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2 本期中boss的独白

人们无法相互理解，从来都不行。

构装体发出金红色的火光，发出咔啦咔啦的剧烈响声，在他手中的“速成炼金”魔法阵中快速成型。

他突然想到这句话。

毫无理由。

不对，世界上没有毫无理由的事情。作为一个探求本源的炼金术师，他的探究心让他开始追忆自己的思想。

鱼人族特有的能力，“追思”。就像是月族能够模糊知道自己的死期，鱼人族的能够记住所有的记忆，绝不会遗忘。因为鱼人族的灵魂与其他的原初九族不同，能够将记忆储存起来，如果想要回忆随时能够记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呢？他很好奇。

构装体即将完成，金红色的火光逐渐变得更加璀璨透彻，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浑浊的双眸收缩。

最初自己在鱼人族中也是极富天赋的孩子，所有人都在夸耀自己的天赋。其中让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这孩子真是受了神明的眷顾”。

神明？

自己的成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为什么要说是神明的眷顾？

起先他并没有不满，只是有些在意，但之后却听到了更多关于神明的说法。

听到“放牧的鱼群又被魔物吃掉了，这是神明的考验吧。”

听到“父亲病死了，没关系，这是神明的旨意吧。”

这样的话不算多，但却让他非常在意。

为什么，一切都是由神明来定义？

为什么，一切都是神明的意志？

他从来不傻，知道这是不应该问出来的问题，他已经不是能够天真的问出这种问题的年龄。

于是，他希望能够靠自己，让凡人，用凡人自己的方式去决定自己的命运。他制作了一个又一个的构装体，开发了一种又一种魔导科技，终于，他的价值被大家认同。

他被鱼人族选为最优秀的大发明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在一项跨时代的魔导发明的颁奖会上，他以为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以为能够作为一个凡人，靠自己实现梦想和未来了。

而当他听说自己的作品被称为“神赐之物”的时候，他惊诧地失手把奖杯摔在地上。

为什么，一切都是属于神明的？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也戴上假面迎合。这是最后一天了，我最后一天迎合这恶心的言论，他强忍着呕吐感，在心底这样说道。

从那一天开始，他，鱼人族最杰出最天才的魔导技师，鱼人族魔法皇帝迪配王的直系子孙，那加什，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前往魔导科技最发达的地方——人类国家。

再之后，他加入了一个叫真理探求会的学派，这里招收那些同样不喜诸神掌控凡人的同好，研究各种各样的魔导科技，希望能够有一天用凡人的力量决定自己的未来。

最初以为自己找到家的感动，至今还记忆犹新。

然后呢？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人类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呢？

对了，是几个月前，那个叫做瑞雯的少女在同伴的邀请下，加入了真理探求会，已经成为会长的自己偶然看到了她的作品。

潦草、缺乏经验、画图粗糙、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颠覆常识的构思，等等等等。糟透了，他看过很多这样的新人，总以为初出茅庐的自己能够有什么天才之作，也许之后能有什么发展，但现在还不行，再多锻炼锻炼吧。

但出于会长的责任感，他还是坚持将作品看完，而当看到最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名叫瑞雯的少女有何等的旷世之才。

之前他总是以为自己带领真理探求会在不断进步，离颠覆神明统治的日子越来越近，知道看到瑞雯的手稿，他才明白自己的伟业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别人都看不出来，就算是一生钻研魔导科技的自己也只能惊鸿一瞥，窥见那简陋的图纸背后浩大的世界。

咔啦咔啦声骤然停止，打断了他的追思，他瞬间想起，构装体还需要最后的一步加工。

这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他巅峰魔导技师的手艺还是挽回了一部分。

果然，这种颠覆性的东西对自己这样的老古董很不友好。他苦笑着，将为了抢救构装体而严重烫伤的手藏在怀里，不让焦急赶来的助手看到。

“大师，您怎么……速成炼金失败了？”

“我从没做过这种东西，可能失败了一部分。”

“大师，那是小女孩的信手作品，别为了修改那种东西伤了身体……”

“绝不！那是人类的希望！不许叫它废物！”

他如同被针扎了一样暴跳起来，冲助手吼道。

如果瑞雯的杰作是废物，自己的成就又算得了什么？残渣？

“好好，那是好东西，大师您别激动，我会给通过的成绩。”助手连忙向他表示自己无恶意。

“才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面对助手悲伤的目光，他也只能用同样悲伤的目光回应。

人与人之间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他这样想。

啊，想到答案了。

是因为天才与平庸之间的差距，从来都是存在的，如同站在两个世界，中间的隔阂好似天堑一般无法跨越。

就像是他家乡的人不理解他的天才，只知道，也只能够仰望着自己，当遇到难渡的困难的时候，就期望比自己更强大更有智慧的人。

所以他很孤独，他明明有自己的理想和展望，却没有人能够与他分享，别人只会随声附和，只得点头称是。

而这次，轮到他作为仰望的人了。

他摇摇头，将悲伤与失落暂时压下，打开房间中央的展示柜的魔导锁，从中珍重地拿出另一个构装体。

将两个构装体同时放在一台构装机械上，对比测试两者的性能。

明明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比较。

已经不期待自己能够超过瑞雯，只想知道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机械轰隆作响，得到的答案就是他早就预想的结果。

当自己的努力和成就全被被否定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在魔导科技的领域中，自己不可能总是巅峰，但从没想过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快。

他抓起自己本来非常宝贵的那个构装体，扔在地上，用力踩上去。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大师您在干什么啊！求求您恢复正常吧！”

助手哭着从身后抱住他。

当他安定下来后，拍拍助手的手，向她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助手将信将疑的松开他，等在他的旁边，防止他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他轻轻跪在地上，将地上构装体的残骸收敛起来，如同怀抱婴儿一样，轻柔地抱在怀里。

“莉莉，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巅峰时期，最满意的作品，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用了最高级的材料，穷尽我的天赋，尽可能做到最高的出力。”

“您……”

“可是，都比不过瑞雯的信手之作啊，就算是半成品也超过我的杰作。”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他不想在自己的助手面前如此失态的，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悲伤。

当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时候，绝望几乎冲毁了他的精神。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师，我也看了瑞雯小姐的作品，那只是个很蹩脚的构装体啊！”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那个作品其中蕴含的精华，只要抛去不成熟的外壳，就是完美的杰作。瑞雯啊，她只是缺少经验，除此之外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大师……”

“现在瑞雯怎么样？”

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从地上站起来，询问正事。

“她……最近又提交了一份作品，还是蹩脚……不，是让人难以理解。还有，她之前承担的大型构装设计‘弑神兵器’，因为擅自驾驶和魔王作战而被毁掉了，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对她说，因为收集了很多数据，不需要她自责。还有吗？”

“没有了……大师，您一定要实行这个计划吗？您，会死的。”

“如果我不死，反而才是一个败笔啊。”

他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眼泪，苦笑着说：

“被时代淘汰的老家伙就该退场，而我还能轰轰烈烈的进行一场传奇，在人世引出一把燎原火，已经够了。对了，拿着这个。”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中掏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一辈子的实验总和手札，把这个给瑞雯，让她更快成长。”

“是。”

“瑞雯的作品乍一看就像胡乱的设计，多给她一些时间和机会。”

“是。”

“还是直接告诉她她的重要性吧，告诉她我们为何在意她，告诉她她身上有多么重要的责任。”

“……是。”

“别那么不情愿，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保护好瑞雯，她是人类的希望。”

“如果这是您的意志。”

他将手搭在助手的肩上，严肃的说：

“莉莉，如果你真的听我的话，那就保护好瑞雯，当异端审问会进攻的时候，就算你死也要保护好瑞雯。”

“我发誓忠于您，但不是忠于瑞雯啊。”

“瑞雯就是我梦想的延续。是我梦想的理想形态。”

助手虽然还是一脸难受，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但沉默之后还是严肃的点点头。

“那就谢谢你了，莉莉”

他仿佛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脸看起来也年轻了不少。

“我可以安心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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