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话 信徒

夜幕降临，沈振宪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遥望山顶的瞭望塔。夜色里的瞭望塔蒙了一层黑影，连外形也模糊难辨，不过是个无趣的柱体。他住的酒店是森市最豪华的酒店，当年瞭望塔还作为森市最有名的景点时，能从房间窗户直接观赏到瞭望塔便是酒店卖点之一。

“你们下午用脚登上去的？真努力啊，所以现在成这幅鬼样子啦。”

沈振宪嘲笑瘫倒在床上的乔。

乔翻着白眼朝他竖起中指，痛苦地翻了个身。乔从来都是脑力派，体力不是他的强项，闲暇时从来不去登山的他，今天算是突破极限了，此刻大腿和脚后跟都酸痛无比，动也不想动。

“要不是从那丫头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才不要想法子开导她。哎呦……我的腿，我不敢想像明早起床会是什么样子。”

“你当年的家庭情况可不是她那样。”

“我看到的是当年爱钻牛角尖的自己。”

“得了吧你现在哪里不钻牛角尖了？”

“我……！行吧，我无法反驳。要不是钻牛角尖，我也不会来驱动法器研究局工作。不说我了，你从章校长那里问到话没？”

“他守口如瓶。”

沈振宪趁乔带走章音时去医院探望章振兴。章振兴本来正和医生商量提前出院的事，见沈振宪进来，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他一开始很是戒备，对沈振宪的问候也装作冷漠，但健谈的沈振宪很快就卸下了章振兴的心理防线。他发现章振兴除了研究课题以外，对钓鱼颇有兴致，于是从钓鱼的话题入手打开了章振兴的话匣子，又渐渐把话题引向女儿章音。章振兴对女儿很骄傲，因为她学习优异又乖巧懂事，沈振宪顺着他的话夸奖了一番章音，对她遇到危险时沉着冷静的表现予以认可。

“我知道的，当时闯进来的不是我女儿，因为声音不一样。”

章振兴坦诚地对沈振宪表达了感激，若不是他插手，自己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抓住这一点感恩之心，沈振宪装作不经意间提到章音的母亲，章振兴的亡妻。

“结果他的神情一下子又变了，变得异常小心谨慎。他坚称妻子不曾做过特殊的研究，当时被赵青绑的时候，他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乔本来也相信章振兴在性命堪忧的那个时刻不像是有所隐瞒，但又和章音提供的情报严重冲突。

“章校长宁死都不说的事，一般的方法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就随他去吧，我还有更多事情要去调查呢。”

沈振宪一屁股栽进沙发里，把长发散下来，解开衬衫扣子伸长了腿，舒服地打起盹来。约一刻钟后，他醒过来，把罗伯特带回来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出门工作，留乔自个儿在床上瘫着。

午夜，大路上只有少量车辆经过，街边的商店也悉数关门，形单影只的路人只顾低头赶路，他们满脸写满疲惫，不会留意到一只流浪猫穿过空旷的马路；偶然路过的醉鬼也许会放声高歌，唱着没有调子的调子，扯着嗓子宣泄寂寞。橙色的路灯不知疲倦，徒劳地倾斜人造的光芒，把黑色柏油路面照亮。城市的夜晚没有阳光也没有能量，夜风把空气和人心都吹得寒冷。

但是沈振宪知道，这只是表象，每个城市都一样。转几个弯拐进小路，居民小区的楼底附近则是另一幅景象。夜市的喧嚣把所有寂寥赶跑，人们三五成群地烧烤、喝酒、大笑着打闹着，食物的香味可以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变成饥肠辘辘的觅食者。然而，若是再多转几个弯，到了天桥的桥洞下，斜坡后的旧房子外，树影耄耋的小巷子里，你就会发现一双双躲在黑暗里的眼睛，正盯着城市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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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振宪第一次摸到这个地方来，一方面靠赵青提供的地址，另一方面靠直觉。这是个不起眼的民宿，但绝不仅仅是个住所而已。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带领下，沈振宪穿过院子，从客厅后的楼梯上二楼，进入一间看似书房的小房间。

中年男子打开灯，请沈振宪坐下，自己去倒了两杯热茶。

“我姓邓，叫我老邓就好。”

老邓便递茶边说。虽然他对沈振宪以礼相待，态度也十分热情，但同时又毫不掩饰地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访的客人。

“你好，我姓沈。”

沈振宪拿出赵青曾使用过的哨子，摆在茶几上。

“青姐介绍我来这里，她说在这里……会有人帮我。”

沈振宪故意放慢语速，表现出踌躇和迷茫。他摆出苦闷的表情，装作对生活一筹莫展的模样。

“你遭遇了什么？是什么令你痛苦？”

老邓拿着哨子看了看，确认这是赵青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唉！”

“没关系，一切苦难都是历练，黑暗的尽头一定是黎明，因为救世主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

“青姐也这么说，可是我根本不相信有救世主的存在，我是个无神论者。”

“我们的救世主可不是神啊，他是人，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他心地善良，愿意帮助我们这些遭受不公命运的人，所以有人把他比作宗教里的‘救世主’，后来为了表达敬意，也为了叫这方便，就尊称他为救世主先生了。”

一开始介绍他们的那位救世主，老邓脸上立刻着洋溢骄傲，就像一个狂热的信徒，先前的警惕荡然无存。

“你见过那位慈善家吗？”

“当然见过，救世主先生会亲自和每一个向他寻求帮助的人交谈。你叫他慈善家吗，哈哈，他和普通的慈善家可不一样。慈善家捐款救助穷人，但救世主先生给的不是钱，他帮我们解决金钱不能解决的事。”

见沈振宪面带疑惑，脱下左手的手套，撸起袖子。

他的手臂是人造的。

“义肢？”

“不是普通的义肢。”老邓炫耀般地向客人展示义肢的性能，拥有机械关节的手指头动起来十分灵活，不仅能轻易拿起东西，还可以比出各种手势。

“我是个手艺人，先前因为车祸失去了左手，只靠右手的话根本不方便干活，效率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到，根本没法过日子。”

沈振宪注意到桌子上摆着一些未完成的木制工艺品，地上放着些许零散木料。

“你把遇着的事跟我说说吧，我帮你转告给我们的救世主先生，他一定会帮你的。”

老邓热情洋溢，好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呐喊着——加入我们吧！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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