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白衣幽灵 （四）

1.

为了与可爱的花子小姐相见，我与陆子修约定晚上九点半在东校门的文具店集合。

然而——

九点十分，就在我换好鞋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厨房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姐姐急急忙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的身上还围着新买的花格围裙，洗碗用的橡胶手套也没来的及摘，上面还带着泡沫，正不断往下滴水。

“出什么事情了吗，姐姐？”

我困惑的朝姐姐身后看了看。

“你晚上要出门？”

我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你想去哪？”

姐姐微微皱眉，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我。

唔⋯⋯大事不妙。

原本打算趁着姐姐洗碗的功夫开溜，现在看来是跑不了了。

该怎么回答呢？总不能告诉姐姐，我将要跟陆子修溜进校园捉鬼吧？

苦苦沉思了一会，我灵机一动。

“我、我接下来要去见田中花子小姐。”

谁知这句话竟然招致了灾难。

简直如京剧变脸一般，姐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色俱厉的向我盘问田中花子小姐是谁。我只得反复的跟她解释，田中花子是陆子修臆想出来的虚拟人物，我不是要去搭讪女生，并且向姐姐保证十一点前回来，姐姐这才同意我出门。

2.

“居然迟到了二十分钟！整整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够安老师那种笨蛋玩五把绝地求生！”

陆子修勃然大怒。

事实上我也好不到哪去，总是跟安老师早早挂掉，最后只剩陆子修一个人在地图上四处奔走。

“这、这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解释！”

“很好，若是解释的不合我意，我先就用庐山升龙霸把你打上天，等你落下来再用夺命剪刀脚夹暴你的脑袋！”

陆子以手作刀状，恶狠狠的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看，日本的漫画大师，《海贼王》的作者尾田荣一郎不是有一句名言么：母亲是孩子冒险的最大敌人。”

“是有这句名言⋯⋯可是那又怎样？”

陆子修的怒容稍稍缓和，《海贼王》是他最喜欢的漫画。

“而中国又有句古话叫：长姐如母。结合这两点，姐姐就成为了我冒险的最大敌人，我是受到姐姐的阻碍才⋯⋯等等，你那怜悯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眼角还带着泪光，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

比起夺命剪刀脚，陆子修露出的怜悯目光更让我难受。我宁可被剪刀脚夹暴脑袋，也不想要别人来可怜我。

“好了好了，冒险前的预热到此结束，该去见花子小姐了。”

“可是我们要怎么进去，总不能从正门吧？”

我怀着敬畏的心情朝校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校门口正站着三个穿深色制服的中年人，他们是传达室的值班人，也负责十点过后的校园巡夜。

朝云高中十点过后封锁校门，走读生不得入内，住宿生不得外出，想要进出校门必须提交校园卡做记录。

“当然不会走正门，选择文具店只是方便集合，我们要翻墙进去。”

出乎我的预料，陆子修并没有选择校门附近的围墙翻入，而是直接带着我离开了这里。我绕着学校外围走了近十分钟，最终停在了学校北侧的一处围墙边。

这里的围墙较老，甚至没有粉刷，光秃秃的砖头裸/露在外，在墙角的顶部缺了一口，空缺的地方还伸出了一棵树的树枝。

“据四班的住宿生，翻墙高手「桂小太郎」所说，这个星期轮到从这里翻墙。”陆子修用手指轻弹墙壁上的砖头。

“什么叫这个星期轮到从这里翻墙？”

我不能理解，翻墙又不是值日打扫，还有轮流一说？

“翻墙也得注重可持续发展，不能总盯着一个地方翻，会被老师蹲点的。狡兔三窟，而狡猾的桂小太郎有五个翻墙地点，所以他才从未被抓。而且最近张老师也加入了巡夜的队伍，碰上他就糟了。”

陆子修口中的张老师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年轻时是市里的短跑运动员。张老师年过四十，不仅宝刀未老还有一腔热血，主动要求担任学校夜间巡夜。上任起抓获翻墙出校的住宿生无数，给所有住宿生带来恐惧，据说上个月还逮住一个来学校图书馆偷书的惯犯。

我跟陆子修在附近找来散落的砖头，听陆子修这些砖头是桂小太郎故意留下的，我们借助它们搭了个近一米高的“阶梯”。

“阶梯”正对墙壁的缺口处，因为缺口的存在，近三米的距离被缩短到两米半，这样的高度即便是我也能爬上去。

而墙对面就是大操场的角落，角落里露天放置着几张乒乓球台。桂小太郎会在今晚将球台推至靠墙，当作是我们下来时落脚点。

整个翻墙流程万无一失，唯一的问题是陆子修患有严重的恐高症，他从三楼高度往下看就会觉得不适，拒绝参与任何高度超过五米的游乐设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高度是他的软肋，是他的阿基里斯腱。

“我先来，让我先来。”

陆子修卸下装满东西的书包，搓着手跃跃欲试。

“我先来比较好吧，你有恐高症，我在那边可以接应——”

接应你的“你”字还未说出口，我就愣住了，长大嘴巴说不出话。

我的眼前一暗，黑色的方块状物体飞过我的头顶，它飞越围墙，重重落在墙后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是陆子修的书包，他把书包像投掷铅球一样扔到了墙后！

“听好了，吴铭。不论是恐高症还是交流障碍症，这些缺陷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我们跨过去！刚才扔过去的书包里装着钱包，我跟桂小太郎打赌，如果今晚十二点前不拿走书包，钱包里就归他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这跟跨越缺陷又有什么关系？”

我丝毫不能理解他想干什么，这是个单向的赌博，毫无意义。

“再过半个月，手机游戏《命运冠位指定》的梅尔特莉莉丝卡池就要开了。早见沙织是我最喜欢的声优，而梅尔特莉莉丝是我的老婆。如果没有钱包里的钱，我将会失去梅尔特莉莉丝。”

陆子修仰头望天，眼神深邃而惆怅，仿佛他真的即将失去自己心爱的妻子⋯⋯如果不是听他先前提过泽城美雪，我恐怕真的会相信。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以此来作为自己翻墙的动力？”

“没错，两千多年前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今天轮到我陆子羽扔书包翻围墙！”

到了这里我终于明白了，陆子修是想借助梅什么莉什么丝，来激发自己的动力，从中汲取翻越围墙的勇气。

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

首先，陆子修把书包扔过去是翻越围墙，而他翻越围墙是为了见花子小姐。

也就是说陆子修为了去见花子小姐，把书包扔到了墙后。

也就是说陆子修为了一个不一定存在的幽灵女人，放弃自己心爱的老婆梅什么莉什么丝，把她拱手让给给四班的桂小太郎。

这是渣男啊！绝对是渣男啊！比渣土车还渣啊！

“你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离我远点，你这个渣男！”

“啥？”

3

“呸呸，一股草木的腥味。”

陆子修吐了吐舌头。

朝云高中的后山，与广场的后山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的难听点就是都是比较高的土坡。据说是挖掘人工湖后，校方懒得付钱将泥土运走，就在校舍后面堆成了后山。

好在校方有用心打理。在后山铺设了石板路，还种植花草树木，为此特地雇佣了园丁定时打理。校政实践活动中也有与之相关的项目，负责清扫山上的落叶，用水管给花草浇水等等。后山已经不仅仅是校园的观光风景带，更是情侣们暗中幽会的场所。

可这个约会圣地一到夜晚就不再浪漫神圣，就像厉鬼撕下画皮，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陆子修与我一前一后的走在石板路上，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失足摔倒。

除了手里手机的闪光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树林深处透着几分路灯的光。更糟糕的是路上好几盏路灯都出了故障，闪闪灭灭可能接触不良，看得人心惊胆战。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又一阵阴风掠过，风声凄厉悚然。我冷汗直冒，连忙推搡陆子修的肩膀。

“陆、陆子修⋯⋯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种行为放在恐怖电影里，跟拿橡皮筋蹦极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活不到大结局。”

“拜托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每次有风吹过你就变成这副德性，我们不还是什么事都没有。来跟着我念，风的产生是空气的定向移动，多念几次就好了，要学会用科学的力量战胜牛鬼蛇神，站在你身后的是艾萨克·牛顿、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麦克斯韦、马克思·普朗克，任何怪力乱神事件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如果你还是感到害怕你可以去想想罗伯特·奥本海默，他能带给你无穷的勇气与力量。（注：罗伯特·奥本海默发明了原子弹。）”

陆子修侃侃而谈，在他眼里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根本不是煎熬而是享受，他甚至开始在嘴里哼哼周杰伦的《告白气球》。

可是我依旧害怕，因为姐姐给我看的恐怖电影都是这么演的，总有个不信邪却相信科学的人一往直前。我跟陆子修现在的分工很明确，我负责劝阻他，他负责不听我的劝阻带着我去送死。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花子小姐是幽灵吗？为什么现在又开始相信科学了？”

“我真的搞不明白唉，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幽灵啊，鬼啊之类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陆子修长叹一口气停住脚步，开始在他的书包里翻找起来。

“怕鬼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么，比如说什么溺死鬼，你若是经过他就把你拖进水里溺死。”

“可是我要是死了，不就也变成鬼了吗？”陆子修还在翻找，书包里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如果说人恐惧鬼，是因为鬼的战斗力比较高，那么鬼把人弄死了，人就会变成鬼，那不就是变相提高人的战斗力吗？所以说我完全不怕鬼，鬼要是敢把我变成鬼，我就天天揍他，揍到他怀疑鬼生！”

我一愣，想想以陆子修那健壮的体格，真变成鬼了那肯定是鬼中龙凤，阴界翘楚，没准一般的鬼还得受他欺负。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炫目的光柱，白色的光照亮了前路，犹如光明的利剑刺破黑暗。

陆子修竟然从包里翻出了一支大功率手电筒。

我愣了一会，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不知所措⋯⋯接着抬起就是一脚踹在陆子修的屁股上。

“你找抽啊，有这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

“我这不是怕影响氛围嘛，冒险就是需要刺激。帮我照着，我找点别的好东西出来。”

我替陆子修拿着手电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一件件奇怪的玩意。

指南针、安全绳、望远镜、护目镜、红外夜视仪、防狼电棍、防狼喷雾还有一小袋压缩饼干，书包的一侧还塞了个保温瓶。

“喂喂喂，你带这些东西来干什么，咱们不是去见负重十五吨喜欢踩高跷的习武美少女，幽灵田中花子小姐吗？而且你自己就是一匹大灰狼你犯得着带防狼电棍跟防狼喷雾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装备再充足一点，再多配你几把工兵铲，咱们甚至可以打的坐飞机去西安盗挖皇陵啊！”

我们的冒险内容不该是这样的吗？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被人发觉的潜入校园，调查完白衣幽灵的真相后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被人发觉的离开⋯⋯我本以为我们是在玩《刺客信条》，再不济被老师发现也只是发展成《神庙逃亡》，但是见了陆子修的装备后我觉得他是在玩《古墓丽影》，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为《黎明杀机》。

“这只是为了渲染气氛，这就像白色的婚纱象征圣洁纯净一样，我带这些东西来是为了增加冒险的气息！”

“你手上的这个长条状的是什么？”

长长的，弯弯的，之前一直没见过，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哦，这是假面骑士ghost的腰带。”陆子修语气轻松的说。

（注：假面骑士ghost以幽灵为主题。）

“你这是想要干掉她吧！你想把她当成怪人干掉吧！”

“越漂亮的女生越会骗人，更何况是漂亮的鬼呢？要是花子小姐想害我们，那我们就只好把她干掉！”

（注：越漂亮的女生越会骗人。出自《倚天屠龙记》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之口。）

“你这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去吧！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打着干掉她的注意！”

陆子修还想继续与我争辩，却停住了，空张着嘴一个字也没说。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风很大，阴风刮过树林，发出此起彼伏、浪涛般的声响，卷起的漫天尘土让我下意识的捂住眼睛。

紧接着阴风的声音小了下去，确切的说是被另一种声音盖了下去。这个声音沉重缓慢，以一定的间隔均匀响起，就像夏日暴雨天气时厚重乌云中滚动的雷声。

手电筒照出的光路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看起来又细又长，就像一根白色蜡烛。

白色，身高三米，“砰砰砰”的脚步声⋯⋯陆彩依所说的都在我们的眼前得到印证。

是不是幽灵我不清楚，是不是雪怪我也难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什么可爱的美少女田中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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