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章之一

这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没有知道这个多出的流浪汉是从哪里来，叫什么，经历了什么，因为不会有人注意。

因为，不会有人注意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也不会有人在乎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试想一下，有谁会闲着没事去探寻一个在垃圾堆里苟延残喘，在肮脏地面上匍匐蠕动的可怜虫呢？

或许，对平常人来说，能够往那些乞丐的破碗里扔上一枚对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硬币，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吧。

可是，这个乞丐却让很多人都记住了他。当然，是指在不好的方面。

因为，他不仅仅是个肮脏的让人厌恶的乞丐，还是一个可悲可恨的疯子。

于是，这个让大家都厌恶的家伙，经常会被那些受他骚扰的人们痛揍一顿。

今天，也不例外。

这个可恶的家伙，再一次被人打倒在地，趴在肮脏的地面上无助的呻 吟。而那个正准备继续殴打他的男人，则是被旁边怀抱着一个婴儿的女人死死地拉住。

“算了吧老公，别再打了。”

于是男人愤愤不平的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拳头，对着这个趴在地上艰难蠕动的肮脏乞丐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吗的，以后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就打死你。”

当然，男人也明白，这个可恶的家伙是听不懂自己话的。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受到了骚扰，他也不会对这个脏兮兮的家伙动手。

会弄脏他的手的。

“把凝儿还给我，把凝儿还给我……求求你，把凝儿还给我……”

嘟嘟囔囔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模糊，虽然很想继续痛扁这个想要从自己老婆手里抢走孩子的家伙，不过男人到底也是不想和傻子一般见识。于是，他满是厌恶的瞪了一眼这个嘴巴里隐隐约约说些什么的傻子，揽着老婆的肩膀慢慢的走开了。

“不是都告诉你以后不要抱着孩子走这条路了嘛，这个混蛋，可是经常抢人家孩子的。”

“我不是想走近路嘛，谁知道这个疯子真的跟别人说的一样，会疯了似的想要抢走别人的孩子啊。话说老公，他抢孩子干嘛啊？”

“我又不是疯子，我怎么知道这个混蛋在想些什么？说不定是打算把孩子卖掉呢。”

“怎么可能呢，他疯疯癫癫的，应该连数钱都不会吧。”

“管他呢，这种疯子，死了才最好。以后不许自己一个人走这边了知道吗？”

“让我走我也不会走，遇见这么一个疯子，差点没吓死我。”

………………

这对夫妻的声音渐渐消失，而这个乞丐则是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沾满了秽物的头发下面，是一双浑浊灰暗的瞳孔。也许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让大家提心吊胆的疯子，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被所有人都诅咒着赶紧去死的家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可怜虫。

伸出黑漆漆的手，他慢慢的从破烂不堪的外套里掏出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脏兮兮的人偶，混合着泥土和鲜血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道无比温柔的弧度。

然后，像是在抚摸最心爱之物一般，无比轻柔的抚摸着这个好几个地方都露出了棉花的破旧人偶。

“凝儿，不哭不哭，是不是饿坏了？对不起啊，爸爸这就去找东西给你吃。”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声音是那么的温和，就连那双灰暗的瞳孔都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笑意。可是，他做的这一切，在别人眼里，无疑是发疯的模样。

正常人会用如此温和的笑容去跟没有生命的人偶说话吗？正常人会给人偶取个名字然后把人偶当成是孩子吗？除了天真无邪的孩子，也就只有脑袋不正常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可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视线，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在乎别人视线的念头。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如果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的话，他就不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了。

对着怀里这个没有任何反应的破旧人偶温柔的笑了一会儿之后，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个垃圾堆附近，然后伸出那双满是灰尘的脏手，开始卖力的翻动着垃圾桶里被人丢掉的东西。

“喂，臭乞丐，给你这个。”

脑袋上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砸中，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对他嬉笑怒骂的年轻人。他的脚下，是一个已经腐烂的只剩下一半的苹果。

于是，他立刻把这个烂的不成样子的苹果抱在了怀里，像是捡到了宝贝似的模样让这几个年轻人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给了你好东西，你是不是该说谢谢？”

“谢……谢谢。”

“哈哈哈，我没有说错吧，这个家伙真的会说谢谢。”

“还真是啊，没想到傻子也会说谢谢，真的是奇了怪了。”

“说不定这个傻子，没傻之前还是个有教养的家伙呢。”

“怎么可能，只是别人为了取笑他才教他说的吧。”

………………

他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会对他笑，不过给了他好东西又对他笑的人，应该不会是坏蛋。所以，他也对着他们笑，肮脏的脸庞上，那抹笑容是如此的晴朗。

可惜，这副模样的他，即使笑得再阳光，都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于是，那几个年轻人恶狠狠的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一边笑骂着一边离开了。

“我靠，这傻子笑起来的样子真吓人。”

“就是啊，把我都吓了一跳。”

“你们胆子可真小，一个臭傻子都能吓到你们。”

“你见过几个傻子笑成那样的？我可听说了，他不仅傻，还疯呢。你要是把他惹烦了，说不定他就扑上来咬你几口，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如这么说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做的所有事，都只不过是根据本能在做罢了。

不过，他倒是记得，有了好东西要送到那家豪华的别墅门口。

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知道。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脑海里还有两个名字无法忘却吧。

雪姐。

凝儿。

于是，他把那个被人扔掉的烂苹果紧紧的抱在怀里，把那个破旧的人偶背在身后，一步一踉跄的来到了那家别墅门口。

然后，趴在铁栅栏上，不停的向里面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往这里跑的。他只记得，栅栏里的树叶从墨绿色变成了枯黄色，从枯黄色变成了光秃秃的树枝，然后光秃秃的树枝开始出现点点新绿，点点新绿又变成了墨绿色的树叶，墨绿色的树叶又变成了枯黄色的树叶……

现在，枯黄色的树叶又已经落光了。

突然，他不停张望的瞳孔猛然睁大，然后紧紧的抓住了冰冷的栅栏，对着里面含糊不清的大喊起来。没人知道他在喊些什么，不过他的表情，却是如此的激动。

他的目光尽处，是一个面相温柔的中年妇女，而中年妇女的身边，是一个被棉袄包裹的圆滚滚的可爱孩子。

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他被撕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无比温柔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已经烂了一半的苹果。冰冷的苹果被他捂的很是温暖，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满是尘土的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进去，对着那个朝他这边蹒跚而来的孩子满是宠溺的笑了起来。

或许，他的笑容很可怕。

或许，他的模样很让人生厌。

可是，这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在那个脸上满是怜悯之色的中年妇女带领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接着伸出那只白胖胖的小手，轻轻的接过了那个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苹果。

“凝……凝儿……”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满是尘土的脏手颤颤巍巍的摸到了那张温暖柔软的小脸蛋上。凝儿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污迹的男人，明亮的大眼睛里逐渐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那个烂掉的苹果，也被凝儿紧紧的捧在了手里。

“不……不要哭啊凝儿，别哭……爸爸在，爸爸在这里……”

“好了，你赶紧走吧，被发现的话你又要被打了。”

也许是不忍心看这种令人心疼的场景，保姆抽了一下鼻子，一把抱起了凝儿。于是，原本还很安静的凝儿突然开始大哭大闹起来，那个烂苹果也从她那小小的手心中坠落，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不……不要抢走凝儿，求求你，把凝儿还给我，把凝儿还给我……”

他抓着栅栏，声音凄厉又沙哑，像是被丢在炼狱中倍受煎熬的恶鬼一般。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朝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孩子拼命的嘶吼着。

“……，爸……爸……”

凝儿稚嫩的哭腔让他无力的瘫软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坠落。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浑浊灰暗的瞳孔之中毫无光亮。

好像，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调皮的精灵，在半空中飞舞飘荡，有几片落在了他那肮脏不堪的脸颊上，慢慢的融化，让他分不清楚那些是雪水，那些是泪水。

不过，下雪了吗。

这场雪，来的可真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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