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参照物

有关于战舰人形的出现尚且还是一个谜。

但它们的创造者来源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塞壬。

没人知道为什么本应作为敌人的塞壬会给予人类予以苟活的机遇，或许这一切都正如塞壬这个异域来客的真意一般不可捉摸。

为此，人类学者与最一线的科研家并非没有提出过假设，但最终真正走上台前也就只有无意义的阴谋论。

人类所行的是一条没有任何光亮的盲道，周围的一切皆为黑暗与敌意。假如杀机临身，根本无从躲闪，战舰人形的出现其意义虽然在幸存者看来更类似于饮鸩止渴，但除此之外，走投无路的人类也只能在这黑暗中点起火光——

这虽能照亮前方的深渊，但谁又知道这会不会给敌人引导方向？

Code：19416-M34-4602151-B。

A.D——2020.6.15

前沿海军孤岛基地——碧蓝航线

被俘获的Z46在这个自建立以来一次都没有陷落过的人类最后战争堡垒中见到了它的最高决策者。

碧蓝航线所属，统括大元帅——维基。

“你看上去似乎很惊讶？但就我所知上，你本应该是更加冷静的类型。”

明明有着少年般青涩的外貌，但Z46却完全没办法从面前这人的身上察觉出任何的稚嫩。这很异常...不，说到底，普通的人类真的胆敢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的面对自己吗？

“我只是没想到会被带到这里罢了...而且这样真的好吗？你的身边现在可是一个护卫都没有，即是我的舰装已经被完全的锁死，但你要知道你面对的可是从风暴螺旋①中诞生的怪物...”

“你的下一句话是——”

““即便是徒手，也能轻易的将（我）你撕碎。””

一时间Z46默然无言。

是读心？还是别的什么？人类是具备这种能力的吗？还是说只有面前的人是其中的异常？

虽然手下确实染上了不少人类的鲜血，但海上的距离将一切的错差感都近乎抹平。开启舰装摧毁敌人的海上载具对他而言不过只是抬手后的一念之间。而像现在这样几乎零距离的交谈对Z46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也因此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放心吧，我没有读心这样的超能力，只是眼前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了。”少年面无表情的抬头瞟了一眼愕然中的银发幼女，然后又接着将注意力放在了桌上那堆足以将整个桌面都全部占据的公文中。

Z46很难理解现在心中的情感。被面前的人彻底的置若无睹，感觉之前被俘虏的忧心与不知所措彻底的付诸东流，这种伴随着空虚感一同传遍身心的悸动...

不愉快...非常的不愉快。

那些前一刻还在驰骋原野下一秒却落入囚笼被当做玩物去观赏的猛兽大约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付诸一切的努力被他对手当做笑谈。自然而然从屈辱中诞生的...大约就是愤怒了。

所谓的恼羞成怒，对Z46这种自诞生起就将理性写入核心参数的战舰人形来说可谓是又一种全新的体验，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为什么不干脆在战场上击沉我，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还有...你之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击沉？我既然故意将一部分的隐秘资讯曝光，吸引你们的进攻，自然不可能仅仅只是打着对你们进行歼灭作战的想法。”

少年模样的大元帅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在Z46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目的。

Z46深知如果维基的计划假如除了错漏，那些脏弹的流出对残留的人类文明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的诞生。

在来之前她曾以为这位现在统括人类全员战力的大元帅是个打算赌上一切的狂徒，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个评价还不足够全面。

“你是疯了吗？”

“疯了？现在的人类本就是在一群疯子的带领下试探着塞壬的刀锋轨迹。”

“——不过很可惜的是，我得否认你的观点，因为在这众多的疯子中唯独我是清醒的，也正是因此，人类还能存活至今，而你也迎来了必败的结局，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Z46皱了皱眉：“听起来，是只有疯子才会说出的发言。”

如何人觉得面前有一个疯子？即——做出在常人看来完全无法理喻的言行。

“你就完全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假使已有的算计已经提前得出过近两万次统一答案，那么你又如何觉得自己会失败呢？”放下了手中的案牍，抬起头，维基有些轻蔑的笑了笑“先回答你，为什么不进行歼灭作战的原因吧。”

“假若你所战斗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假象，那么将重点放在这上面是正确的吗？”

“假象？”

“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止住了Z46的慌乱，维基突然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朝着Z46丢出了一块澄蓝色，大约有着西柚大小的晶体立方②。

后者有些手忙脚乱的将这个突入起来的‘陌生物体’接住，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来到了这个基地后，她感受到了如同站立在内陆深处的乏力感，本应锁死在10毫秒的反应速度也退化至了普通人类的基础水准。

Z46或许知道了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突然暴起的原因了...虽然莫名感觉更生气了，不过由于Z46现在对手中的这东西更感兴趣，所以也就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了。

“这是什么？你们人类制造出来的新式武器吗？”很轻，明显有着比之手掌来说应该分量十足的大小，但入手的却仿佛只是一颗小巧的鸡蛋。触感有些冰凉，但也不会引起在这之上的不适。而且更其妙的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律动正不断的从半透明蓝色立方中逸散而出...这是在与她接触后才产生的奇妙现象。

“新式武器？”维基挑了挑眉。“要将这个称之为武器的话或许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这并非是由我们所制造的，这东西，我们称之为塞壬核心，亦或者是心智魔方。即便是我也暂时无法理解其中的构成，唯一能够确认的事情是——这，就是你们的真正来源。是它让你们诞生于此的。”

“什么？”

对Z46的惊讶熟视无睹，维基更是接着爆出了让Z46如置寒冬中的恐怖事实。

“试着想象一下现在的现状吧。已被完全确认的数千塞壬方战舰人形，其根本的源头都是这么一块小小的立方。”维基嘴角边上的冷笑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丝毫。“而你知道我手中的这块立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来源于塞壬所主宰的镜面海域...根据其中每一个无人舰队的基数大约7~15%的数量进行产出，仅仅是一次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工作舰和捕捞船就能够回收大约20个左右。”

“这怎么可能？！只是傀儡舰队的话怎么能够产出这种东西？！”

难以置信，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感不断的冲蚀着Z46的内心。镜面海域的傀儡舰船有多少？哪怕是作为辖制管理人形之一的她都不清楚。也正是因为这种夸张的数量，塞壬的军势才在这世界的海洋上所向披靡。

究其原因，所谓傀儡舰的出产一直以来都是由塞壬本身所掌控的。其源头是作为投放裂隙的风暴螺旋，确实数量对Z46而言根本就没有一个作为基准的预测值，唯一能予以评断的也只有无穷无尽一词。

假如面前的维基所言非虚的话。哪怕这个魔方出产率再低，但只要不是零，那么对Z46而言就是一个颠覆性的情报。

迄今为止的作战真的有好好发挥效果吗？一直以来都抱着为‘造物主’尽忠的悲愿有好好的达成吗？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本该是为造物主（塞壬们）带来胜利的它们却将战局从一开始的碾压演化至如今的僵持呢？

而现在，Z46或许抓住了这个疑问的答案...虽然，到了现在，她宁愿从未发现过真相。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而且...即便，即便是这样，我与人类，与你们之间也依旧是敌人。我的决心与意志不容动摇。无论造物主们如何抉择，作为武器的我都早已做好了随时献身的准备，哪怕这份心愿被扭曲，但说到底，只要是造物主们的想法能借我之身达成，那么如何被利用都毫无在意的必要。”

她有在哭吗？大概没有吧？虽然她从未流泪过，但她也是接触过海水的，自冰冷彻骨的海中孕育而出的她，泪水也应该是冰冷的...但现在从脸颊上趟过的却是滚烫的液体，想来这大约是因为损坏而溢出的冷却液吧？

不愉快...真的很不愉快，自从来到这里后便一直都很不愉快，现在尤甚。

兵器就该好好的成为兵器，但为何造物主们会多此一举的给予她们知性的启迪？

不明白...真的完全不明白，也是从来到这里以后，这些无从理解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而最不能理解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

若是思考中枢出了问题，那么会坏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由神经中枢的损坏会引起冷却液的过载溢出这一事项需要好好的记载在基本协议中...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人类的大元帅，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能够回答我的吧。我们...我们一直以来真的有好好的做到毁灭你们吧？”

理性管制中枢大约是真的出了问题，表情一片茫然的Z46对着眼前按理来说本该是对她们最为憎恶的存在问出了绝对不应该问出的发言。

而眼前的这人大约也是违背了常理的异类，居然在认真的思考后正经的给予了回答。

“按照2018年5月以来，从你们出现的第一月开始计算至今，没错，你们确实是我等人类的大敌，整整两亿四千多万人死在了你们的手中，其中约有15%的人类精锐士兵，8%的人类孩童，三成的人类菁英，而即便是剩余的民众手中也毋庸置疑的掌握着能引导人类未来的权利。你们，是人类的死敌，这一点确信无误。”

“...那，真的是，太好了。”

“不，一点都不好。虽然这么说，但不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我也没办法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的出现孕育着我这另一位棋手的存在...可即便如此，对人类来说，这一棋局的展开也太晚太晚了，数之不尽的牺牲本可避免，即便是对我而言，这也不是能够轻易越过的事实。”

“所以...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棋手？棋局，这种无法理解的，仿佛疯子呓语般的名词越来越多。但Z46早已没有了深究的精力。

被这一特殊建筑彻底隔绝了战舰心智加持的她，此时也不过只是一个如外表相仿的小女孩一般。

这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因为Z46甚至感到了人类才会有的疲累。

“之所以告诉你，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维基神情专注的盯视着Z46，更准确的说是对方手中开始散发出金色辉光的心智魔方。

伴随着疯狂发散出的能量与光芒，本身在常态下保持着稳固晶体立方开始了物质世界中可以观测到的转变。

在逐渐变得夺目的金色光芒中，它，开始了解体。

视野虽然被光芒所取缔，维基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这块心智魔方本身早就随着他的预先注入其中的物资材料而变得活性化，Z46将它的彻底激活本就是他蓄意为之。

“你有玩过奥赛罗棋③

吗？无论是黑是白，说到底也不过是棋子罢了，想要化为同色，也不过只是等待一次‘翻转’契机...对于你们这些‘虚像’而言真是个可悲至极的共通性...毕竟说到底，只要还作为傀儡，那么连自身都无法支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

意识正在被层层剥离，因手中的魔方而失效的视野是第一个失去感官，而下一刻失去的，是对自身的操纵性...触觉反馈而来的信息告诉她，自己的躯体正在逐渐化作虚无。她是有疼痛感的，但现在却不仅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像是置身在了最初将她诞生出的海水培植舱中...不，甚至比那还要更加的舒适，仅留的感知仿佛被无尽的温润所层层包裹。

“看来有很好的进行适配，虽然无法彻底的将‘忠于塞壬’的思想抹除，但只要在这一基础上加入同级的‘忠于人类’即可，优先级悖理下诞生的次级演化逻辑将会成为真正的决策核心...在‘是’与‘否’的两端中加以用以综合两者的‘可能’——果然，塞壬种族的同位体就是你们...呵，所谓的‘造物主’难不成是‘我’造‘我自己’吗？真是可笑至极...那么既然这部分留有的知识是正确的，就可以着手进入下一步了...不过还来得及吗？说到底，我这一次的出现还是太晚了...因为预料的时间段与残留的知识中无法相互核实所以才会落得这么一章地步啊...而且2017年...不行，还必须再度的提前，但就算拖到下一次也不过是在赌大运罢了，再挣扎一段时间好了。”

“你在说的...是什么？”

她又在好好的发声吗？说到底，还留有声带吗？

“...”

回应‘Z46’的是一片沉默。

“果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不...我听得见，但是不应该啊...”这还是Z46第一次从这个如同偏执狂一般自说自话的疯子元帅中听出惊讶的情绪，就仿佛看见了隔壁领居家的狗有带上了红围巾一般。

“你，为什么还能保留意识...果然...因为时间拖得过久，你们的心智演化已经达到了突破阈值的地步了吗？但...不...或许也不能下定结论。”

伴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浩瀚如海的庞大灵能直接将Z46残留的意识压迫的几乎快要支离破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Z46觉得自己再一次面对了那位将自己从培植舱中带出的‘造物主’大人。

能与那位大人相提并论...说到底，这个名为维基的存在真的是人类吗？

留有着这样的想法，Z46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最终在昏迷中陷入了沉沦...

“本来还打算在实验结束后将你分解掉的...不过现在看来...刚好，在最近一次的‘知识回溯’中有发展到研究心智人形的‘认知觉醒’，是时候再度将这个科研项目进行组成了，你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素材。明石！你在吗”

“很普通的从门而入！呜呼~指挥官酱有在呼叫明石的...呜喵！！！这门口的好大一坨是什么啊！”

“如你所见...再觉醒的框体罢了”

“再...再觉醒！？唔...指挥官酱又在说些明石不懂的东西了，不过没关系喵，总有一天明石会将指挥官酱的一切秘密都用扳手酱弄得明明白白喵。”

“好了，耍宝就到此为止吧，明石...将这个框体移植到基地后宅，接下来，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诶诶诶诶！明石是喵，又不是禽类啊！这么大一坨，明石怎么孵出来嘛！”

“......事成后会有648打到你的账上。”

“就交给明石了喵，看明石用扳手酱嘿咻嘿咻给它砸开，然后将里面的孩子安安全全的孵出来——唔喵！指挥官不要用墨水瓶砸人喵！就算是明石也是会生气的...好痛喵！”

“....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①风暴螺旋——如图，在本文中作为塞壬投放兵力的主要手段而出现。

②大约有着西柚大小的晶体立方——还是如图。

③奥赛罗棋——即黑白棋，下于8*8的方格内，棋局开始各有居中的四枚异色错位棋（黑白各两枚），黑方总是先行，然后双方交替下棋。依靠两端对位的同色棋来对其中的异色棋进行翻转，横、竖、斜对位均可。且只有在翻转棋子的地方才能够落子。只有在无格可下的时候棋局方才结束，依靠所属色棋子的数量进行选手积分，数量多的一方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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