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fire

“我不希望你加入追猎团。”

实话实说。

“越是隐秘、阴暗的组织，就越是需要用信仰维系，因为公义无法在形式上对我们进行束缚，唯有潜藏于心的义能在无法炼狱对自己进行规劝——这是陛下对我说的。”

直言不讳。

“可是你有信仰吗，无论是教义还是道义，你有能够贯彻到底的理念吗，麦明哲？”

麦明哲脸上的苦笑更加浓郁。

她什么都没说，尴尬的垂下视线。

“我反倒是希望你能反驳我，这样追猎团也能真正迎来一个新的‘战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属们只能做些情报和汇总工作，要杀人，要抓人，只能靠我和团长。”

“但是你做不到？”

“因为即使说谎，也终究会被我，被团长拆穿，拿到一两个月，一两年的工资没有意义。”

“不一定是个坏人，但你和我，和团长都不一样，谈不来，无法相互认同。我们不会成为朋友，只有这点我能够确认。”

已经可以说是明确的拒绝了。

菲特想着如果麦明哲真的加入了追猎团，那么她作为上司倒是也不会专门给她特意安排些送死的工作。

但追猎团这一组织确实有死士的性质，为了工作的需求，有时候不得不抛下同伴作为诱饵或者替罪羊。当然追猎团的人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有些人是为秩序公义，有些人是为守护无终城，这样的话，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麦明哲都……

等下……

菲特觉得似乎有某些令人不快的违和感从心底蔓延。

她把凑到嘴边的酒暂时放下，转过头询问对方：

“你刚才说，你是为了什么才想要参加追猎团的？”

“为了钱啊。”

“但我们追猎团是……”

是一个有崇高理想的杀手组织，我们为了自己的义，成为守护无终城的黑暗骑士。

并不是打卡上班的公司。

菲特想要这么说，却被麦明哲中途打断。

“是封王麾下的私兵集团，我知道啊，所以你们才会在勇者学园和相同性质的执法队相互斗争，我懂得我懂得。”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神圣的工作性质被人彻底曲解，菲特现在有点体会到前勇者小姐被曾经拯救的人背叛时候所感受的愤怒——哪怕程度比起来只有斯蒂尼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这份恼火仍然足以让处于青春期的少女爆发。

于是麦明哲被狠狠的骂了一顿。

被骂的狗血临头。

无论是战斗能力，还是业务道德水平，菲特都不认为一群委员会的私兵能够和追猎团相提并论。“我们的情报员都比你们的战斗员能打”连这种嘲讽都不会有，只是单纯的看不起对方——当然写企划书给女仆长维嘉的时候，还是要估算对方的战斗力的。

被麦明哲当做和执法队同类的杂碎蛀虫，菲特只是痛骂了她一顿，已经算是她心宽仁厚了。

“……总之，别把我们和执法队混为一谈啊你这混蛋！”

“非常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是想要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没想到追猎团竟然是这种……毕竟在病房里菲特小姐的说法很，嗯……”

“我的说法怎么了？”

“和执法队来招揽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菲特用了一会才能接受这个说法。

“嗯，同样的，先是邀请，然后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讲述组织的理念。话本小说里最感人至深的情节，似乎变成了已经成了拉人的惯例，也是啦，故事家脑袋里编出来的情节不需要考虑现实因素，理想主义加上浪漫化作感人的篇章，而对于资本家野心家来说拿来用就好。”

菲特不怎么看小说，但仍然对着用理想主义与浪漫遮掩的现实感到郁郁不快。

这不是麦明哲的错，她深知这一点。

自己身为真物，却对于伪物模仿自身再怎么恼火也无济于事，执法队修饰自己的丑恶，这并不能用法律惩处，而确确实实被感动，坦率的讲述自己故事的菲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最后也只能苦笑了，像麦明哲一样，无奈的苦笑。

麦明哲用碰瓶，并颔首示意道歉，自己先灌下一大口蒸馏酒。

菲特晃晃酒瓶，示意接受道歉，同样让高度蒸馏酒流尽自己的喉咙。

辛辣的味道从舌根沿着喉咙流淌，又像气体一样上升冲进鼻子，菲特爽快的吐出一口酒气，并不断眨眼缓解酸涩感。

在酒精带来的麻痹感从大脑完全褪去之前，她听到一声枪响。

来源很近，几乎就在身旁。

——————

麦明哲很擅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从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出来，还能登上黑帮头目，和王室搭上线，为了达成这一切谈吐和观察力只是最基础的本事。

在言谈举止中，通过对方的反应估摸出基本性格、在意事物的范围，并预估对方可能有什么目的，按照目前对话进程可能引出怎样的话题，什么样的回答大概能带来怎样的回应。

她非常擅长这部分，甚至有时候就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她所需要的仅仅是通过某个流程，之后便能从某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无终城的女仆长，维嘉小姐，曾经为龙退冶进行麦明哲的能力评估：“作为一个人类，能够谋算到这种程度实属罕见，可以说相当杰出，作为一个人类而言。”这对于讨厌人类的魔族而言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麦明哲本人并不知道此事。

闲话暂且不提，她用曾经拿到关于菲特为数不多的资料，还有交谈得来的反馈对对方的性格进行估量，然后——精准戳中会让对方恼火的地方。

恰逢其时的误会、人云亦云的偏见、难以阐明的舆论，利用这些东西挑起纷争，同时自己也能用“非恶意”的面具扮演无辜者。

像一条潜伏的蛇，等待着菲特情感宣泄完毕，用那些牢骚话纠正她本来就知道的常识，接着道歉，认真诚恳的道歉，祈求对方的原谅——即使是碍于情面和态度的原谅也好。

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怎样都好，重点在于，麦明哲会拿酒瓶对碰，并自己先喝一大口，暗示对方也去喝一口酒。

喝高浓度的蒸馏酒，尤其是第一口会非常刺激，虽然不晓得原理，她也不懂酒精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并不妨碍麦明哲很清楚这一口酒对于人类的精神会带来怎样的冲击力，并利用这一点，比如暗杀偷袭什么的。

来到无终城之前的事情不论，至少她能看懂法律文本“杀人者死”的含义，不会去暗杀菲特，也没有理由去暗杀菲特。

无终城特供68号龙息弹，专门针对小范围的完全烧毁，设计理念为被困在迷宫或地下城可以用该型号烧毁墙壁逃出，因为造价高，一般只在无终城上层流通，麦明哲利用身为龙退冶下属的便利，从维嘉的炼金工房赊账买来的。

理论上扣动扳机之后，在枪口之前2m*2m*2m的范围内什么都不会剩下。

所以还要稍微偏转下枪口，避免伤到菲特。

毕竟她只是想要毁掉那只箱子而已。

一只黑色的，在表面上印着黑龙与巨树银色徽记的手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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