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和他

我讨厌他，是那种恨不得亲手掐死他的那种讨厌……或许这已经超出了讨厌的范畴，甚至可以说是痛恨了，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有如此厌恶一个人，他是第一个，也是从我产生意识开始直到现在为止的唯一一个。

尽管是他把我呼唤出来的，也是他给了我茁壮成长的环境和条件，但这并不能成为我放弃杀掉他这种极端想法的理由。

为什么会这么厌恶他呢？呵呵，因为他是个懦弱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一个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可悲之人。我了解他，像是了解我自己一样了解他。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比如想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勒到脸色发紫，停止呼吸，比如想用那把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锋利菜刀将手腕彻底斩断，比如……他各种各样想从地狱中获得解脱的可悲想法。

我很高兴他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自己去死，我也懒得亲自动手。我厌恶他的程度，已经到了连触摸他都会感觉到恶心的地步。

他应该去死，带着那些让人发笑的幼稚想法干净利落的从这个世界消失，只不过他不应该用这些会伤害到自己的手段。需要消失的只有他罢了，他不应该再去伤害自己的肉体。所以每当他出现这种极端的想法，我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全力唤出他内心深处的懦弱。

他没有资格仅凭一己之念就将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一培黄土。只要他去死就足够了，只要他消失，一切都会变好。再说了，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东西。既然他创造出了我，那我也有资格拥有这具身体的一席之地……

不，像他这种如老鼠般，只能蜷缩在不见天日的肮脏角落里窥视这个世界的恶心东西，有什么资格占据这具身体？只会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然后只想着伤害自己，杀掉自己用以获得解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让这具身体跟他一起幻灭？

我比他更有资格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导者，我比他勇敢，比他聪明，比他更加讨人喜欢，比他不知道强多少倍，他有什么资格跟我竞争？因为是他把我创造出来的，所以我就一定要听从他的吩咐？

呵呵，别开玩笑了，弱者听从强者的命令才是自然之法吧。让他命令我？我才不想跟他一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呢。

于是，我就把他囚禁了起来，在他最喜欢的呆的阴暗角落里。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脑子发热，把这具身体给破坏掉了。虽然，我并不觉得他有这个勇气。

“老鼠，就该有个老鼠的样子，别在太阳底下丢人现眼。”

这是我将他推入监牢时对他说过的话。本来就是嘛，既然他无法适应这个世界，那就永远都不要出来面对这个世界咯。既然我可以让这具身体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那就让我一直占据着好了。这也是他一直期望的事情吧，成为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带着一副滑稽可笑的面具。

我本来以为他会反抗，毕竟这是他的身体，我只是他创造出来的伪物，可直到我把牢门关紧，他也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露出了一副放松的笑容。

终于，连反抗伪物的勇气都失去了吗。

我冷笑，满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果然是个废物，懦弱无能的让人无法直视。

“呐我，你要杀了我吗？”

隔着一道看似透明无物，实则坚不可摧的牢门，他一脸平静的问道。我知道他能够感受到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他现在无比平静，即使知道了我对他抱有极度强烈的杀意，他也没有产生一点恐惧。因为我们一心同体，因为我们，共用同一个大脑，所以我和他没有秘密可言。因为他也想去死，所以他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可是，你并没有那个能力噢，即使我想让你杀死，你也没办法轻易杀死我啊。”

他静静的看着我，笑得很苦涩，像是在哭泣。这让我感到了由衷的烦躁，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勒到窒息而亡。

可我却并没有那个能力，最起码现在没有。他说的对，尽管我是唯一一个能够将他杀掉的人，不过现在，我只能用愤怒又鄙夷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

“对吧，你也知道自己无法杀死我吧。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死，真的很想去死……呐我，你说，如果我死了，会去地狱吗？地狱，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一脸的向往，似乎是在憧憬着死亡。他喜欢用这种跟朋友一样的方式来跟我说话，因为他的身边只有我。可我却无比厌恶他，一个把自己创造出来的伪物当成朋友的家伙，比起小丑更加让人感到好笑吧。

所以我从未将他当成朋友来看，我想要保护的，只是这具身体，而不是他。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不仅不会难过，反而会开心的睡不着觉。我应该会很开心，对，如果他死了，消失了，我就是真正的主角了，不用再受到任何人的约束，也不用再听任何人的吩咐。

我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无论是去欺骗别人，还是去伤害别人，都不会有这个苍蝇在我耳边啰哩啰嗦，说那些幼稚到让人发笑的傻话。更不用担心他会在我马上就要达到目的时突然挣脱，用他那无聊的善良使我功亏一篑。

我应该高兴，可我现在却火冒三丈。他说的话，似乎是在嘲讽我，嘲讽我终究只是他创造出来的伪物，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代替他。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那种事情，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我只能冷笑着嘲讽他，打击他，让他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消沉。他的痛苦是我赖以生存的养料，就像是索命的藤蔓，在没有真正成长为大树之前，我只能依附他。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彻底绞杀，亲手，将他摧毁。

“……，是啊，我比谁都清楚……”

他喃喃自语的说着，有些释然，又有些悲哀的笑了起来。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天堂跟地狱，存在的，只有这个名叫人间的地方。

适应了，人间就是天堂，不适应，那这里就是地狱。

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已经越来越少的出现了。因为他看到的都是地狱一般恐怖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遇到的都是跟我一样披着受害者人皮，伪装成人类模样的魔鬼。对他而言，人间就是地狱，人类，就是魔鬼。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想杀死他。我不想让他再用那天真可笑的善良来伤害这具身体，也不想，让他再看到那些凄惨恐怖的地狱绘卷。

他应该去死，为了我，为了这具身体，更是为了他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消失的，夏朗。”

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庞，我冷冷的笑了起来。而镜子里面的他，在听到我的话时，却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解脱，又像是嘲讽的微笑，然后，消失不见。

倒映在镜子里的，只剩下那张带着我已经司空见惯的虚伪笑容的脸庞，那张僵硬又善变，温和又冷漠的脸庞。我喜欢自己的这副模样，看到这副模样的自己，我就能够感到安心。

因为，这个虚伪的笑容就是我，只有看着这个熟悉的笑容，我才可以告诉自己，这副身体的主导者是我，而不是夏朗。

因为，我只是一个被夏朗制造出来的伪物，只是一张丑陋的面具，不是真正的夏朗，所以只有看到自己依然囚禁着身为本心的他，我才能够安心入睡。

心脏，是围困夏朗的监牢，而身为面具的我，就是那道最坚不可摧的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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