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乔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领养来的孩子,他从不介意,也对自己的真正身世毫无兴趣。他看过寻亲的电视节目,三四十岁的阿姨在节目组和政府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亲生父母,婴儿时期就被遗弃在田边的她,和亲生父母以及弟弟在一起抱头痛哭,老人泪流满面悔不当初,然后带着儿子搬进了女儿在大城市买的大房子……莫名其妙,乔不禁笑出声。血缘关系这种东西,脱离了朝夕相处的亲情,就一文不值,跟亲手抛弃自己的、素昧平生的血亲谈血缘,不如跟人贩子谈谈自己的售价——说不定还能替自己数数钱。
他听说自己是被遗弃在医院门前的,并不是出生于这个医院,仅仅是被放在门前而已。有人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发现了裹在小包被里楚楚可怜的他,被子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仅有一字——“乔”。恰逢郑家夫妇因为生不出孩子来就医,听说有个健康的婴儿被遗弃,觉得甚是有缘,就收养了他。由此,乔开始了为时15年的富二代生活,直到老郑破产。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是否有兄弟姐妹,更何况是双胞胎。所以,在这“废墟”的楼底,那个诡异的拱门前,他看见与自己一样的脸时,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可能。
“你看起来丝毫不意外。”
“嗯,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乔。”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也报上名字吧!”
“倾,我叫倾。不要误会,我也没见过我们父母的模样。”
倾的声音轻柔又平缓,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可以听见你们的心声。”
“心声?”
“是的,我可以听见。你在疑惑,为什么我们两个怪胎一个眼睛很特殊,一个耳朵很特殊,我们又为何会在这里相遇。你身旁那位大哥在困惑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这使他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暴力制服我。那位外国叔叔则更在意我身后这扇门。我说的对吧?”
“所以这扇门是?”乔不想被他带领思路,反过来问道,“这扇门是中心装置吗?”
“告诉你们也是可以的,你说得没错,这扇门必须一次性灌注大量热量才能驱动,我不得不使用那个古老的方法。一旦装置启动,我会先用这个转移到区域之外。”倾摸了**前的项链,接着说:“然后这片区域的所有热量都会被吸过来,没有人能活命……这是我要给你们驱研局的下马威。”
“所以你的同伴在布置储能器的同时,也是个吸引我们进入陷阱的诱饵?”
“你说的很对,据我所知这个城市是驱动法器研究局第三分局的辖区,把你们除掉,对整个驱研局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实验室为了实现他们的目标已经作了很多努力,虽然我们目的不完全相同,但我也不能只是傻等着。一旦这扇门启动,它将连接到父亲所在的时空,把两个世界连通,父亲就能回来实现他的夙愿……话说外国人叔叔,你想干什么?”
罗伯特已经抬起手,比出枪的手势。
“你想打倒我?可是最后一个储能器就快要布置好了,到时候装置会自动启动,就算你打倒我也无济于事。”
“罗布,叶斐,先破坏门!射击顶部和底座的四个接收装置!”乔的眼睛可以看见热能的走向,自然能看出热量汇聚的地方。
但是倾并没有丝毫慌乱,依然镇定地站在原地,既不打算躲避,也没想保护拱门不被破坏。
乔觉得不对劲,这时,他听见身旁的罗伯特倒吸一口凉气。
两边和身后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两排自动射击装置,枪口对准三人,将他们包围。
“这么重要的装置,我不可能不安排严密的保险措施。这些都是机械装置,驱动法器探测器发现不了,乔的眼睛也看不出来,所以你们大意了。”
乔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释放屏障,突然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屏障一直都只能以平面的形式出现,没有办法形成环状把自己身边包围起来,无法同时阻挡三个方向。
。
。
10
10月16日 20:15
路有曜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台阶。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辉,疯子静静地站在楼顶,背着黑色大背包,狰狞地笑着,身后是暗紫色的天空和无尽的涛声。
“你来了~你来了~”
“闭嘴!”
路有曜的眼睛充满血丝,他已经几天没睡了,精神状态极差,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但当眼前出现那个男人时,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重新兴奋起来,透支他的心脏和血液。
“你也渴望杀戮吧!”
疯子张开双臂,迎接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复仇者。路有曜毫不犹豫地朝疯子直冲过去,像一头受惊的野兽,他的大脑失去了冷静思考的功能,拳头如同燃烧的流星般撞向疯子的脸。疯子丝毫不避让,好像被汽车撞倒一般横着飞出去,他满脸是血地跌到地上,牙齿也掉了好几颗,不停地吐出血水。即便如此,他的表情却兴奋又享受。
“杀了我啊!你这个杀人犯!哈哈哈哈哈哈——”
“你才是杀人犯!你才……你……闭嘴!”
“真可怜,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吗?嘻嘻~”
路有曜揪着疯子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应该下地狱去!”
他飞起一脚踹向疯子的腹部,血从疯子的喉咙里喷出来,溅了路有曜一脸。
疯子的后背撞向栏杆,在那之前,他快速地把背包放下来,以防里面的东西被撞坏。疼痛侵袭了他的大脑,他靠着栏杆坐起来,视线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红着眼的路有曜走过来。
“来啊,来啊,嘻嘻……杀了我……”
疯子打开背包,露出里面的储能器。他要让路有曜杀死自己,用自己尸体的余热充满最后一个储能器。
其实,疯子本身对储能器和倾的计划毫不关心,现在的他,只有“摧毁”所带来的愉**。摧毁多年前妨碍他杀人取乐的那个男人——路有曜,摧毁那个人的家庭,摧毁他的意志,然后亲手让他成为杀人犯,摧毁他的未来。
这一切,很快就要达成了,故事已经来到高潮,最完美的HAPPY ENDING即将呈现。只要路有曜走过来,让他把自己的骨头折断,把内脏碾成碎块,肝脑涂地,疯子的人生就将在愉快中彻底圆满。
路有曜看着狞笑着的疯子,脚不自觉地朝他走去。他想起小时候母亲送他上课外美术班时,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被拉着朝前走;假期时,一大早便被父亲叫起来晨练,已经跑得很累了,可前面的父亲却一个劲地朝他招手,要他跟上;成家以后,生活变得稳定起来,有美丽贤惠的妻子和活泼聪明的儿子在身边,就算遇上再大的困难也有了努力的动力。曾几何时,路有曜不再需要被人逼迫着朝前走,而是有了主动奔跑的理由。现在,他缓缓朝面前的血人挪动。这样也算是在走路吗?路有曜不禁想,如果只是脚和腿毫无意识地带着这个叫做身体的肉块朝前移动,真的能叫做“走”吗?这个不合时宜的、无端出现且毫无意义的问题突然难住了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其实他早就无法思考了。
——但是现在,必须打死他,为家人们报仇……
路有曜放弃了一切理性,他骑在疯子身上,再一次抡起拳头。
云散开,一轮满月出现在天边。他的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个人蹲在栏杆上,月光洒在他的黑色西装上,勾勒出他的轮廓。
有熟悉的味道。
路有曜不禁抬起头,背着光,他只能看清那人的眼睛,对方也正凝视着他的眼睛。
“嗯,这双眼睛……这个有曜是正牌的。”
“振宪?!你怎么……?!”
没等他说完,沈振宪像老鹰一样从上面扑下来,抓住路有曜的手臂,把他从疯子身上推走。
“别做傻事啊。”
“你懂什么!”
见到熟悉的人,路有曜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终于能找到语言的逻辑了。如果这几天一直处于超现实之中,这一刻,他仿佛稍微触碰到了现实。
“不要中他的计,你不值得为了那种东西把自己赔进去。”
“放开我!”路有曜嘶哑地吼道,但他用尽全力没办法挣脱沈振宪,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我要把他的脖子拧断,把他的脸砸成砸成肉酱……”
“冷静一点,有曜,他会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的,他会失去一切,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被扔进焚化炉,他会灰飞烟灭!”
沈振宪抱住不停挣扎的路有曜。
“我要亲手送他到地狱里去,把我的家人所承受过的痛苦,把我这些年忍受的痛苦,加倍还给他!”路有曜哭着吼着,拼命挣脱沈振宪的束缚。沈振宪迫不得已,只好把他按倒在地,用身体的重量压住他。
“听我说,有曜,我上来之前已经通知过警方了,不用太久……真的不用太久,我们就能见证那个混蛋的陌路了!我陪着你一起,亲眼见证!”
“你……陪着我一起?”
“我会陪你一起,所以不许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可是……他毁了我珍视的一切,我好恨,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好痛苦,我的心四分五裂了。”
“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吧,有曜。”沈振宪悲伤地看着他,“五年来,你从不曾向我诉说……”
“我又怎么忍心把那些像洪水一样污浊的的东西向你倾倒!现在我只想……”
“我更不忍心你独自一人承受着遍体鳞伤的痛苦!!有曜,如果你的心在流血,我也会狠狠刺穿我自己,陪你一起血流成河,可你却几乎不曾向我袒露你的痛苦……我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在你很近的地方,但以后我不想仅此而已。”
面对沈振宪的坦诚,路有曜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挣扎。他又何尝不是把沈振宪放在心里无比重要的位置,可是,他的痛苦像一把没有钥匙的锁,把他关进黑暗的监牢,他看得见外面的一切,却没有力气去触碰。这时,他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场景的、鲜艳的东西。
——那竟是一朵玫瑰。因为失水而有点干巴巴的玫瑰。
在这个时刻,它不着边际地出现在沈振宪的手里,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个玩意儿是我在楼下的垃圾桶里捡的,你看它跟你多像,你现在脸上沾满了血,你们的颜色都差不多。而且你看它,破破烂烂的,被扔在不起眼的地方,就像六年前那个下雨的晚上,你还记得那天吗?我想把这东西带回家,放在盛水的花瓶里,所以……”
路有曜摇了摇头。
“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已经……杀人了。我误杀了一个女人。”
“哦……那没事,那不是真的。”
“什么?”
“那是幻觉啊,我刚刚也看见了。这次的被害人根本没有女的。对吗?”
沈振宪朝靠着栏杆一动不能动的疯子问道:“楼下那个女人是你同伙吧?我已经把他拷在路边栏杆上了,哦对了,至于你……”
他拿出另一只手铐,抓着疯子的手,把他也拷在栏杆上,然后拿走他的背包。
“你怎么能识破幻觉?”疯子的脸上失去了笑意,他完美的剧本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搅得乱七八糟,“她的驱动法器是倾给的,那东西产生的幻觉非常真实……”
“你说得是那个往人脖子上刺一下的东西吗?怪不得我产生幻觉之前感觉脖子后面疼一下啊。没错,那幻觉真的非常真实,头脑很清醒,一点儿也不像是做梦,根本无法让人意识到所见之物并非现实。”
“那你是怎么识破的!”
“幻觉里的内容是由那个女人控制的吧?她想让我看见有曜杀了人,想让我被有曜激怒,离开这个地方,所以她让我在幻觉里看见一个假的路有曜。但是,她太自信了,她完全低估了我对路有曜这个人的了解。”
路有曜拿着玫瑰花坐在原地,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个才是正牌的’……”
“没错。幻觉里的路有曜有一双冰冷又浑浊的瞳孔,好像看不见底的深井。但是我非常清楚,真正的有曜,除了冰冷和浑浊,还有锐利如刀的眼神,他的瞳孔深处,是熊熊的烈火,是反抗不公命运的愤怒之火,还有誓要追杀你的复仇之火。”
“就因为这么虚幻的理由?!那算什么!”
“因为那是只有我看的见的东西啊,你这个白痴!”
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
“你输了哦,白痴。”
路有曜炫耀般地拎着拎着背包,朝气急败坏的疯子比出世界通用的脏话手势。
。
。
地下室,密集的子弹打碎了地面,碎石飞溅,烟尘飞扬,空米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奇怪,疯子怎么还没有布置好最后一个储能器?”
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倾怀疑是不是哪里没有装配妥当,毕竟疯子虽然疯疯癫癫却向来守时。
头顶突然传来玻璃炸裂的声音,门上的一个能量接收部件眨眼间被射成碎片。
倾急忙回头,只见石头碎屑和尘土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区域毫发无损,仿佛一座被隔绝的孤岛。
乔气喘吁吁地撑着屏障。虽然没有办法让屏障变成曲面,但他在面临致命危险时突发奇想,连续张开多面屏障,每扇屏障之间都错开一定的角度,直到在四周切出一个环形。乔从来没有做过实验,支撑一个足以挡下机关枪扫射的屏障需要的热量是很大的,更别提不同角度的、同样强度的多个屏障同时展开,掌控不好后果便很严重,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块,但乔没有时间犹豫。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后,他慢慢睁开眼睛,虽然身体已经因为寒冷而没有知觉了,但庆幸的是自己依然活着——屏障确实地挡下了子弹。罗伯特不知何时从身后站起来,指尖残余着热能聚集的痕迹,看来他已经开过枪了。
倾一瞬间读到乔的心声,马上明白自己的陷阱没能奏效。虽然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家伙渐渐没了意识,但外国大叔已经射中了第二个能量接收器,他绝对是个神枪手,又准又快,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阻止他,这样一来,这扇门无论如何都难以启动了。他们的另一个同伴朝自己冲过来,形势竟然已经逆转。
倾有一丝失落,但并不慌乱,他本来就没期待计划能进展得非常顺利,就现有条件而言,能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很惊喜了。
“总有一天……”倾自言自语着,轻轻扭动项链上的石头,在叶斐扑抓住他的前一个瞬间从地下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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