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死了。
心脏穿孔。
倒在主厅中央。
四肢舒展。
达芬奇的画一样。
主厅雅致,屏风上全是锦鲤。
一只耳第一次拜访李府就赞过这里。
大户人家好绣龙凤,员外却独爱锦鲤。
李员外笑,说取的跃龙门之意。
他小时候穷,村里发水灾,东西全冲没了。
他死命抱树,力竭的恍惚间看见昏黄的水里跃起一条猩红的锦鲤。
洪水里怎么会有鲤鱼呢,李员外跟一只耳说。
是啊,洪水里怎么会有鲤鱼呢。
一只耳附和一句。
讲这些的时候李员外已跻身洛斯四族。
财力人望该有都有。
自传也出了——
书型分类是职场励志。
封面用的也是锦鲤。
张庄主,你说我这算不算越过龙门?
一只耳一直记得李员外拿书问他的模样。
比起炫耀,更接近失去目标的迷惘。
人过中年就是这样。
现在员外躺在地上。
口唇大张。
像条缺氧而亡的鱼。
员外的尸体让一只耳感到歉意——
没能保护好他。
如果自己留在这里,而不是追兰出去,或许不会是这个结局。
开办快剑山庄前,一只耳也曾在江湖走动,生死之事只多不少。
他冷静下来,没让后悔吞噬自己——
任务没有结束,兰还活着,自己有义务保护她。
……
一只耳屏息——
李府不剩活口。
丫鬟,门丁,伙夫……
跟随自己的十二门人也尽数死绝。
全是剑伤,所有创口指向心脏。
杀手是剑客,毋庸质疑。
令一只耳感到诡异的是所有伤口的刺入角度几乎相同。
没有变招。
更找不出其他外伤。
一击毙命。
单调、高效。
一只耳想了几秒,没检索到类似的剑豪。
扬名江湖的剑豪们多得益于进攻手段的多样。
譬如剑空。
——首屈一指的北国剑豪。
光是剑柄就有五十几种变招。
一只耳到过首都,看过每月一次的排位比武。
他记下剑空的招式,闭目冥想——
如果擂台上的人是自己,该如何拆对。
可惜很快就弃了,有限的想象力无法还原剑空的动作模型。
剑空的强大在于无限延展的可能性,每招后边都跟着变数。
细心缜密。
那么阳光的一个人,剑法竟如此诡谲。
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一只耳的夫人问他,庄主的武艺北国第几。
一只耳想了半天,说论剑的话,我是洛斯第一。
……
一只耳看了看员外,又看了看屏风上的锦鲤。
员外信命,老占星星。
老说天上的石头跟地上人们的命运有关系。
一只耳不懂这些,跟着笑笑。
李员外就说他教养好。
兰啊,不懂事,你也说说她。
聊着聊着,话题总会回到女儿身上。
……
说到兰——
被一只耳支走,在去禄福堂买煎饼的路上。
背着手,一蹦一跳。
禄福堂位于小吃街的最边上,往里走几步便是整整占据五个铺面的赵氏炸鸡。
赵家乃四族之首,长公子赵力王臭名昭著。
曾有过因不满家丁对他鞠躬的角度将其身体反向折叠后塞进行李箱的恶行。
兰很讨厌他。
经常对他作恶。
赵力王气吁吁的追在身后,别跑,给老子站好。
李员外头都大了——
求你安分点,惹谁不好惹赵家,赵公子的身手你是真没见过。
身手?兰笑得丝毫没有淑女模样,蠢胖子除了吃还能干嘛。
……
天色彻底暗了。
商铺全点了灯。
夜市的游人多了起来。
远方的主道传来有节奏的蹄响。
禄福堂的门口排着长队。
小吃街上飘着炸物特有的腻香。
兰饿了。
不知今天的晚饭有什么。
负责伙食的刘叔是爸爸请来的大厨,却整日做些少油清淡的寡菜。
吃到口里没半分豪快。
像书中那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才是兰的向往。
好容易才轮到兰——
兰买了煎饼,单手拎着,沿着贯通洛斯南北的忘川河。
华灯初上,河中月影,船首涟漪。
一月的洛斯还浸在冬日的气息里,行人裹着绒衣,哈出白气。
举着风车的小孩跑过沿河的石板路,后边跟着年轻的父母。
兰看着他们,忘掉了一只耳的叮嘱——买好煎饼再去德华楼。
她径直朝李府返去——
有件事情想要告诉父亲。
一直都有。
只是这个冬日的傍晚她不知为何有了把它“说出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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