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话 小雨

小雨是“主人”（或者说老板）的孙女。

17岁那年，她走进一间无人可寻得的隐秘房间——当然，那时候地下设施还没建成，是另一间房间。

最初，小雨是自愿走进去的。她自幼体弱多病，先天性的残疾让她双腿无力。小时候，父母推着轮椅带她出去郊游，没想到很快被送进医院——她的肺受不了外面的空气。于是，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成为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在外人看来，虽然身体状况不尽如人意，但小雨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住的是海边的大别墅，吃的是山珍海味，有私人教师辅导功课，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弹名贵钢琴，有私人订制的小提琴……小雨喜欢独自在家弹琴，但是也憧憬同龄人的校园生活。

10岁那年的某天，小雨在网络上看到某个偶像团体的公演，内心产生了小小的期盼。她试着把听到的公演曲用钢琴演奏了一遍，那之后，她的心中埋下了小小的种子：我可以把她们唱的歌弹奏出来，是不是我也可以做偶像？可是，在她踏进舞蹈房的第一天，她又因体力不支被送进了医院。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得不到的，在她心底，仿佛就越珍贵。

“想当偶像。”小雨几乎天天都念叨着这个破灭的理想，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了希望——爷爷问她，愿不愿意试试这套记忆存储装置。在弄清楚了爷爷的目的以及这套装置可能产生的效果，以及自己接受了这个实验可能得到的后果以后，小雨依然选择了同意。但她提出唯一的条件：跟她交换记忆的女孩，必须是个偶像。

于是，小雨走进了房间。

同时，Sameen“诞生”了。

在那间谁也找不到的房间里，小雨先是通过电视看见了Sameen。那个女孩被整容成自己的模样，起初小雨不知道原因，渐渐地，她终于发现，自己快要被Sameen取代了。Sameen越红，小雨的存在就越遭削弱。即便有一天她重新走出这个房间，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也会说她是Sameen，而不是小雨。即便那时的小雨没曾想过逃跑，但她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难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离开这里了。

小雨很清醒，她知道终有一天，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都将被爷爷侵占，但是抱着事情还很远的侥幸态度，小雨并没有特别不安。她要享受现在——Sameen的记忆第一次输进她的大脑时，她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踏上舞台的感觉，歌唱的感觉，尽情舞蹈肆意流汗的感觉……皆为前所未有的感受。虽然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但小雨却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梦想。

一段时间内，小雨享受着Sameen为她带来的甘甜记忆。她忘记了终有一天被取代、被掠夺的恐惧，全身心享受虚拟的偶像生活。借着Sameen的眼睛，小雨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沉浸在幸福里的小雨，忽视了Sameen的世界不一定全是美好。

Sameen受够了组织的束缚，于是她试着逃跑了。而这段记忆被完完全全输进了小雨的脑子里，她仿佛亲身经历那段非人的遭遇：她被组织追上，扯着头发拖进车里带回实验室，然后五花大绑固定在床上，任由她哭嚎、挣扎，工作人员强行把线接入她的后脑勺。随着一阵痉挛，记忆到此中断了。

小雨从那段梦境的残酷体验中醒过来，忍不住吐了。她从沙发上滚下来，哭得不能自已，直到昏厥过去。组织根本没把Sameen当做一个人来对待，她对Sameen的记忆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抗拒。

“请把记忆力不好的部分删除后再传给我。”小雨要求道。但是工作人员告诉她，不好的记忆进入大脑后，她的后续反应也是实验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我受不了……”

没人在乎她能不能承受。她的反应只是纯粹的实验数据而已。

原来我和Sameen都一样不再是人了。我们是工具。

小雨终于意识到自己那时走进的不是什么隐蔽的房间，而是地狱。她觉得眩晕，恍惚中似乎有一双枯树般的大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她哭着回头，看见的是爷爷得意的、笑容扭曲的脸。

“你、是、我、的……”爷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不！我后悔了！”小雨嘶吼起来，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别人。房间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个红色的指示灯有规则地闪烁，好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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