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单向透明

门若畔稍稍偏过脑袋，把脸颊靠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撅了一下自己小巧精致的嘴唇，眼睛注意着窗外匆匆回家的同学。

放学铃已经打过，几个班级还在拖课，而门若畔在等邱友庄来找她准备收拾刘莫凡——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门若畔注意到今天走廊外面有点不对劲。三两个，五六个，越来越多的人在走廊上冲着外面指指点点。她忍不住来到走廊上看个究竟，这下她知道了邱友庄迟迟不露面的原因了。

桂花池上空盘旋着两架无人机，一架重型四轴和一架二轴。科研社有数人站在岸边，徐时行手持遥控器，陈曦和蒋诚手持平板电脑，刘莫凡则是拿着另一台遥控器。

门若畔看了一会，没看出他们在干嘛。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拍门若畔肩膀，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邱友庄。

邱友庄开门见山:“人我已经集合好了，就等他们这边搞完，我们就出发。”

门若畔忙问:“到时候去哪？”

“这个你不用管，我知道他会往哪里走。跟着我们就是。”

门若畔点点头，转回去继续关注桂花池上的空中作业。正好看见重型四轴摇摇晃晃地从假山上吊起一个东西飞向岸边。科研社人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东西，开始收拾他们的东西，准备返回。

邱友庄看着一动不动的门若畔，凑到她跟前打了个响指:“喂，看什么呢？赶快走了！”

科研社一行人从桂花池边往回走。徐时行摘下他戴着的谷歌眼镜，赞不绝口:“这东西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蒋诚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家里卖手机的，你要不要买一副，可以给你便宜点。”

“行啊，这个东西可以买两副来用用。”徐时行将眼镜还给蒋诚。

“莫凡同志的操作还不太熟练。”陈曦对刘莫凡说:“作为一个观察手来说，你的稳定性还不够。”

“这我估计倒不能怪刘莫凡。俯仰方向稳定性不好主要是俯仰配平反应慢容易过补偿导致的，应该修改一下动力分配，常规载重下尾桨应该是半油门，现在四分之一油门的话，油门反应太慢了。”徐时行说。

“滚转轴的陀螺力矩也要重新算，尾部配平方案只能配俯仰轴，滚转轴侧倾之后会有角速度，得往回拉杆抵消。虽然有飞控，但是按照四轴那个方法来修正立刻就螺旋升天，必须手动。”陈曦也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你们上次在学校门口放音乐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些问题啊？”刘莫凡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两位大佬想了一会，最后由徐时行来解释:“学校门口那次基本上是飞直线和小角度转弯，没有用侧倾。实际上我们的二轴没法直接侧倾平移，一定会转弯。那时候有飞控控着，命令下的是偏航轴转向，两个桨一差速，飞机就侧倾加旋转了，对旋转倒是没什么影响，就是会有一部分水平速度抵消不干净而已。但是今天是灯塔飞行，机头的角线速度依据半径不同是有不同的关系的，不满足这个关系就得反复修正，而且只能用手动。这是个大问题，不过也不算太难解决，再去改改算法就是。”

“拿上来的东西是什么？打开看看。”蒋诚有些按捺不住。

“还好用的是铁盒子，能吸起来。勾爪就是个摆设，比抓娃娃机还难。”徐时行说着打开了那个铁盒子。“不出所料，一个U盘。”

“回去打开看看。有谁要跟我们过来的？”陈曦问刘莫凡和蒋诚。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刘莫凡遗憾地说:“我们两个都要回家。”

“那好，我们先去研究研究这玩意。”徐时行也没有强求。

刘莫凡走出校门，穿过几条马路，便进入了老城区迷宫一般的狭窄巷道中。在s中半年的学习，让他对这些巷道了如指掌。今天，当他经过自己开学时被堵过的小巷时，还小小地怀念了一下初入s中的时光。

但是今天刘莫凡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在经过一段僻静的路段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呲——”鞋底与地面直接摩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莫凡迅速回头，两个身影在面前一个墙角边一闪而过，仅有三五米距离。

不好！刘莫凡拔腿就跑，身后两串脚步声几乎同时响起，刘莫凡回头看见是两个拿着棍子的青年。

刘莫凡现在不是很慌，他知道前面那个T字路口，向左转是一条死路，向右是他的必经之路，堵他的人必定在右边，他必须往左边走。

但是死路不一定真的走不通。左边那条路上都是单元门的入口，只要钻进去，一时半会外面是找不到的。此外，那栋楼的楼顶通向另一栋楼，只要上到楼顶，就能从另一栋楼逃脱，神不知鬼不觉。

刘莫凡向左急转，估计了一下他与身后人的距离，选了第二个单元门钻进去。一来是防止第一个单元门很快被搜出来，二来是如果选择更远的门，后面人跟过来就能轻易看见。

但是按照刘莫凡的估计，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二人在视野中丢失了目标之后，会叫后援来，反正这是条死路，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果不其然，刘莫凡从楼上偷偷看下去，这两人守住路口，打起了电话。他迅速上到顶楼，准备翻楼逃走。

但是刘莫凡上到顶楼之后左顾右盼，却没有看见上天台的梯子在哪里。

该死的！

刘莫凡往楼下一看，后援还没有来。这使他稍稍镇定了一点。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徐时行的号码。

“刘同志，什么事？遇到麻烦了？”

“社长，我这边日常被人堵了，怎么办？解决一下？”刘莫凡尽量压低声音说。

“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喉头拾音器。”

刘莫凡不得不稍稍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把发给你的侦察机放出来。放在地上，我要用网络连你的手机，把程序打开，插上数传电台。有耳机的话，插上耳机。”徐时行气定神闲地发出一连串指令。

刘莫凡手忙脚乱地找出耳机，但是纷乱的耳机线考验着他的耐心。三十秒后，只听见粗重喘息声的徐时行在电话那头对刘莫凡说:“镇静一点，先打开APP，放无人机出去，耳机一会解决。”

通讯突然中断。徐时行盯着电脑屏幕，轻轻叹了一下，并没有试图回拨。

十秒钟后，刘莫凡的电话拨了过来。

“刚刚……有滴汗掉在了手机上……误触了……”刘莫凡一面喘气一面说。“我现在打开WiFi了。”

“很好，我连上线了。”刘莫凡面前的无人机闪了几下灯光，就立刻腾空而起了。

“你自己现在可以同步画面了。”

刘莫凡终于摆脱了耳机的纠缠，他继续看着手机显示的无人机画面。

“又是邱友庄。真不知道他做这种赔本生意干嘛。”徐时行轻蔑地说。

“有没有那种……就是……”

“就是什么？近距离空中支援（CAS）吗？没有。假装的也没有。”

“那有什么？”

“你手上这个。话说回来，你呆在这干嘛？一下就会被找出来。”

“本来这地方会有楼梯上楼顶的，但是……”

“好的。我看看隔壁几单元有没有。”

“建议你快点，邱友庄已经到了。”刘莫凡紧张的看着手机。

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那两个人正在向邱友庄交代情况。

“我建议你往楼下挪两步，如果他们进了单元门，你在几楼都没用。”徐时行淡淡地说。

刘莫凡悄悄站起来，尽量轻地挪步下楼。

“五单元有把梯子。还有，他们进一单元了，没什么组织，一窝蜂进去了。还是那两个人在外面。”

“怎么办？”刘莫凡靠在单元门的墙壁上，外面是一群杂乱的脚步声。

“我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如同一只马蜂嗡嗡叫着掠过来不及惊讶的人群，伴随着马达悦耳的提速声音，刘莫凡看见一个白点如流星般从单元门前一闪而过。徐时行操纵着无人机从那两人眼皮底下飞了过去。

“你有十秒钟时间，能跑多远跑多远。跟上我这样的目标，可需要一点眼力。”

后面半句刘莫凡没有听清，风声盖住了徐时行的声音。提速，减速，刘莫凡尽量使自己的脚步不要发出声响，克制住用脚底擦地刹车的想法，减速，收住脚步，如同一只老鼠蹑手蹑脚地跑过蛇窝。

但是刘莫凡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在一单元门口，灰暗的老城街巷深处，白色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

刘莫凡和门若畔对视时间客观上应该不到半秒，四分之一秒左右。但是等到刘莫凡钻进五单元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充斥着“你已经被发现了”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声音。

几十秒前，门若畔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进入了单元门门口，但并没有上楼。楼上传来没人的消息后，她第一个走出来，就对上了正在钻进五单元的刘莫凡。理所当然地，她做出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情:

“刘莫凡！”

听到这声喊声的刘莫凡只能加快脚步。门若畔这一喊，就使他离身后的追兵只剩不到十秒距离。

刘莫凡一面用老命往六楼上冲，一面呼叫徐时行:“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门若畔！”

“就前两天你们说的那个校花？”

“那还能是什么？”

“好吧，我应该买带高清摄像头版本的无人机。不过，700万像素也足够我理解你们高一的审美了。”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废话？”

“那就坏消息:你有最多九秒爬梯子，他们在三楼了。”

刘莫凡吱吱嘎嘎地爬上那个看上去随时会塌的竹制梯子，脚步声已经在楼下响起。

“建议你上去之后把梯子一起带上去。”徐时行友情提醒刘莫凡。

“明白！”虽然刘莫凡还没有完全爬出天窗，但是他用脚勾住梯子，往前爬了两步，楼下的人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刘莫凡站起来用手拉住梯子，想把梯子拉到楼顶，梯子却卡住了。

“常见的设计，这梯子你拿不出来的。天窗设计的时候大小就不够。”徐时行说。

“我可以一直和他们这样耗下去。”刘莫凡拉着梯子对着下面的人做鬼脸。

“你什么也耗不住的。赶快撤退。陈同志已经出发接应你了。”徐时行说，“不过有个比较糟糕的事情，邱友庄的地面拦截已经出发了。他们似乎和你一样熟悉地形。”

“我先解决手头上的问题。”刘莫凡一面牵着梯子，一面伸长手臂够来一根装修剩下的木条，把梯子固定在了半空中。

“等下，你准备让我往哪里走？”刘莫凡环顾四周，发现五单元的楼顶和一二三单元不是一个楼顶，去不了隔壁楼。

“跳过去就是。”徐时行的回答简单明了。

“跳？卧槽你坐着说话不腰疼吧……”刘莫凡看了看两栋楼楼顶之间将近三米的空隙，再想想六层楼的高度，打死他都不肯挪动一步了。

“刘莫凡你多高？”徐时行突然发问。

“一……一米七五左右？”刘莫凡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考体育怎么样？”

“是满分。”

“好，两栋楼中间宽度在两米三到两米四之间，你立定跳远能跳两米三五，有助跑跳这个没问题。”

刘莫凡几乎要抓狂了:“你怎么知道的？！”

“影子，截屏和图像处理软件。”

“我cnm哦，我TM才不从这里跳过去，太特么高了吧？”刘莫凡内心是崩溃的。

“我得提醒你一下，邱友庄现在开始爬六单元了，地面拦截也已经出发了，你看着办。”

“我刘莫凡就是被他们打死，死这上面，从这里被扔下去，不会从这里跳一次！”刘莫凡摆出一副铁骨铮铮绝不屈服的样子。

“我已经知道你下一句准备说什么了。”徐时行掐掉麦克风自言自语说。

当第一个邱友庄的打手挥舞着棍棒从六单元的天窗钻出来的时候，刘莫凡开始了助跑。他起跳，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栋楼的楼顶。

“真远！”

“现在下楼，接应马上就到。凭他们那个通讯靠吼的水平，地面上的人是追不上你的。”徐时行继续指挥着。

于是刘莫凡放心大胆地下楼来到巷子里。不过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刘莫凡见此情景拔腿就跑。

“不是说追不上的吗？”刘莫凡质问徐时行大忽悠的行为。

“我怎么知道！没事，接应马上就到。”徐时行安慰刘莫凡。“前面路口，进去！”

陈曦从前一栋楼的拐角钻了出来，他向右挥手示意刘莫凡就近找个路口钻进去避开火线，同时打开激光指示器，端平了武器准备开火。

“不许开火！有平民在火线下！停火！撤销行动！重复一遍，撤销！”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徐时行的吼声。

“收到。撤退，撤退。”陈曦透过红点瞄准镜盯住那个很不和谐的出现在这里的少女，收枪从墙角退了回去。

刘莫凡从无线电里面大概猜出了身后的情况，问了一句:“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没人回答他。徐时行继续在无线电里面分析情况:“该死的……这门若畔跑这么快的吗？现在我知道他们怎么来这么快了，那群大老爷们发现自己连个穿裙子的女生都跑不过，都玩命跑了。”

门若畔可没有见识过科研社武器的威力，所以当陈曦的激光射过来时，她一点也没有停下脚步，倒是周围跟过来的人包括邱友庄都紧急刹车。但是陈曦只是一闪而过，跑的气喘吁吁的邱友庄只好带着手下继续追。

“你没法再跑了，再跑前面还有人，从刚才楼上下来的。”徐时行说。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你叫我怎么办？”刘莫凡索性停下脚步。

徐时行听见刘莫凡停了，操纵无人机回头找刘莫凡:“你现在不能停啊，门若畔就在你后面不到三十秒距离！”

刘莫凡没说话，但是就算是他这样荷尔蒙有点问题的，也想接近一次门若畔，看看门若畔究竟会怎么处置他。

“别在这站着了……到时候来收拾你的是邱友庄，你别忘了我们几次行动伤了他多少人……”无人机绕着刘莫凡转了个圈圈:“旁边有个挺大的纸箱，你赶快躲进去。我到前面去扰乱一下他们。”

刘莫凡有点不情愿地蜷起身子躲进了箱子里，他尽力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透过箱子上一个检查用的孔向外窥探。

刘莫凡的视野有限，他躺在地上，只能看到地面以上一点点距离。他看见门若畔比例完美的小腿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之后紧跟着十几个人的嘈杂脚步。刘莫凡悄悄咽了口口水。

有点骨气，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御姐，是打算把我大卸八块的。刘莫凡对自己说。

正在这时，徐时行的声音闯了进来，把箱子里的刘莫凡吓了一跳:

“行了，他们被我带岔了，你可以出来了。”

刘莫凡掀掉身上的箱子，向来时的反方向狂奔。突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大卸八块什么的……好像还挺不错的……啊啊啊啊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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