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痛苦，并不意味着错误

我坐上了公交，却不是回家的那班。当公交车停在了一个不算熟悉的站台之后，我缓缓的从车上走下来，站在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地方，嘴角轻轻的抿成了一条线。

也许，我不应该到这个地方来。我有无数个不能来这里的理由，可最后，我依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

我知道，自己还无法放下。我也知道，自己应该果断的断绝和她所有的联系。这些其实我全部都知道，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自己有多么可恶，多么混账。

但，我却情不自禁。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或者说恰恰相反，我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别人对我的好，我从不会忘，也从不敢忘。

即使，这个对我好的人，最后伤害了我。

其实，我从未如此讨厌过会把别人的好处记得如此清楚的自己，如果我能够把别人对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话，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痛苦。我不想伤害每一个对我好的人，因为不想伤害，所以才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仰头看着面前这栋高耸的建筑，我好几次握住了双手，却又好几次无力的松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好来到这里的理由，或许，我根本没想过理由。

我只是想来见她一面，只要能在远处偷偷的看她一眼，知道她现在很好，很健康，很开心，就已经足够了，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可惜，她离我太远，远的就算我无比努力的抬起头，朝着她所在的房间驻足眺望，也无法透过昏沉的夕光看到她的模样。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在房间里，因为我看不清那扇窗户，更看不清，那里面是否有人。

或许，直接上去确认，会更好一些吧。

我这样想着，双手再次紧握成了拳头，然后慢慢的抬起手臂，朝着面前的那道玻璃门伸去。

只是去看一下她现在的情况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对，只是同学之间的相互探望罢了，这仅仅只是，同学之间的普普通通的探望。

“啧，可恶！！”

可是，当我的手指马上就能触摸到那道透明的阻隔时，我还是无力的放下了。也许这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她们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但我却用力的捶了一下身边那面坚硬的墙壁。很疼，应该是很疼的，毕竟拳头再硬，也是肉体，如此用力的碰到墙壁，肯定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是，我却没有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痛感。脑子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感情填满，所以痛觉也在无形中减轻了很多。与之相对的，是胸口处的烦闷感越加强烈。

强烈到，让我想要大喊出来。

“回去吧。”

良久之后，我才有些僵硬的抽了一下嘴角。想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些什么。也许我真的应该像那个傻丫头说的那样，赶紧回家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说不定，睡过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呢。

“回去……吧。”

我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

“来了的话，就上去坐坐吧。”

一个清冷而又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突然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浑浑噩噩的大脑也立即清醒过来。

缓缓的转过头，我睁大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身后那道被黑色衣裙包裹住的纤细身影，嘴唇不停的来回开合，像是一条搁浅在岸上，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小鱼。

“为……为什么？”

其实我想问的问题有很多，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后，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和医院里的那个女医生站在一起，比如她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没有去学校……再比如，她为什么会拿着之前我送她的那个笔记本。

我想问的有太多太多，可我却无法一口气全部问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什么，所以只能艰难的吐出这饱含疑问的三个字。

“小朗应该是过来找我的吧，所以让你上去坐一会儿才是正常的嘛。我总不能，让你一直站在这里吧。”

她在笑，虽然那张纯白如雪的娇颜上平淡如常，可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笑意。我很了解她，她也愿意让我了解她，所以我轻而易举的就能够从她那双微微上挑，满是凌厉之色的丹凤眼中，看出她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

“李姐，多谢你送我回来，不过今天我好像不能招待你了。”

看了不知所措的我一眼，叶雪转过了头，对着身边那个扎着马尾辫的美丽女医生淡淡的说着。我能听出她语气中明显的欢快，因为太过明显，所以我觉得这个女医生同样也能够听出来。

我觉得她应该也可以听出来，可这个女医生却没有理会叶雪，而是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穿过，笔直的走到我面前。

之前在医院里的那次，我远远的见过这个医生一面。当然，我并不知道她那次有没有见到我。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见没见过我，可面对这样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我还是礼貌的对她微微低下了脑袋。

“您好。”

“你就是夏朗？”

“医生知道我？”

我确实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跟叶雪的关系似乎不错，所以从叶雪口中知道我的几率也不是没有。于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温和又礼貌的微笑。

“是雪姐说的吗？”

“算是吧，不过也不全是。”

她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是要把我整个看穿一样。我讨厌别人这种审视的目光，即使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但习惯让我不会把自己的厌烦表现在脸上，成熟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骗到的，只要稍有不慎，我就会被那双锐利的瞳孔看破，所以我的脸上一直都保持着那抹礼貌而温和的笑意。

然后，默默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她没有说完，而她也确实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对我露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微笑。似乎毫无意义，却又似乎，意味深长。

“三年前，是我把雪儿带走的。”

她微笑着，很美丽的笑容，成熟优雅。如果是平时的话，我想我应该很喜欢这样的笑容。可现在，我却慢慢的收敛了嘴角那抹虚假的笑意，微微眯起的瞳孔中，已经有浓郁的阴云逐渐堆积。

她没有说的那么详细，因为她知道我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也知道，即使不用说的那么明白，我也能够理解她的意思。三年前，三年前……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夜晚，那个天空飘洒着阴冷秋雨的夜晚。

那个，我失去了一切的，痛不欲生的夜晚。

“所以……呢？你说这些，应该不是为了叙旧吧？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对，你说的没错，确实不值得开心。我不开心，你不开心，雪儿，同样也不开心……”

她那红润如血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原本高贵优雅的笑容立刻变得有些凌厉。而那双化着淡淡眼影的美丽双眸，依然是在死死地盯着我。

有怨恨，有愧疚，有痛苦，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神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露出如此多的感情，我也没有兴趣去一探究竟。我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她说出挑起这段不算愉快的回忆的原因。

或许，这也是我一直都在等待的一个答案。

“你想知道我做这件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是因为什么，对吗？”

“也许吧，虽然，对我来说那已经不再重要。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理由。”

语气有些不太友好，因为对这个做出让我痛苦到现在的事情的女人，我实在无法摆出什么好脸色。不过，还没有到仇恨的地步，虽然我确实有些烦躁，可我依然在静静的等待着她的理由。 做出这件事情的理由。

“哈哈，理由……吗？如果我说，在你身边只能让雪儿痛不欲生，这个理由足够吗……”

“够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打断了医生的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叶雪就已经快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后美眸圆睁，面容阴沉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衣着华丽的成熟女性。

“这些事情，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不用你来插手。如果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要上去休息了。”

我从未见过叶雪如此暴躁的一面，即使她心里再不舒服，也只是会一脸寒霜的抿住嘴唇，用那双微微上挑的凌厉丹凤眼死死地盯着让她不爽的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暴烈的如同一头受伤的雌狮。

医生似乎也被叶雪突然的暴怒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到底是大人，转瞬之后，她脸上的那抹惊愕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微笑。

“雪儿，你真傻……”

“我知道。”

“……，是啊，你确实，应该知道。呐夏朗……”

医生意有所指的喃喃自语着，而她看向叶雪的视线中，充满了爱怜与苦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叶雪露出这种眼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漠，从不会在脸上表现出内心情感的叶雪此时会红着眼眶，泫然欲泣。

我不知道，所以在这个美丽的女医生突然喊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只能傻傻的抬起头，不明所以的和她对视着。

“既然雪儿想要自己跟你说，那么我也就不多嘴了。只是，我想告诉你一句话。有些时候，大家都痛苦的决定，并非是错误的。而让大家都感到开心的事情，说不定，才是真正不可挽回的。”

有些颤抖的声音，暗示着她此时波澜起伏的内心。我想张口问些什么，可在张开嘴巴之后，我却又缓缓的重新闭紧。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应该……明白吗？或许，我确实有些明白吧。如果我心中没有一丝明了的话，就不会在张嘴之后，又再次把快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下肚中。

痛苦，不意味着错误吗，呵呵，还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竟然让我，再也无法对她产生一丝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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