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出钱珝《江行无题》
下野家,位于土浦的一个家境殷实的家族。靠着祖祖辈辈不断地从事投资活动,加上这一族似乎是遗传基因般的敏锐经济嗅觉,使得下野家的经济实力在一代代的传承下如滚雪球般膨胀。然而,敏锐的经济能力并不与子女的教育直接挂钩,比如说下野家这现任当家的一代,他们对自家女儿的教育恐怕只能令外人不住的摇头:这位下野家的千金,堪称是德容言工四德俱失,从相貌、性格、行事、学习等各个角度看都毫无可取之处。
然而,即便是这么一只癞蛤蟆,也生出了“想上霞浦高中”的妄想。对她那吊车尾的成绩和惨不忍睹的出勤率而言,这个想法无异于是吃天鹅肉。然而,在这一对连星星月亮都愿意为女儿摘的父母心里,却认为“女儿满意高于一切”,便想方设法地撬开霞浦高中的门。在走亲戚曲直院这条道路行不通之后,他们开始采取这样一个途径:通过赞助霞浦高中,从而换来霞浦高中“免试录取赞助人子女”的回报。这一招,便将事件上升到了我无法干涉的层面:我虽然是学生会长,到底只停留在学生的层面。是否接受赞助并以录取赞助者的推荐人作为回报,它的决定权握在学校的理事长手中。
不过,霞浦高中作为建校历史悠久,在本地和周围都负有盛名,也决不会缺乏资金的学校,赞助人制度这扇方便之门倒也不至于靠着一两百万的赞助额度就能撬开的。毕竟我作为霞高新上任的学生会长,我自也有权利翻看霞浦高中的档案。从档案中可以确信,赞助人制度在近几年并没有使用过,距今最近的一位有子女入学赞助人还是在十二年前:当时的一位企业家为霞浦高中翻新了位于校园后方的教师与综合楼,霞高作为回报,则录取了这位企业家推荐的一名男生。在特别录取前,学校还特意组织力量对他进行了一番了解,形成了一份记录他与赞助人的关系、本人学习成绩、未来意向等等的报告。他的成绩果然如报告所预期,在学校里也还过得去,偏差值落在40%左右。若是换了下野家的女儿,她的成绩恐怕会让霞高那个年级的平均分数都拉低一个明显的数字,这对以升学为主要导向的霞高也是个较大的影响。因此,我还是对霞高的决定持乐观态度,毕竟这所学校一来运行平稳,不必再添什么其他大型资产;二来注重声名,也不会录取一个成绩极差的人。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预想的剧本来的。正当我准备就这件事向曲直院真帆联络的时候,我就被校方的头面人物给喊去了理事长室。事由很简单,就是我正在关注的事件:
“近来有一位社会上的热心人士,为我们霞浦高中捐赠了一笔可观的资产。作为回报,我们打算破格录用他的女儿。按照过去的做法,现在要对这个入学对象进行一定的先期了解。”这是学校的理事长对我说的话。言下之意便是,破格录取下野家的女儿已成定局,现在只是按照惯例把程序走到位。而我也被安排到了考察组当中,这意思也同样很明确:既然考察报告也是走个形式,参与考察的教师自然也都一级推一级,最终推到了推无可推的我身上。
我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感到十分费解:捐赠一笔可观的资产,这是什么资产?首先可以确定,下野家已经对此做出了表示,否则仅凭一张空头支票,理事长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的;其次,霞高是公立学校,如果捐赠的是现金,我在翻看学校的账目时就能看到明显的一个大数字;再者,能够让霞高的理事长直接拍板的巨额捐赠,就算我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宅,但八面玲珑的情报站宇野奈惠怎么也该听到一些风吹草动啊。
于是,我在听出了理事长话语中的言下之意之后,首先的态度是软拒绝:“以学生身份去考察学生,并且因为考察活动冲突正常的学习与出勤,我认为这对我的身份来说不甚合适。”
“没关系,过去的做法也有学生会长参与考察特招生的先例。至于课程上,以你的学力,缺一节课我觉得也毫不影响,至于出勤什么的更是小事,我给你事先打好招呼就行。另外,我听说这个人的表姐也在我们霞高,我会派她一起去,你大可不必担心。但是,你要切记,这件事情决不能和其他学生说起。”
理事长一句话就将我的退路完全堵死,我只好顺着他的话语的意思,接下这一桩苦差。在向曲直院真帆报告了这一事项之后,我向她提出了两件事:一件是“下野家这一笔巨额赞助很可能要从曲直院家那里抽血回填,请曲直院家注意提防”,另一件是“我也想弄明白下野家这不声不响的一大笔赞助到底是以怎样的形式送给霞高的”。这两个问题,曲直院真帆自己也毫无头绪,她只对我的提醒进行了答谢,对下野家的赞助形式也着实想不到什么线索。
“鹤子仪表有没有可能生产和教学相关的用具?”我向她问道。“下野家可不可以贪墨一笔鹤子仪表的产品送给霞高呢?”
“鹤子仪表的主要产品是其他生产设备所使用的仪表,大多时候都是按需生产。制式的产品只有少数几个,比如水表、电表、气表、天平这么一些,别说是学校,就算是到我们学生、老师的生活也几乎都是用不上的。”
曲直院真帆的揶揄也非常有道理:就算是下野家给每个学生老师送一套水表电表,多数人也没法拿回去自己装上。并且加上之前的判断,下野家并不是采取直接捐钱的渠道,而是一种我们难以察觉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向霞浦高中进行大额的输血。带着这个问题,我跟随霞浦高中其他派出去的人员,翘了一天的课程来到下野家女儿所在的国中。
参考记载在校史的的考察报告,我们需要到她的学校和家中分别进行了解。了解的形式是与同班同学代表、教师代表、班主任、学校领导、家长和本人分别进行交流。由于这一行人在行动时,就将“分工”安排得明明白白,于是此时的我与曲直院真帆,便成了最为忙碌的存在:其他教师在国中学校领导的陪同下,朝食堂走去,想来是在那里接受款待,顺带进行“与教师、班主任、学校领导交流”的任务;而我与曲直院两名学生,则要在这里一个个地,忍着“关你什么事”的眼神,将同龄人们的反映归纳总结出来。
“你对下野氏的评价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引发我所预估的冷眼,反倒是在学生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和曲直院真帆坐在这所国中的楼梯口,每到课间,这里都会有不少同学经过。当我将这个问题向他们问起的时候,他们看到我们稍长一些的年龄和不一样的校服,眼神中不免透着一些疑惑。当有人大着胆子向我们问起“你们问这个是为什么”的时候,我便留了个心眼,对他说的是这样的回答:
“我们要收集她在学校中的各种表现,决定她是否能进入高中。”这句话从道理上讲并没有错,只是我话中的高中是特指的“霞高”。然而,这却能给对话人传递暗示:我们现在在做的收集工作,将能决定她能否升学。而在国中学生的朴素的心理中,显然以“假设我们告了许多状,就能让她升不上高中”的认知居多。于是。这句话便在附近的群体中引起了轰动。
顿时间,有不少人纷纷来到我们跟前,向我们检举揭发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碍于视野的局限,他们所讲述的大抵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年月日,下野氏强占了别人的午餐、抢作业抄、用拳头威胁他人代为值日、欺负班上长得好看的同学等等。这些事件虽然再次实证了这个国中女生暴戾恣睢的性格,但在打定了主意要“特招此人入学”的理事长,及在贯彻理事长意图的考察教师群体中,这些顶多只能作为“人无完人”部分的略微一笔。领会意图加上“巴不得尽早甩走这个包袱”的国中高层及教师,自然会为她给出若干恬不知耻的美言,然后将下野家本就期望的开除行动立刻付诸执行。
嗯,若是要让这一群打定了录取主意的人变心的话,需要什么东西呢?成绩可以是一方面,但成绩的影响终归可以被轻量化,比如国中的教务部门负责人可以这么说:本校师资力量和生源质量都不理想,这个成绩在这个群体中已算相对优秀,这样一来,糟糕的成绩便被掩盖过去。第二手是个人患有严重影响他人的病症,但这么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下野氏显然不会有这种可能。第三条,就是因为有失学生身份的举止受过学校处分的不良记录。但下野家也精明得很,就算要走这条路,也没忘叮嘱女儿“不能真正动拳伤人”。于是,我们实际接到的,来自朝夕相处的同学的真实反映,便只有这么一些鸡毛蒜皮了。然而,我还是期待这些鸡毛蒜皮中藏着什么猛料,比如“强占午餐”,说得上纲上线一点的话便是财产侵占;又比如“代做值日”,措辞激烈一些的话就能定一条“消极推卸社会责任”。而上纲上线的“欺负同学”则是必须开除的“校园霸凌”,谅来下野然而,措辞上的轻重取决于最终定稿这份报告的考察组头目,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刻意加重的措辞改得轻柔而无关紧要。所以我在这里做文章也同样没有用。于是,我所期待的,便只有那么一条——
“抢他人作业抄袭”的升级版本——考试舞弊。
这一条是任何言辞都无法回避的。特别是在县域内进行统一联考的时候,监考教师不再监考本校,在这时作弊被抓住的话,记录就会上升到县域层面,从而连下野家的层级都无法将它抹去。并且,很快就有了这一块的情报。
“前辈,我看到过,下野氏在课业考试的时候,趁监考老师出去的时候,直接拿小抄在抄!”
所谓课业考试,就是某一门课的结业考,国中和高中都有。在国中的三年中,有些课程会在二年级结束时就结束,不在三年级开设,于是便会提前在二年级举行结业考。课业考试由于只是走个形式,试卷的难度低之又低,就算奈惠去考也足以获得80以上的好成绩。所以,无论哪个学校,都对这种考试抱着“走程序”的想法,不会专程叮嘱学生备考,只是到时候了落实一下组织工作。这个考试是全县联动,监考老师也来自别校。由于同样有“学生闭着眼睛都能过”的懈怠心,加上看着的又不是自家学校的学生,故而他们也不会真用多少心去监考,以至于出现方才的小报告中出现的“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这样的情形。
然而,对学业本就不上心的人自也分不清考试的轻重缓急。下野氏逮住这个机会放肆地作弊,但又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这条不良记录一旦被挖出来,她的霞浦之行便能添上相当分量的不确定性,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那么,如果这条线索属实,监考教师有没有抓住她并留下档案记录呢?
如果留下了档案,这座国中也定然要对她进行处分。而作弊这种严重的违规行为,处罚也定然会在一个较高的档次,至少不会让她在一段时间内若无其事地上学了。但是,虽然处罚了下野氏,但处罚并不会大面积公开,她的“缺席”在她同班同学眼中,却并不能辨认是受罚还是故意翘课。所以,我便这样向同我搭话的国中生们问道:
“在去年课业考试过后,下野氏有没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来学校?”
“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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