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浓重铁锈气味的腥臭之风吹过这片寂静的原野,宁静的草原上堆满了被以极尽残酷的方式杀死的尸体,乌鸦们犹如黑色的积雨云一样布满天空,鲜血与内脏代替雨水浸泡着草地。
除了自己之外,这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躺在支离破碎的尸堆中的少女仰望天空,脏污的血迹糊满了她的脸颊,把她的长发生生的染成了暗褐色。
她只是静静的躺着,不发一语,一动不动,就像是真正的尸体一样。
她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寸寸流失的触感,心跳变得缓慢,血流的速度变低,仿佛血管中都泛出一层冰渣。
也许自己就要死了也说不定,少女想着,有人说,每当世界上有一个人死去,天上都会多处一颗星星,她看着悠远的夜空深处,想象着自己死去后的位置。
“唉?!这还有个活着的……吗?”
那个声音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个疑问句。
沉重的皮革军靴踢了踢她的身体,她依旧不发一语,任凭那个人摆布。
“死了啊。”
男人的声音叹了口气,正当少女以为他已经不想再管她了的时候,那只穿着军靴的大脚不带一丝犹豫的狠狠踩上了少女的腹部。
穿着甲胄的壮实身体猛地压上少女腹部的神经节,剧烈到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痛楚传遍全身,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弯曲了起来。剧烈的痛楚刺激了胃部,带着酸臭味的呕吐物从她嘴里喷了一地。
即使他移开了脚,那剧烈的痛楚还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眼前发黑的看着刚刚践踏了她的人。为了避免污物吐到自己身上,他向后退了一步。
但发黑的视野让她难以看清男人的脸,只能隐约看见被钢铁铸造的头盔盖住的脸,以及并未被覆盖的嘴和下巴。
“真的还活着吗?”
即使想要吐槽,或是对他这种极端暴力的行为表示抗议,但直到现在,腹部剧烈的痛楚还是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是看清了少女恶狠狠的视线,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男人拖着有些无精打采的慢悠悠声音,悠哉的开口。
“我不是在怀疑些什么,也不是故意想和你过不去。但‘活’在巴尔哈扎库咆哮之地的死者真的是难以计数啊。”
即使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悠闲,但他的声音即使在这个只有微弱的风声回荡的原野上也轻的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
但就在听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少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那只停留在这片由尸体堆积成的平原另一端的巨兽身影再一次鲜明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当污浊的双翼于地上展开,
当腐败的风吹过平原,
无数亡者尽为驱驰,
通向冥府的大门在地上洞开。
于悠远的冥河彼岸之地,
无数生者化为亡者,
无数亡者追逐着他的步伐。
大地为之腐朽,草木为之凋零,生命为之殒殁。
其名为【彷徨的墓冢】,其名为【虚无的狂宴】,其名为【巴尔哈扎库】!
若有喉便呼喊吧!若有腿便奔逃吧!若有心便祈祷吧!
他的名!他的名!他的名!”
用古老的语言谱写的诗篇从男人口中吐出,他安静的眺望着远方的那只巨兽。
那是他终身难以忘怀的样子,犹如鳗鱼一样筒状的丑陋头部,点缀着赤色光辉的两对细小的眼瞳,弹簧刀片一样可以伸缩的牙齿,剃刀般锋利的利爪,黑色腐尸般长满倒钩的尸皮,以及布满小刀大小的尖锐突起的长尾。
他,黑腐龙巴尔哈扎库躺在作为巢穴的腐尸之堆中,用那丑陋的嘴啖食着腐败的尸块,被他所操纵的腐尸们颤颤巍巍的站起,迈着踉跄的脚步走到他的身边,最后散落为一地的碎肉,填补上被他吃出的空缺。
那些疯狂的景象逐渐从少女的脑海深处浮现,穿着厚重甲胄的士兵如同纸人般被轻易的撕成两半;数十个士兵被淡紫色的烟雾包裹,顷刻间就倒地化作干燥的尸体;被肢解的尸块在地上蠕动,仿佛是在寻找自己的主人;本已倒地死去的士兵再次站起,挥舞着长剑砍向自己曾经的同僚……
而那只龙,似乎在笑着,他在腐尸构筑的巢穴中狂笑着注视着这一切……
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柱下行,即使用双臂抱紧自己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少女的眼瞳像死人一样扩散,但就在她即将陷入疯狂并尖叫出声前的那一刻,她的意识突兀的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穿着伊斯特里翁帝国,泥腿子兵团制式甲胄的人缓缓收起了长剑,在他的脚边倒着因为头部被剑柄重击而陷入昏睡的少女。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静静的眺望着这片曾经是一片美好安宁的谷仓地带的伊德罗恩平原。
静月的伊德罗恩平原曾是个洋溢着农家轻快的笑声,以及作物成熟时散发的方向的地方。但如今,农民、泥腿子和渡鸦们的尸体代替了金色的麦田,停在枯枝上的乌鸦鸣叫声代替了人们的欢声笑语。
尸体与血液腐败后的腥臭味弥漫在整个平原上,堆积如山的尸骸甚至重塑了这里的地形。
到底有多少人葬身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男人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姑且还算是活着。而这一切,都拜那只在饱餐了腐败的尸骸后躺在尸体堆砌的巢穴中打盹的巨龙所赐。
【虚无的狂宴】巴尔哈扎库,即使曾无数次从典籍和文献中读到过这种怪物,他都未曾想象过眼前的这一幕,对那只龙来说,自己并不是可以对等战斗的“敌人”,而是只能引颈就戮的“食物”。
在那只龙面前,不论是再精良的甲胄,再锋利的武器,再精巧的计谋,都毫无意义。巴尔哈扎库的爪与牙可以轻易的撕裂甲胄,即使是重骑兵的冲锋也无法突破巴尔哈扎库的尸皮,甚而精钢锻造的长剑在砍上尸皮的同时就开始了锈蚀,最后变成一根一无是处的铁棒。
他就像是绝望的具现化身,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在身后,响起了军靴践踏尸体发出的令人产生生理性厌恶的声音,纵使曾经对践踏这些曾经是自己的同袍的东西抱着忌避感。但在尸堆中跋涉了数刻之后,他业已麻木的内心已经不再感到恶心,所能感到的,只有微微的不适感。
“艾伦,还在看‘他’吗?”
披着灰色连帽斗篷的茶发青年走到了他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出神的望着“他”的男人,艾伦。
青年的灰衣上沾满了红黑色的污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有一半碎成了蛛网状,但背在背后的那柄修长的燧发枪却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从背后的燧发枪和身上的那件灰衣就可以看出他的所属,这个文雅的青年服役于伊索里的第一燧发枪团,也就是俗称灰衣队的部队。
“利克林中尉……卡里斯他们怎么养了?”
“卡里斯啊……他们应该快到撤离点了。不过艾伦你也太见外了,毕竟彼此都是从这个该死的地狱中爬出来的伙伴嘛。”
青年露出了与这片尸堆格格不入的笑容,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了,恐怕会以为他是个不得了的变态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种情况喜闻乐见,他只是在性格比较乐天的同时神经相当大条。
“中尉……不……塞林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人除了你恐怕是不多了……”
艾伦有些有气无力的吐槽,但塞林斯明显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要想些好笑的事啊,要不然怎么干的下去。”
“……居然无法反驳……”艾伦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脚尖踢了踢仍在昏睡的少女,“这还有个包袱要带着吗?”
即使神经大条如塞林斯,此刻也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要是只有一个的话……姑且是可以的,但……”
他罕见的停顿了一下,即使对一贯有话直说的他来说,不论是问出这个问题还是回答这个问题都相当艰难。
“……还有别的活人吗?”
“……很渺茫,应该是没有了吧。现在找到的有几个?”
艾伦的声音也很沉重,那些不久前还曾举杯相庆,前一刻还在并肩奋战的同袍就在他的眼前化为了支离破碎的尸块,那场景恐怕会终其一生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吧。
没有出声,塞林斯只是伸出了七根手指,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带上吧,”艾伦轻声说,“至少可以减少一具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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