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灰白色要塞的第一城墙上,医生就这么默默的坐在那里,从北方吹来的寒风打在他的脸上,被风带来的雪尘把他的大衣染成一片安宁的白色。
他就像是一具无言的雕塑,又像是一个苍老的哨兵,沉默的眺望着北方,那个即将被逝者之海填满的方向。
在从机库离开的时候,医生特地绕远路跑到厨房顺了几瓶杜松子酒和白兰地,自然还有一些简单的食物。他不是很想和那些士兵一起共进晚餐,因为他知道,就在不久之后,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会被战争搅碎,有的,或许会被送到自己的手术台上,然后就这么咽下最后一口气。
医生不想与他们熟识,他不想也不能为那些将要丧命的士兵担心,医生深知,那会轻易的摧毁他堪堪恢复了少许的心灵。
拧开杜松子酒的瓶塞,把翠绿色的酒液倾入自己的咽喉,让杜松子酒特有的辛辣清香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烈酒,但口感却比其他的烈酒温和了不少。
仅仅是一口,医生自然也不会因此而而醉倒,但酒精还是让他的大脑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昏沉。
也就是在这种微醺的状态下,自己那种诡异的天赋才能最好的运作。
医生一手拎着酒瓶,微微的笑了起来。
也就是伴随着那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医生的双眼肉眼可见的开始了变质。犹如融化的黄金般的金色填满了他的右眼,鲜血般的殷红色覆盖了他的左眼,那对眼瞳就像是由无机物雕琢而成,美丽的不可方物。
在那对眼瞳深处,难以形容的复杂几何图形正在向万花筒一样不断旋转,改变。就像是在生物身上嵌入了无机组件,那巨大的违和感让所有观者都不寒而栗。
而呈现在医生那异形双瞳中的世界也早已不是他曾经所见的世界,那是完全的异质景象,足以轻易的摧毁人类精神的,光怪陆离到只能以疯狂来形容的世界。
世界被区分为绝对的黑与白,一切都像烟雾构成一样摇曳,有什么在耳边哀嚎,有谁在身旁低语,故人的面庞像是烟尘汇聚一样构成而后消散无踪,怪异的形象在天空中盘旋。
剧烈的痛楚从身体内部袭来,就像是一节节的撕裂医生的神经,但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酒精稀释了痛楚,但微醺的状态反而加剧了自己现在的幻觉。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的失去身体的感觉,然后渐渐堕入无边的黑暗。
这是一种相当恐怖的体验,那就犹如清醒着被投入死亡深渊,但医生这是用那双异质的双眼眺望着,这种感觉他早已习惯,也许是因为他早已死去。
当那种瞬间的死亡体验结束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怪异到难以形容了,呈现在他面前的东西早已化为了无数线条,纷乱的像是被小猫玩乱了的线条。但医生知道,每一根线条都通向一个未来,时间不断向前,命运的丝线也不断分叉。有的汇聚,有的分离,也有的就此中断。
无数个不同的选择遭至的不同下场同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如果非要用计算速度来说的话,这个恐怖的运算量可以瞬间烧毁一台超算机。
但医生的大脑并没有被烧毁,他沉默的看向不可知的未来,试图从纷乱的线团中寻找头绪。这就是他的天赋,被命名为拉普拉斯妖&麦克斯韦妖的诡异天赋。
这是至高的观测者的权能,不仅可以直接观测虚无缥缈的场,还可以通过观测分子等级的运动以及被收束后的真实得以窥见未来。
不过,这种力量其实相当鸡肋,这就像是人类窃取神的全知之力,所得的下场也只有灭亡一途。医生无法窥见准确的未来,但他却可以守望未可知之事,从无尽衍生的时间线中得到预兆,但这种能力却也不可避免的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甚至让他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瞬间死亡。
即使如此,医生说了自己要帮忙,那为了提高哪怕万分之一的胜率,他就会守望着。
时间慢慢的流逝,医生默默的眺望着未来,这种能力所见诸的未来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与现实中一样,连快进都做不到。但出现在他面前的所有未来中,他看不出丝毫的生机。没有获胜的希望,就如同鸡蛋无法击碎岩石,连自我保全的力量都没有。
但这令人绝望的现实并没有动摇医生,他的一生几乎都于那些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为伴,他从未获胜,永远都是一身伤痕。他深知自己不是英雄也不是主角,他没有从绝望中找出希望的方法,也不会有人将他拖出绝望的深渊。
但也正是如此,医生早就和绝望融为了一体,他早已失去了一切,那他还有什么不能失去?
这些从战场的尸堆中复生的恶魔必将死于战场,他们早就失去了安静的死在软床上的能力与权利,这是嵌入骨血中的咒缚,但医生不在乎,那些脱胎于战场的怪物也不在乎。
也许医生这一次,就是在寻找自己的葬身之处也说不定。
时间流逝,不知从何时开始,雪花从天空落下,但医生一直端坐在城墙上,沉默的守望着遥远的北方。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他和城墙融为了一体,他的生命体征已经降到了极低的地步,甚至连手中酒瓶里的残酒都结成了坚硬的冰,甚至连生命体征都降到了极低的程度,就仿佛早已死去,就这么化作一尊落雪的雕塑。
但他并没有死去,挂满冰霜的身体上唯有那双眼瞳仍旧在炽烈的燃烧,就像是永燃的黑色火焰,直到烧尽对手才会熄灭。
一双沉重的军靴在此时踏上了松软的雪地,发出了微弱的沙沙声。但此时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对外界感知能力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声音,以及站到他身边的人。
来人是一个带着奇妙氛围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式样古旧的长衫,脚踏一双军靴,背在身后的双手持着一杆颇有些年头的黄铜烟枪。但最吸引人的并不是那一身复古而又有些奇怪的穿搭,而是那头如鸦般的黑色长发,以及一根遮住他双眼的狭窄布条。
但从容貌上判断,他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东方人,未被黑色的杭纺布条遮住的两条剑眉飞扬。如果取下眼带,他想必也是一位儒雅的东方公子吧,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倒是更像那些风水先生。
看到医生的样子,他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然后双手撩开长衫的衣摆,就这么席地坐在了医生的身边。
风雪在他的身边呼啸,吹动了他的一头长发,把星星点点的雪花洒在他纯黑色的长衫上,他就像是医生一样,默默的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雪幕。
“暮雪纷纷,岂有人归处?”
对着这场雪,年轻人轻声的吟唱着,然后又像是自觉不满一样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抓过了医生藏在怀里的酒瓶,摇了摇,冻结了部分的酒液竟发出了金戈交击的声音。
一仰头,约摸六分之一的白兰地就消失在了年轻人的口中,然后他随手就把酒瓶放在了自己和医生中间。
即使医生的感觉已经接近消失殆尽,但被人抢走怀中的酒他还是会醒来的,他就像是从僵硬的雕塑重新活过来一样,僵硬的转动头部,对向了坐在他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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