士，我请你。”

“那么，马提尼，谢谢。”

他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杯，向我笑笑。

今天不是想和他谈话不是突发奇想，那张笑脸，实在是非常像老爸，也像今天的阿比盖尔。

还是有些差异，老爸笑起来是风轻云淡的，温和的笑容。

而这个奏乐的家伙也是经常在笑，仔细想想我似乎没见过他不笑的样子，他的脸上好像始终挂着这样颜色浅淡的笑。

也很像是戴维亚开心时候的笑容，那么是……

哲人？

我立刻发问：

“你是哲人？”

“嗯？”他挑了挑眉毛，对我的问题有些惊讶，很快就作出回答；“不是，哲人又不能当饭吃。我只不过是有几个命题想要证明的平凡市民。”

“……”

这是个很辛辣的问题，对于穷人来说，吃饭始终是第一位的，不是谁都有觉悟，愿意以天涯孤独之身询问弱者的生命与价值。

不过他的回答也说明，他确实是思考过不少事情的人。

“我说，你的音乐水平很高啊，为什么不去大地方谋职呢？”

“为什么要去呢？”

他摇晃酒杯，似乎酒水比话题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人总是想要更多的东西吧，有了更多的钱就能买更多更美味的食物，住更好的房子，等等的吧。”

“也就是说，总结来讲，我们会想要更多的物质？”

“嗯，以及名誉、荣耀，都不是在一间小酒馆里当差能够得到的。”

“所以那又怎样呢？”

这时候，我隐约感到了，某些不祥的气息从他的嘴里流露出来。

这不是白银时代应该有的语调。

“喂喂，你不会是‘万物皆空’的那类人吧。”我笑着调侃。

“不，”他还是带着颜色浅淡的笑，抿了一口酒：“我认为万物都是存在，只是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现在很确定了，他不是哲人，就是某个魔鬼的崇拜者。

也有一说，哲人与邪魔只有一线之隔，归根结底都是掌权者决定，而白银时代的掌权者，神明，绝对不会支持这种思想。

我口中高档的酒变得无味，这才好，精彩的讨论比单纯的，没有变数的酒要好喝得多。

“那么你说，我明天要去进行学园武斗祭双人战的决赛，我会和情敌一决高下，就算无法赢得美人归，我们也会证明自己的力量超过对手，你认为这也是全无意义？”

“无意义，是啊，无意义的。”

“喂……”

“事情只是发生、存在，本身并无意义与价值，只是人类会擅自给事物添加意义，赋予价值。自说自话罢了。”

“按这种说法，你否定了全部的人类。”

“非也，人类本身也无意义，但从无价值无意义的事物中获得只属于自己的意义，这才是人类，这才是骄傲的人类。”

他这样说着，安静而平缓地说着，讲述着。

我却有些疑惑，就算积累了上百年的知识，却无法与智慧等同，我本身也没有卓绝的哲学思想，不妨直接发问：

“等等，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在赞扬人类还是贬低人类？故弄玄虚可不好啊。”

“不是表扬也不是贬低，唔……这么说吧，我的思想的中心是‘平等’，这样你能理解吗？”

“人人生而平等的那个平等？”

“更广阔的，上与下，强与弱，一与二的完全平等。”他依旧像个教导学生的导师一样，无论面孔还是语调都只有浅淡的颜色，这样说道。

“……只能说真疯狂。”

无法理解，并不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

“举个例子吧，你觉得我的音乐怎样？”

“很好啊，很好听，不然我也不会来请你喝酒。”

“不过和神魔比较呢？一曲就能够净化所有污垢，或诱使凡人堕落，他们能够直接奏响神圣或邪恶。凡人的极限终究存在于这里，我们无法理解所有的东西。”

“……这种比较没有意义的吧。”

“所以，这样单纯的一口咬定凡人无法超越神明是不是过于不公平了呢？天选之人必将战胜平凡的配角？”

“于是干脆不去比较？你又如何证明你能够超越神魔？”

“并不一定非要争出高低，只是要证明强弱上下并非绝对。”他摇摇头，又要了一杯酒：“啊，对了，我认为唯一能够有意义比较的就是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的定义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又出现新词了，我的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新的理念，所以我欣然听下去，听这悖道的言论。

“字面意思，自由思考的能力，自由选择的能力。无关神明的决定，完全由个人决定。有趣的是，唯一有意义比较的事物，却没有比较的方法。”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一般来说确实没用，但我觉得那确实创世者给予人类最大的礼物？”

“最大的礼物？不是生命和形体吗。”

“是自由啊，神明倡导你遵循他的教义，但却没有阻止你信仰魔鬼。”

“人世有专门的异端审判官，就是专杀魔鬼的信徒。”

“但你在被杀之前至少还有信仰的自由，神明没有从本源上封杀掉凡人‘可能信仰魔鬼的想法’。”

“……”

我沉默不语，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很清楚，作为根源的智慧神海顿确实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虽然海顿也有种种考量，但现在想想，直接规划凡人的想法来救世的方法不是更有效率吗？

为了让光与暗混淆，让人世顺利过渡到下一个纪元，海顿做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他的权能足够他直接修改凡人的思想变成未来的样子不就可以了。

那么……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和他说的一样，是给予凡人自由？

这也太可笑了！我的宿敌只有这种气量？！绝对不承认是这种卑微的家伙打败了我！

“……除了自由意志之外，其他的事物都或多或少掺杂他人的意志，不足以成为比较的对象。”

“不对，至少强与弱有比较的意义，至少地位上会有差异。”我还在生气，站起来用力拍打桌子，酒都撒出来了。

“说的也对。”

他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抬手给了我一拳，比较重但不会打出火气的程度。

“有些疼啊。”

“这就对了，这就是弱者的拳头。疼痛就说明能够有效果，而有效果就证明弱者有击败你的可能。”

“我怎么可能在正经的战斗中被这种缓慢的拳头打中？”

“只是可能，我只要求可能就够了。”

对这种狡猾的说法有些不满，粗略感受一下他体内的魔力回路，想要嘲笑是因为他的嫉妒才会说这种话。

“开玩笑的吧！”

却发现他的才能优异的令人瞠目结舌，单论魔力回路的水平，甚至可能超越斯蒂尼。

可是魔力却完全没有锻炼过，只有生命力。

“你……这家伙很有才能啊，为什么不去练魔法啊，为什么浪费啊。”

“啊，这是我个人的坚持，我一直都在坚持，强大绝非一切。不过你能感觉到我的魔力回路？看来你是属于强者的那一行列啊。”

他瞥了我一眼，依旧是感情淡薄的眼神和笑容。

“不对，应该说是主角？传奇小说的主角？真好啊，真厉害，你的生活一定很精彩吧。”

我一向不擅长读懂别人的眼神，但这次我知道，他的双眼的内部一定是一无所有。这是和他的交谈中得到的最深刻的印象。

不羡慕，不渴求，似乎一切都是无所谓的程度，无论内外都是一样，都是淡薄的颜色。

一杯酒，真是捡到宝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活的确实很开心，因为拥有力量而开心，有了力量就有行动的能力，并非确切的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能去做，这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嗯，也对。”他看看钟表，还没到他的表演时间，接着说道：“在女孩子有困难的时候救助，在国家有危难的时候救扶。这也算是快意人生啊，能够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很令人开心的。”

“对呀，有人说，如果一切事情都能称心如意的做到，那就能成为神了。”

“嗯嗯。”

我们两个继续喝酒，沉默也让人很舒服，也许就这样一直等待直到酒馆打烊也不错。但我还没听到自己最想听的答案，今天晚上还没有甘心。

“啊，我说了这么多，就想问一句，你想成为神吗？就是你说的，全能的神。”

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这样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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