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哥与城市

列车高速行驶在铁轨上。

他在座位上方吹来的冷气中缓缓睁开了眼，视线脱离黑暗的那一刻，车窗外有一片绿水青山。

清晨的昭阳一点点从云层中露出头来，光芒洒下，将沉睡的一切悄然唤醒。

他所在的这辆列车，是这片天地的唯一过客，正顺着旭日升起的方向极速前行。

玻璃的窗外，广阔的土地与绿油油的青草地相接壤，远方青山相连，连绵百里，十分壮阔。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般美丽的景色中打起新一天的精神，身体却无奈在身旁一个胖子乘客的呼噜声中软了下来。

那实在是打雷声，从昨晚九点他上车开始，数个小时内一直在他耳边炸响，以至于邻座的乘客无奈的带起了耳机，但从他们的脸色不难看出他们昨晚也没在“雷声”中睡上好觉。

中途言冬曾想着把他叫醒，但怎么摇都摇不醒，他自己反倒是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话说老哥你还真有能耐啊，一觉能睡这么死。

他叹了口气，在“雷声”中拉开了早餐的肉罐头。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坐火车。

其实准确的说他应该是第一次坐火车，小时候也许也坐过，但是没记忆，他也就不做数了。他每天看着这些银白色的家伙飞速近战，几分钟后又飞速出站，将那些绿皮的老家伙远远的甩开，扬长而去，很是潇洒。

于是他早也有坐一次高铁的想法了，这次如愿以偿，不过体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且不说车里打雷，就是这完全封闭的空间所带来的闷慌感就让他好几次头晕到想吐出来，去到厕所又发现厕所的门似乎什么时候都显示有人，只能无奈在一旁的洗手池让自己缓过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能抽一支烟也许会好不少，但高铁上不能抽烟，甚至不能制造出烟雾。

于是他想在列车上尝一尝自热盒饭的想法也破灭了。

真是的......

他正想着，忽然觉得左臂一沉，一看才发现胖子的头倒了过来，嘴边还留着口水，言冬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用力把他甩到了另一边，当然这样他也没醒就是了......

旅途中总有很多让人无奈的地方......

......

那之后不久，他看到了大海。

有时候他觉得大海仿佛是天空的另一个姿态，蔚蓝与无际，同样给人一种浩瀚的感觉，它们带来的神秘感仿佛与生俱来。

无论多么大的物体在海天之间都显得无比渺小，而他们这列匆匆而过的列车便宛如大海里遨游的小鱼，疾速游过，只是带起浪花点点。

挺美的。

言冬的眸中映着大海，像小孩子一样发出惊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

它就像南希以前和他说过的那样夺人眼球，也有着神秘而未知的吸引力，看去一眼，视线便再难移开了，身心仿佛在一刹那坠入了深海，不断下沉着。

他正感叹着，身旁却传来了一个粗厚的声音，他也回头看了去，只见那熟睡中的胖子总算醒转过来了。

“看来快到了。”他说着，注意到了言冬看过来的目光，又对着他笑了笑。

言冬这才端详起这个胖子来。

比起啤酒肚的庞警官，眼前的这位小胖显然没这么夸张，他膀子很宽，大腿和臂膀的粗细程度大抵是言冬的两倍以上标准，白色衬衫下的肚腩圆浑得有些感人，不过小胖的皮肤倒是很白，脸上没有什么青春痘，直面看去还较为耐看，显然瘦下来也是位英俊的小伙，而他的头发许是在来的时候去修剪过了，弄了一个卷曲的发型。

随后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小胖的衬衫，那上边正“女子坐”的动漫人物穿着少量但不裸露的衣物，露着楚楚可怜却又意外有些萌的表情。

小胖见此，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肚腩，说道：“时崎狂三，我老婆，这件泳衣衬衫我可是在漫展等了好久才买到的。”

言冬记得南希说过一句话——十个胖子九个宅。现在看来并无道理。

“挺好的。”他回道。

“是吧，回头有空你也可以去看看这部番，保证你看了也会和我一样喜欢的。”胖子说着，埋头在书包里翻了一阵，最后拿出了一张海报，在言冬面前摊开。

“这个。”

小胖一时来了安利的心，不过他看到了言冬的脸色，只觉他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海报，回头这些海报他可是要贴在宿舍的墙上的。

但他毕竟刚醒，想来是快到目的地了，总想找个人聊聊天。

“对了哥们，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来这边上大学的吧，你报的什么学校啊。”小胖问道。

言冬如实说道：“龙海大学。”

小胖一听来了精神，有些兴奋的道：“这么巧，我也报的龙大。”

这么一想是挺巧的，还没到开学就能在车上遇到校友。

言冬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欸，那龙大怎么样啊，你是本地人吧，和我说说呗。”

“很大就是了，但是大部分地方都挺老旧的，我上次去看的时候见到了他们这两年刚修的新区，那里倒是弄得挺好的，据说也是给我们新生用的。”

言冬点了点头，新的自然都是好的。

小胖那边忽然向他伸来了手。

“难得遇到一个学校的，多认识一个人总归是好的，我叫潘磊，你呢？”

言冬微笑着握住了他肉肉的手，“我叫言冬，言语的言。”

“这个姓氏不常见呢，你是外地人吧。” “对，北航那边的。”

小胖想了想，北航这个城市貌似是在中部以北来着，也就是说这哥们是个北方人咯。

北方人那就好玩了啊，祖国之大，南北两方的生活方式存在较大差异，他一直很好奇北方人都是怎么生活来着，他也正想这么问，只是言冬那边先问来了一句。

“潘老哥你报的什么专业啊？”

“电子信息工程，你呢。”

但言冬却没立马回答他，而是愣了愣。

他说电子信息工程，那就太巧了啊，言冬也是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啊。

他握着潘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忽然觉得这位老哥变得亲切了许多。

他忍不住笑道：“我也是，真是巧啊。”

小胖听罢，那双小眼也瞪大了些，“欸，真有这么巧的事？”

绝了。

“我敢想一个更巧的事。”小胖“嘻嘻”笑道。

“我猜是住在同一个宿舍吧。” “老哥很灵性嘛。”

两人一拍即合，这大概就是男生吧。

言冬瞅这醒着的潘老哥人也挺好说话的，于是昨晚“打雷”的事他就抛到脑后了，反正人睡着的时候做的那些事也并非出自本心，多说无益。

其实他用不了多久就得好好和潘磊说这件事了。

两人聊了很久，剩下的路途中言冬的心情异常的亢奋，他在潘磊口中大体了解到了龙大和龙海市的事情，对这次打着“读大学”来旅游的事更期待了。

他很久没这么期待过一件事了。

两人就在那有说有笑的，谁也不知道聊了有多久。

直到列车上的广播开始报站，他们的声音才停了下来，言冬将包从行李架上取下，放在了大腿上，又伸手确认了一番里边的东西是否健在，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小胖也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随后打开了手机和家里人报了平安，高考结束后的两个星期他都是在亲戚家过的，不知不觉的离家也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现在甚是想念老爸老妈。

他先前也问了言冬这方面的事，按理说出省来上个大学，家人应该都会陪同才是，可的言冬貌似只是一个人，他拿的行李实在不少，看上去也不像是暑假来旅游的。

“哦，我爸妈他们有工作，没法跟我一起来了，正好我在这边有亲戚，我这次来就在他们那住下，到时候直接去上学就是了。”

他是这么说的，微笑着说。

.......

列车稳稳的停在了站台上。

车门打开的瞬间，城市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尤感觉自己掉进了火坑里。

刚才他还在为小胖嘲笑他穿长袖而感到不解，现在总算能够理解了。

因为这就是南方的夏天啊！

这股闷热和燥热充斥在全身上下，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像着了火似的，热，只感觉到无比的炎热。

就这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留了许多汗，但还是坚持着将行李抗在了肩上，走下了列车。

小胖在后边乐呵呵的笑着，拉开了一罐可乐，实在是个自在人。

他口中的“南北差异”，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走到火车站外边的时候，小胖远远看到了停车区向他招手的亲戚，他也向他们挥了挥手，看着远方高楼的目光有些了怀念。

他很快又看向了一旁撸起了袖子的言冬，问道：“对了，要不要乘我们的顺路车啊，你刚跟我说的那地方离这里还挺远的。”

“谢了，不过我想一路上走走看看，旅游嘛。”言冬笑拒道。

小胖的眼里一闪而过了失望，倒也没说什么，而是拍了拍他的肩，和老哥道了别。

他走之后，言冬拖着行李走到了站台，很快也等到了前往目的地的88路公交车。

他要去一个名叫“海韵小区”的地方，他来之前在网上订了房，租金也交了，接下来直到开学的这段时间内他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他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的城市。

这个城市很大，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也繁华很多。

他不知道哪里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区域，按理说中心区是一个城市最繁华的区段，其他地方可能相形见绌，多多少少也能看出这基本的区别才是。

但这个城市不是这样的，一路上高楼林立，楼宇层出不穷，每一处地方都彰显了“繁华”和“现代化”，镶满钴玻璃的塔状高楼在烈日下反射着城市的光芒。

走过几里，也不知具体走了几里，高楼大厦终于少了，却遍地可见高档住宅区，商品房在这里都不多见，别墅群是一群接一群的出现在视线中。

路过街道，视线又不禁被形形色色的商业街吸引而去，那些行走在街道上的男生女生，看起来个头都不怎么高，但穿着都挺是时尚，他们有说有笑，在阳光铺过的路上缓步行走着。

他没来由的有些激动，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在这样的现代都市生活了，不激动都是假的。

什么垃圾北航市，我可去你的吧。

喜新厌旧，人之常情。

分明感到公交车开上了一个缓坡，又转过一个不大的弯，再看向窗外时便能看到大海了。

大海在城市之外，波光嶙峋。

海风远远吹来，和着城市的气息。

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和那个从昨天开始就黑着的头像的聊天框里。

可惜一张照片并不能让南希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激动。

不过他激动的心情在看到“海韵小区”的样子之后锐减了一些，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来到了老城区。

老城区自然有很多老房子，他并不想多说什么，起码这里和北航还是很像的。

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了高楼所在的后方，多少有些向往。

罢了，也不远。

他在网上预订的房子就在这片老城区里，B单元十二栋，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出租式的公寓楼。

从小区门口往里看，小区里的单元楼还不少，大小高低不一，看起来有些乱，但好歹排列都整齐，只要顺着用红色油漆写在墙上的楼号一路找下去就能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从门口进去右拐直走，走过三个单元再左拐就到了，算是比较偏的一个单元，确实一路上看到的最新的一栋楼。

他看着眼前不过六层的公寓楼，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水泥的楼梯阶。

......

“言先生是吧，等你好久了，给。”房东微笑着将一把已经串好了的钥匙交给了他，那钥匙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

“谢谢。”言冬接过钥匙，又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房东是一位年纪看上去约摸五十多岁的阿婆，头发早已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但人看上去挺是精神的，脸上的皱纹也并不是那么的多，微笑着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和善。

钥匙上有着房间的楼层和号数，第一次房东肯定要先带客人看了房间，于是他跟在阿婆身后，两人慢慢地走上了六层的小楼。

公寓楼每一层都有一扇公用的大门，大门里面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两边各两个房间，一层里边总共就用了四个房间，从公寓楼外边看上去每个房间的窗台挨得很近，大多都没有设防盗网，感觉轻轻一翻就能从这边房间翻到隔壁房间去了。

正常来说每一层都有四个出租屋才是，但言冬住的六楼却只有两个房间，挨在一边，另一边的门通往天台。

他住在靠向楼梯间外的那个房间，在阿婆开门的时间里，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隔壁的房间。隔壁似乎早已住着人，似乎是住的是老人家，因为门上贴着黄纸画的符，门边的墙上还有一罐八宝粥的空罐头挂着，上边有一支少了一半的香火。

老人家吗，住这么高还真是辛苦啊。

他正想着，转眼阿婆这边也门打开了，她引房客进了屋，大概说了些这边的规矩之后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关上了门。

言冬环视着自己的新家，舒了口气，将行李放在了房间的瓷砖地板上。

这房间并不是很大，可能也就十几平米这样。

一进门就能看到房间的全貌了，里面唯一的隔间是独立卫生间，卫生间里设了洗漱台和洗澡用的花洒头，也就只有这些了，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再找不到其他东西了，哦对了，还有一张单人木床，摆放在墙角，上边的灰尘肉眼可见。

这地方看上去挺久没人住了，窗台和地上随处可见的灰尘，但总体是很干净的，也没有什么异味。

他于是又叹了口气，来到厕所扭开了水龙头，放出了里边积蓄许久的废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走廊上有拖把和扫把，他自己也带有抹布，剩下的时间就搞卫生吧。

感觉今天的工作还是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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