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绝情巅,位于万丈玄源之上,乃是当世最高山。
山顶四季如冬,终年飞雪,无人知晓那些覆盖在山涧的积雪究竟有多厚,因本身能到达山顶之人就十分稀少。
绝情之巅之所以名为“绝情”,是因为到达此地的两人必将面临决斗,生者沐浴灵界精髓,飞升往仙界,而死者,注定是升仙路上的绊脚石,是突破人界大关的最后一关。
那时,天劫与秩序已然够不成威胁,只因决战双方本就是劫。
绝情巅之下,灵界大陆千秋万载,强者不计其数。五十年前,一位少年横空而出,在大陆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被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熟知,他也一度被称作是千年来,最有可能飞升成神的修者。
而今五十年后,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今日就在绝情巅之上,他将面临飞升路上的最后一道关卡。
这道最难走的关卡,却只是眼前亭亭然端坐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一位白衣女子。
与她身旁的,一柄看似平淡无奇的剑。
看到她的那一刻,李易脸上便有了一抹淡笑。
对于这最后一劫,他其实并不意外,甚至很早以前便已然知晓。
但如今再见到她,李易总难免想回忆些过去。
“许久不见了。”他轻声道,分明十分轻然的语气,声音却回荡在山巅之上。
多久?你若细问,李易许也答不上来。
但此刻眼前的她,和当初所见已截然不同,这是肯定。
“确实。”那女子应道,正如她的颜一般,是十分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
就连绝情山巅上的白雪,都不如她飘飘然一声来得冷冽。
那时,她睁开了双眼,看到那双漆黑的双眸,李易轻叹出声,嘴边有笑,也尽是苦笑。
“绝剑,吗......”
许是因为绝剑已大成,所以来时尚还晴朗的天空,现在却密布了乌云。
雷鸣在云后闷闷作响,敢怒而不敢言,似乎连天都在惧怕。
惧怕这个修炼了人间极恶之剑的,剑修。
寒江雪。
李易回想当初,五十年前,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那号称大陆最美圣地的,“芳华谷”。
她在百花缭乱的山谷中舞剑,一招一式,尽显剑法之玄妙,同时烘托百花的绝美。
可五十年间,许多事情早已改变,而今的他们早已形同陌路,走到如今这一步,凡世间的许多东西皆可抛下。
看到那双眼,李易知道,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他仍旧微笑着,白发之下,那双俊颜虽不负年轻时气盛方刚,但仍旧无比潇洒。
“来吧。”他稍稍正过身来,看着眼前美人,全然不惧怕。
美人无话,依旧端坐典雅。
有风常在脸庞吹拂,大风,寒风。
李易轻然抬起手,五掌缓慢摊开,那时,天地在瞬间陷入了黯淡的鎏金之色。
乃是时间之色,维护时间平衡的法则——时间。
风,停了,雪花定格在半空之中,李易眼前的时间奇妙无比。
时间虽不可逆,但总有些东西,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干涉。
便是那不知从何时开始,空气中充斥着的凌然杀意。
杀意入剑,遍布他周身,仿佛身子再随便动一下,便要被万千利刃贯穿。
李易看到的,终究只是少女那双仿佛深渊般深邃的黑眸。
他轻然一笑,翻掌,时间便开始回溯。
天地褪色,杀意褪去。
但此时,却有一道光自前方亮起,瞬间之间贯穿天地,转瞬即逝。
乃是剑芒。
那光芒亮起之后,时间仿佛被切碎了般,覆盖与天地之上的鎏金色开始不断皲裂,一个巨大的竖口出现在他眼中,回溯的时间被切断,一切恢复如初。
杀意确实化作万千剑影,蜂拥而来,在他所在的地方炸起满天雪尘。
雪尘随风而散,李易仍好生站在原地,只不过周身环绕湛蓝光芒,方才攻击自然对他生不了什么作用。
湛蓝之光,乃是时间因果的光芒。
有因即有果,因果律对于他来说,也是陪伴已久的武器。
只见他右手紧握,周身蓝光更甚,逐渐将绝情巅全全包裹。
而绝情巅的一切,开始回溯到最初的“因”,乃是由于地壳,大陆板块移动,形成的这座犹如通天巨塔般的世界高峰。
绝情巅的一切在光芒中逐渐画作齑粉,仿佛从始至终都不曾存在一般。
那个时候,寒江雪拔剑了。
那把普通的剑,李易也是第一次看到它出鞘。
只听剑吟声起,响彻天地,却不见剑影,原来她手中之剑,乃是一柄无剑之剑。
只有剑柄横在身前,但她食指擦过,仿佛眼前便有一剑,锋利无比,似是能切碎世间万物。
到了她这般境界,这个世界的许多束缚在她身上,都成了无稽之谈。
因果固然能让她拔不出剑,但她拔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要战。
而是遵从本心。
随心所欲,即是无音,无果。
但无剑一出,必有血雨腥风。
那时,缠绕于她周身的黑芒,便在他眼中显现,渐渐吞噬了整片被因果笼罩的世界。
李易无奈一笑,怎么说呢,毕生所学,算是全部白给。
她已不在三界内,剑修到了这般地步,灭世似乎只在一念间,那时所谓天道,无非是一剑的事,毫无存在感。
也就是说,现在的李易已没了什么战胜她的手段,但他仍一步跨出,身形朝她急速冲去,带着轻松的笑。
以前就是这样,蛮干的冲就好了。
去思考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
寒江雪与无剑消失在眼前,虚空中,李易觉察身体各处均有凌冽剑意,似乎在劝他停下,但他怎么可能停下来。
右手握着一拳,重重的朝前方砸了去。
既然秩序已无用,那天道如何?
天道说你必中一拳,即使你能斩破天道,但这一拳你扔要吃。
狠狠地吃。
于是这记看似砸了空气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无剑之上,荡起震耳欲聋的剑鸣,而他身上俨然多了基础伤口,不深。
李易笑了笑,转过身,紧接着又展开了攻击,这次是好几拳。
寒江雪毫无情愫的双瞳一凝,持剑鞘护在身前,他的攻击便十分精准的砸在剑鞘之上。
看破天道之后,攻击便无一例外全部命中吗?好生赖皮。
可她也不甘示弱,剑鞘一荡,震开密如暴雨的拳风,右手一剑猛然刺出。
李易之间眼前白光闪过,声音随后才传来。
这一剑,不错!
不错归不错,但他仍是一拳。
天道已然被贯穿,溃散而去,但这一拳仍旧必中。
剑锋与拳头接触,血风四起,空气间竟是腥味,只见李易呼出的右手已皮开肉绽,但仍有一道金光覆盖其上,皮肉绽开,很快又再恢复。
当两道力量碰撞,天地终抵抗不住,山碰地裂,天上电闪雷鸣,俨然一副末日般景象。
而她身上黑光更甚,绝剑似乎发挥着作用。
李易陡然用力,震开无剑之锋,身上紫光闪烁,天道重新聚合,在他手中形成一剑。
你问为何成剑?很简单,因为他想。
而且他也曾是剑修。
绝剑之芒暴涨,将她的身躯全然吞噬,黑芒逐渐涨大,她的眸也变成了猩红之色。
这一剑,是胜负。
两人心里都清楚,彼此都有想法。
那时,漆黑的天际忽然闪过金光,一道大门悄然被打了开来。
噗!
是尖峰怂入肉体的声音。
有人含笑着倒下,在另一人愕然的眸中。
原来绝剑,并非绝情。
也许正因为无法绝情,所以终究没能练成吧......
但也有人笑着,洒脱的笑着。
抱着另一人的身体,一同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日绝情巅一战,战果如何,无人能知。那之后绝情巅也不复存在。
但那一战,终究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传说之战。
......
再度睁开眼的那一刻,李易觉得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此刻的他身处意境之中,不知和出,但入眼所见的一切都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
他漂浮与空中,脚下无路,只有缭绕的白烟。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自己只怕是早已凉透,还能看到这般景象,也即使说......
就...飞升了?
许是这么一回事,但此地也无人,他想问,却也不知该问谁。
今夕是何年,此处是何地,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问题许多,困在脑海之中,得不到解答,空留郁闷。
恍惚间,却见云雾中生出一排石梯,一路向上,似乎通往什么地方。
他拾级而上,登顶,便见一人。
那人一身白袍,白袍之下的面容挺是英俊,脸上带着一抹柔和微笑,看着他,轻轻点过头。
“等你许久了。
李易轻然点过头,见着人之后,他的问题来了。
“何地?”
“神间。”
“何时?”
“无时。”
“何所境?”
“弥留境。”
“何事?”
这个问题,那俊人却也不着急回答,而是虚空中摸出一本书来,递给了他。
李易接过,一看书名,倒也简洁明了——
《人生》。
他翻开一看,微愣,这书上所述,可不正是他走过的一生嘛。
待他抬起头,那人方才解释道:“飞升之后,按规矩,我们都会让他一睹自己走过的一生。”
“可否有遗憾,可否有未了之事,若有,则问心,心怡然,只为飞升而不顾,那么且忘却平生,重新开始,若顾然,则留之。”
李易回想往事,长叹出声。
即使是他,一生也难免落下遗憾,遗憾太多,愁便上眉梢来。
“也即是说,能救?”他尝试一问。
俊人点过头,随后却补充一句,“要救,也只能救一事。”
“却为何事?”
这个问题,李易尚留存答复,他忽的想起一人来。
于是便问:“寒江雪可否飞升?”
俊人摇头,面无声色道:“绝剑终成噬剑,反噬自身,魂难归天,已魄散而去。”
李易又问,“那我若要救,可还有机会?”
俊人点头,道:“只要修改生殇书便可。”
“那书,现在何处?”
“便在你手中。”
李易微愣,定晴一看,手中一书,的确变了模样,变成了一本红色的书。
“那么,代价呢?”
他清楚,这是请天命,无代价是不可能的。
俊人的脸上总有微笑,语气也总是如此平淡,仿佛看淡一切,也仿佛世间一切均与他无关。
“你将取代她,魂飞魄散。”
“成。”
李易轻叹道,将生殇书生生撕碎,随意洒在周围,随风而远。
生殇书一毁,那人的一生便也重启,用的是他的命。
他缓缓闭上眼,身子逐渐变了沉重,向下倾倒,飞向无边黑暗。
你问为何救她,李易却也不知。
也许是当年情,也许是随心。
他的一生,总有许多事情随心所欲。
所以潇洒。
可他不知,自己撕毁的,同时也是那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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