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罚13

李姐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神色慌张，从叶雪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一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庞此时也是堆满了肉眼可见的愁容。

她能够听到从房间里传来的哀鸣，也能听到医护人员急切的呼喊。窗外依旧噼里啪啦的雨声混合着低沉压抑的疾呼，让她的心情不由变得焦躁起来。

“小雪的情况怎么样？”

一把拉过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女医生，李姐声音听起来有着很明显的颤抖。她在乎叶雪，虽然叶雪从未把她当成家人看待，可是，她在心里却早就已经把这个冰冷又温柔的女孩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因为在乎，所以她无比惶恐。

那只紧抓着医生臂腕的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青筋暴起。

“不太好……李姐，那个家伙还没回来吗？如果再不赶紧做决定的话，小姐她就危险了。”

“怎么回事？”

“现在孩子还没有出来，如果继续耽搁下去的话，小姐的身体就要承受不住了。”

“不是说小雪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吗？！”

“是，可孩子现在还没有出来，可能……可能是难产。李姐，赶紧做决定吧，再这样下去，小姐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看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医生露出一副焦急扭曲的表情之后，李姐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她突然感觉，让那个家伙来到小雪身边好像并不是那么好的决定。

他并没有劝服小雪放弃这个孩子，如果小雪不放弃这个孩子的话，那么他来不来这边，不都一样吗？

听着房间里传出的痛苦哀嚎，李姐猛然抬起头，大步走了进去。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于那个混蛋的身上。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完完全全的想错了方向。

依靠着这个孩子才能坚强挺过手术的叶雪，早就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生命的叶雪，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弃？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就不应该默许叶雪和那个家伙上床，更不应该让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变成叶雪活下去的动力。

她太小看叶雪对于家庭的渴求，也太小看这个孩子在叶雪心目中的分量。她没有孩子，所以不会理解孩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

既然如此，既然已经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人，那么，就只能由她来做出决定了吧。

虽然，叶雪以后可能会恨她，再也不会原谅她，但只要叶雪可以平安的度过这次难关，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我问你，如果，如果放弃孩子的话，小雪是不是就可以脱离危险？”

“李姐，我不敢保证，如果是在医院的话，我可以很有把握，但关键是现在去不了医院啊。”

确实去不了医院。外面的积水已经可以淹没大腿了，这种程度的积水，汽车完全开不出去。可是，明不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愤怒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所以李姐直接对着这个无辜的女医生怒吼了起来，仿佛是失去了往常的那种理智冷静。

“要是去医院还需要你们这些家伙吗？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发给你们的那些工资就是为了养活你们这群没有能力的猪？你给我听好了，你们现在不需要考虑孩子的死活，不需要考虑小雪的想法，你们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要给我保住小雪，我只要你们给我保住小雪！！”

“可是小姐她……”

“我说了不需要考虑她，你听不懂人话？！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你们只需要给我保住小雪就行。如果小雪出现什么意外，你们就都给我等着吧……”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一个护士打扮的女孩满头大汗的冲了出来，声音无比急切的说道:

“李姐你快过来，小姐有话想对你说……”

………………

她瘫软在床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颊变得无比苍白。虚弱的身体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可她仍旧在紧咬着嘴唇，用最后一丝力气拼命的想要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最爱之人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因为，不是已经和他说好了吗，要一家三口一起去那片花田看花，要一起去那个神庙参拜。她真的很向往那种生活，向往那种身边有最亲最爱的人陪着的生活。

所以，她决不能放弃，只要她继续坚持，只要她继续坚持，她就一定可以得到那样的生活。她已经坚持了很久很久，现在，她所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怎么能够轻易地放弃啊。

于是，她艰难的转过头，抬起那只颤颤巍巍的手臂，轻轻的抓住了这个从她很小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女人的袖子，有些恍惚的瞳孔中透露出明显的哀求之色。

“李姐，我，我要这个孩子，我要凝儿，我求求你了，别伤害我的女儿……别，别伤害她……”

李姐沉默了，她无法对露出这副模样的叶雪置之不理。每当叶雪用这种哀求的模样看着她时，她都会忍不住想要顺从她的意思。

从前是这样，以后可能也会是这样……但现在，只有现在这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从她。

帮着已经满头大汗的叶雪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她无比心疼的对她艰难一笑，然后在她那惊骇的目光中轻轻的摇了摇头:

“原谅我吧小雪，只有这次，只有这次……”

“不李姐，不要，不要……小朗，小朗！！！”

没有人回答，充满了痛苦的呼喊声在众人听起来是如此的悲哀无奈。正当大家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放弃孩子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种让人快要崩溃的压抑。

“孩子，孩子的脑袋出来了……小姐，小姐，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啊，马上孩子就要出生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母亲的危险，又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这个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的孩子，终于是冲破了束缚，在大家激动的欢呼声中迈出了第一步。

原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恍惚的双眸终于是恢复了明亮。还差一步，就只差那么一步，她就可以看到那个盼望了十个月的小生命，就可以看到这个让她视若珍宝的孩子了。

巨大的喜悦和渴望，让精疲力竭的她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一股力气，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思考，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她只想生下这个孩子，只想亲眼见见自己的女儿。

哪怕会，油尽灯枯。

“小雪，小雪加油啊，还差一步，还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夏朗，夏朗那家伙也在朝家里面赶，他马上就会回来了，所以再加把劲好吗？再加把劲……”

“小朗，凝儿，小朗……”

她撕心裂肺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呼唤着孩子的名字，只有这样，只有想着他，想着他和孩子，她才能在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中坚持下去。

“哐当”

“哇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房门被人狠狠地一把推开，浑身湿透的他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狂奔之后终于是赶到了她的身边。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挣扎，被所有人在心里千呼万唤了无数次的凝儿，终于在这个时候，真正的降临在了世界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了这么远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的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疲惫。除了那双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腿，还有几乎要爆炸的肺部和像是被撕裂的喉咙之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只想见到她，用最短的时间来到她身边。他知道，她现在一定无比的需要他。他同样知道，她需要他的支持，需要他的鼓励……

可当他不顾一切的闯入房间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却让他瞬间呆立在了原处。那是宛如仙乐一般动人心弦的声音，很响亮，很动听，动听到让他仿佛置身于如梦如幻的天堂。

周围的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如泣如诉……他通通听不见，耳朵里充斥着的，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啼哭。整个房间，就像是只剩下了他，还有这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生命。

其余的，皆是一片空白。

他感觉不到喜悦，感觉不到激动，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疼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是失去了所有感情的机器人，迈动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这个被包裹在毯子里的小小生命。

然后，机械般的将这个红彤彤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完全刻在脑子里一样。

“我，我有女儿了？我要做爸爸了？”

他抬起头，呆滞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想笑，可无论怎么努力，他的嘴角都无法浮现出笑意。只有那两行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接着一滴，轻轻的滑落到地面上。

慢慢的走到床边，他呆呆的看着那张犹如冰雪般苍白的美丽脸庞，用这辈子最温柔，最轻缓的声音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他想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他想要和她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可是，她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一样。

像是，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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