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抉择

我其实并不怨恨肖伟。我讨厌的是那种把谎言装饰的异常华丽的虚伪家伙，而对于那种会把真实情况不假任何修饰就全盘说出的人，我并不会有过多的埋怨。

即使，真话总是会伤害到别人。

但只有真话才能让人认知到自己的缺点，才能让人注意到自己的缺点，才能让人进步。

所以，理解了这些的我，并不是那么埋怨把真实情况对我直言的肖伟。

我是一个习惯于逃避的家伙，每当我需要做出重大抉择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说起来，其实我应该感谢肖伟那家伙的，因为他断绝了我的退路，让我不得不直面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

我想，我确实是应该离开这里的。

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渴望从那个冰冷的女孩那里获得治愈，也不是因为对她那沉重而又深刻的爱恋让我辗转反侧……嘛，当然对她的感情也是其中的一个理由，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对她的愧疚。

对那个流着眼泪离开的女孩的愧疚。

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放弃了得到救赎，得到治愈。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得到被我伤害的人的谅解的资格。

我还活着，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我其实早就应该离开这里的，和她一起。但是，内心深处对清柔的愧疚，让我无法如此干净利落的拍拍屁股走人。于是，我想拯救她，想把她从我的身边推开。

结果呢，我成功了。看到最近清柔脸上那抹逐渐柔和起来的笑容，我知道她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这样，算不算是拯救了她呢？我不知道，不过既然她能够幸福的话，我留在这里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与其留在这里碍眼，还不如赶紧离开。

去到下一个需要我去拯救的女孩身边。

不过，她真的需要我去拯救吗？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不断，挥之不去。也让我刚刚做出的决定是不是发生剧烈的动摇。

也许，她和清柔一样，从我身边离开就是最好的解脱方案也说不定……

杯子里，原本滚烫的咖啡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热气蒸腾，只不过一直都沉浸在自己无聊妄想中的我并没有发现。

我没有发现，可坐在我对面的人却发现了。

“服务员，可以帮我换一杯热的吗？”

“好的，马上就来。”

没有热气的杯子被端走了，我面前重新摆上了一杯热气蒸腾的咖啡。

于是我满是感激的对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点了点头:

“谢谢柳姨。”

“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发呆的傻样？”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了。

我慢慢的端起了咖啡，放到嘴上轻轻的抿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黑色液体苦涩无比，从舌尖一直苦到胃部的感觉说真的并不是那么美好，所以仅仅只是喝了一小口我就把杯子重新放回了原处。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迷茫犹豫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应该是无比厌恶我的女人。或许，在这个小城里，真正有可能帮到我的人，只有她一个了吧。

无法继续依靠清柔，也无法继续寻求肖伟的帮助，更不可能和那个把我当成真正男人来爱慕的妹妹倾诉……

说到底，能帮到我的，也许只有她了。

“柳姨……”

“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满，或许是因为我的厚颜无耻吧。明明才甩了她女儿没多久，居然没皮没脸的过来找她帮忙。如果我是柳姨的话，估计早就一巴掌把这个不要脸的混蛋抽飞出银河系了。

所以，仅仅只是语气不好的柳姨，让我觉得无比的愧疚和感激。

“能问你一个可能会伤害到你的问题吗？”

“……，你在挑衅我？”

对面那双美丽的杏眸已经眯成了危险的细缝，满是杀意的目光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问吧。”

本已经快要放弃的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然抬起了头。对面的柳姨正轻抿着苦涩的咖啡，虽然苦涩，可她的表情却始终都是风轻云淡。

淡然到，让我感觉无地自容。

“不，还是算了吧，本来也不是那么重要的问题，我想我应该可以自己解决的。”

我也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仿佛这个问题真的不那么重要。

说起来，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困难的。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也不需要别人的建议，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下意识的会去考虑到别人的意见了呢？或者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意识的想要去依赖别人了呢？

不知道。

就像是一年四季，总在不经意间就改变了周围的一切。潜移默化，无声无息。

等到我们猛然发觉的时候，却无法准确说出那天才是盛夏的开始，哪天才是寒冬的终末。

“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赶紧的说吧，别瞻前顾后的没点骨气。再说了，我可不认为你能问出什么伤害到我的问题，别小看了大人啊你个混蛋。”

看到柳姨眉头紧皱的样子，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或者，正是因为她这种严厉而又温柔的说教，才让我在不经意间就会想要依靠她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母亲吧。时而温柔，时而严厉。柔弱，却又无比坚强。

还真是帅到爆炸啊，这个不良大姐头。

“那么，我就问了？”

“有话快说，我赶时间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伤害了你，逼着你离开的家伙想要回到你身边赎罪，你会接受他吗？”

柳姨愣住了，就这样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锐利的目光紧紧的刺在我的脸上。

如同刀子一般的视线让我恐惧，可是这次，我却没有逃开，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和她对视着。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如果那个伤害了你的家伙重新回到了你的身边，你会不会再次接受她？”

这次，轮到我发愣了。

脑海里，关于那个女孩的点点滴滴不断浮现，和她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画面也在不断闪现。

初遇时的她。

在天台仰望相同天空时的她。

帮我包扎伤口的她。

为了保护懦弱的我而被狠狠摔倒在地的她。

踩在我背上努力翻过墙头的她。

让我趴在她腿上温柔的为我消除疲劳的她。

坐在受伤的我旁边紧握着我的手，满脸焦急之色的她。

努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陪着我一起去集会的脸色苍白的她。

暴露在漫天大雨中，笑容苦涩的和我挥手告别的她。

然后……

为了寻找那条被我扔掉的红绳，趴在花园里满头大汗的她。

把小脚丫放在我怀里，让我帮她清理腿上伤口的乖巧的她。

骗我坐上去她家的出租车，满脸得意的她。

帮她辅导功课时认真努力的她。

在我生病时温柔强势的照顾我的她。

坐在秋千上脆弱不堪，伤心欲绝的她。

在我狭小出租屋里忘情放纵，拼命迎合我的她。

还有……

离开出租屋时，泪流满面却努力对我微笑的她。

“小朗说过，最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了。可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无法露出让你喜欢的笑容。”

如果伤害了你的那个人，想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会不会接受呢？

这个问题，也许根本就没有思考的必要吧。

因为，我早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在那个夏末秋初的时候，在那个她重新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谢谢你，柳姨。”

我慢慢的把头低下，无比郑重的对她说道。

“没什么需要跟我道谢的地方吧，你不是自己得出结论的吗？”

虽然如此，但，我要道谢的地方并不仅仅是这些。

我有，太多需要跟你道谢的地方了。可是，以后我也许就无法跟你说谢谢，所以……

“真的，无比谢谢你，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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