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三）

柳奈的的声音很低，但却像一记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看向陆子修的座位，那里空空如也。他的同桌，那个说话细声细语的短发女生正在他抽屉里翻找着作业。我又看向刘天明的座位，他已经来了，不过却垂头丧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为什么刘天明会在这里？他昨晚不是住在陆子修家吗？还是说陆子修像往常一样睡过了头，让刘天明先过来？

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出于惊讶和质疑。陆子修他啊，虽然个头很高，体格又很健壮，看上去一副很能打架的样子……好吧实际上他非常能打架，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反对暴力，是个和平主义者。比起看谁的拳头更硬，他更喜欢的是以理服人。

我又赶紧坐了下去——这不仅仅是因为安老师刚进教室，还有冷静思考后我意识到一件事。陆子修他啊，虽然不崇尚暴力，以和为贵……但他是看假面骑士长大的！身为假面骑士特摄剧的忠实粉丝，他一直信奉“路见不平吼就吼，能出几手是几手”原则，为了伸张正义他能揍人两拳就绝不揍一拳，能打女生就绝不打男生，能用最终形态绝不用过渡形态。

“陆子修他为什么会打架？昨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情绪激动，我的声音比往常大了不少，结果立即遭到柳奈的白眼。

“嘘——！你小声一点，会被其他人听见的。”

柳奈在唇边竖起手指，圆溜溜的眼珠如同警觉地小动物般转来转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这件事算是陆子修的个人隐私，不该到处乱传。

柳奈聊起明星八卦趣闻总是会叽叽喳喳个不停，但如果换作是身边人的私事，她的嘴巴就会变得严丝合缝，守口如瓶。而柳奈之所以愿意告诉我，恐怕是因为我跟陆子修关系不错，是相互绑定在一起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到底是谁起的外号，都到第二卷末了，也该告诉我了吧？

“抱歉……是我刚刚太激动了。”我忙向陆彩依道歉，态度诚恳。

“哼，知错就好。”柳奈竖起桌上的英语课本，将椅子往我身边挪了挪。

“首先首先，我是看在你跟陆子修关系好的份上才大发慈悲告诉你的，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听见没？”

我用力点了点头。

“其次其次，以后安老师听写默写的时候你也要大发慈悲的帮帮我，你可不许忘恩负义，听见没？”

我继续用力点头。

“最后最后，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所以真实性存疑，弄错了可不许埋怨我，听见没？”

除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该干嘛。

“那么交易达成，我就开始说了。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班打篮球的那几个人跟六班约好打一场练习赛。我有个朋友正好在跟六班打篮球的其中一位交往，就去现场替他加油——”

说到这里柳奈顿住了，眨巴了几下眼睛。

“——把交往的那件事忘掉！那个不算，当我没说！”

柳奈双手合十，对我低下了头。虽然方向是对着我，但精神上却是在对远方的有人说对不起。

“咳咳……总而言之，我的那个朋友去现场当了观众，碰巧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练习赛刚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但到了下半场的时候，就有三个人过来搅局了。他们声称篮球场是公共场合，要求把分出一半给他们用……明明只有三个人，却敢和十几个人抢地盘，勇敢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是不带绳子的蹦极恐怕也能勉强接受吧。”柳奈边介绍事情经过，边毫不留情的加入辛辣的嘲讽。

说的没错。

这样的人当上人质，估计连fuze干员都能信任。

“练习赛被分走一半场地那还怎么打嘛！陆子修他们当然是不答应了，但对方开始撒泼，赖在球场上不愿意走，到后面直接往篮球场上一躺……这个社会真是温柔呢，能让这样的人活到现在。”柳奈边介绍事情经过，边毫不留情的加入更甚一筹的辛辣嘲讽。

说的没错。

若是早生二十年遇上年轻时的空条先生，被打断三四根骨头我也不奇怪。

“于是刘天明就提议两边各出一人，两个人一对一的对决，谁赢了就听谁的。后来对方被陆子修打了个三比零，但是不服气又要再来一遍……中国人口有十四亿，在十四亿次连抽的大数据下，真的是连畜生都能抽到呢。”柳奈边介绍事情经过，边毫不留情的将辛辣嘲讽上升至人格否定的高度。

说的没错。

明明从未抽过剑阶阿尔托莉雅的池子，但陆子修却拥有近十个阿尔托莉雅……这不是因为他走了霉运，而是他氪金太多。

“我懂了，然后他们就被揍了对吧？”

柳奈愣住了：“对，没错，就是这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听到这里我也有点忍不住了。”

倒不如说能忍住才是厉害。谁能忍得住？香克斯吗？圣女贞德？还是墨子？陆子修当然是忍不住，否则也不至于拎着金属棒球棒欺负鸵鸟。

“陆子修抢先动手后，其余不少人也加入了。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正好碰上张老师备战环城马拉松，在体育场练习跑步。打架的男生们一遇到张老师就都跑了，但是张老师认出了刘天明，然后又盯着陆子修追，陆子修没跑过他。最后就只有陆子修跟刘天明两个人被抓住，他们也不愿意供出其他人，老师们恐怕也没有责众的意思，责任就都由他们承担了……陆子修他跑得是挺快的，但还是没能快过张老师。”

我捂住脑袋，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动手打架，而在于陆子修跑得不够快吗？

“那后来怎么样了？老师有没有处罚他们？”

听到这里我已经略微放下心来了，从柳奈的描述来看应该是对方全责，而且还有不少人证在场。虽然是陆子修先动了手，但是对方算寻衅滋事，那么陆子修只不过正当防卫，所以还是对方的责任。而陆子修到现在还没来，应该是睡过了头。

“后张老师给教导主任打了电话，教导主任又打给了班主任。至于处罚就是那老三样呗，写检讨、做打扫还有请家长。”柳奈鼓起了腮帮，“处分跟记过应该不会，最多口头批评教育。”

“还要请家长……么。”

“对啊，请家长过来三方会谈，被狠狠数落一通后再回去写检讨，这已经是固定流程了吧。”

我的心忽的一沉，并不是担心陆子修，而是刘天明。

在昨晚的冲突中，最大的输家是刘天明。他不仅没能打完练习赛，而且因动手打架被老师叫家长，溜出宿舍的事也会暴露。

陆子修不怕请家长，但是刘天明怕。刘天明的父母像寻常家长那样对孩子寄以厚望，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不是深夜溜出宿舍去篮球场动手打人。

早读课正式开始了，教室内朗朗的读书声逐渐大了起来。安老师抱着书本在班级里巡视，柳奈也赶紧把椅子挪回位置。

等到安老师从我们座位经过，恰好背对着我们的时候。柳奈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盒子状的东西，迅速塞进了我的课桌。

竟然是盒酸奶，还不忘附上了吸管。我看向柳奈，她已经开始认真读书，坐姿端正，把腰挺得笔直。

柳奈恐怕是看出我刚刚表情有些阴郁，误以为我是在替陆子修担心，于是就贴心的送了盒酸奶来安慰我。柳奈素来都是个贴心善良的女孩，虽然她外表并不“显眼”，但在人际关系上却特别耀眼。全年级每个班几乎都有跟柳奈要好的朋友，也正因此她会成为我们班的“八卦消息通”，上至明星下至校园的消息都尽在她手中掌握。

但是事情还并未结束。

早读课下后，班主任开了一场短暂的班会。班会的主持人不仅仅是班主任，连教导主任都来了，两人在班会上并未指名道姓，但是却十分严厉的作出了批评。安老师站在一旁并未离开，恐怕连她也是被批评方的一员，毕竟让刘天明溜出宿舍说明是她监管不力。

而陆子修也一直没来，第一节课下、第二节课下、第三节课下……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来上课。

我在手机上几次敲好了讯息，想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课，但又担心他心情糟糕不想被人搭理，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去了。我也很想去问刘天明，但他看上去心情也不好，身上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气息。

直到上午放学，我收拾书包的时候，刘天明来到了我的课桌前。

“你方学后还有空吗？”刘天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弱，“介意跟我聊聊吗？”

（最近其实是摸了。因为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点心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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