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此次南征,看似势如破竹,其实真正的硬仗没有打过几场。很多州县与合肥一样,大军未至就已经开城投降。这些投降的前宋朝官员,说白了都是些墙头草,看谁势大便倒向谁,并不是真心归附。当然,目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赵构,我只是暂时不去动这些人罢了。不过,能顺手拔掉几个邓世环这样的卑鄙小人,我倒不介意多做几次用来杀鸡儆猴。
宗弼自与我一起南征起,便毫不掩饰他对我的好感。此次我遣人请援,他先是拨了两万精骑来合肥,然后今天一早又率轻骑亲自赶来。若我真是一个女子,想必定会被他感动吧。
但我不是女子,我只是一个迷失了自己的怪物,一个被困在赵嬛嬛身体里的鬼魂。他高大英俊也好,位高权重也好,温柔体贴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和他唯一正确的相处方式,应该是相互利用。
我不管他明不明白,但我心里清楚就好。
所以亲兵报与我时,我内心毫无波澜,只缓缓道:“好,我这就去。”
放了花明他们后,我便回了县府衙门。一身戎装的宗弼正在厅里等我,见我进来便道:“一大早的,你这是去了哪里?”
我不习惯他熟稔的语气,淡淡道:“昨天为了稳定城防,关了些合肥原守军。如今大局已定,自然要放了他们。”
他皱眉道:“这些小事你也要亲力亲为,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我正色道:“我随四太子南征,不是来享福的。”
他打了个哈哈,我也不想多说不相干的,便问:“王爷一早来此,定是有要事与我相商吧。”
他点点头:“里和蒲卢浑已率军渡江,现送来战报,宋军果然中计,周边军力皆向洪州方向调动。”
我微笑道:“此意料之中事尔,王爷,如今冬季已至,朔风渐起,该是我们渡江之时了。”
宗弼喜道:“便知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我不知道他高兴什么,只问他道:“怎么还有人不支持你么?”
“几个千夫长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将士们不谙水战,需要一些时日训练。”
我皱了皱眉,他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但这是把双刃剑,等你训练好了,宋军的长江防线也更稳固了,到时候战机已逝,南北对峙局势已成,纵然战神复生也无济于事了。
更况且女真人的伤亡与我何干?我只是利用他们灭亡赵宋,然后将天下交接给我罢了。说不好将来还有兵戎相见的时刻,想到此处,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强渡了。
于是我正色道:“此贻误战机也,再有此等言论的,当以动摇军心斩之。”
宗弼年轻,第一次担任伐国主帅,自然渴望取得战绩和名望,不然便无法压制下属。在追击赵构的立场上,他是与我一致的。
所以他点头道:“有赵军师此言,我意已决。当立刻渡江,只是不知这船只。。。”
因为之前江北船坞被烧,所有战船被毁,我献计一边造船,一边征用民间船只,并亲自执行。所以宗弼才问我详情。
我慵懒地抚着秀发,看得他两眼放光时才淡淡道:“今儿起早了,回去补个觉再和四太子详说。”
说完也不看他,袅袅婷婷地走了。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心里早有定计,只是他若问什么我答什么,他便会不重视我。女人要学会钓男人胃口,师师姐就是这么教我的。
说起来,我还是想念这个绝世妖娆啊,当初我可是占尽她的便宜的,唉,我都已经失去功能了,她便是再美再撩人,我也是无可奈何,想之无益,徒留叹息罢了。
长江北岸,宗弼脸色铁青地看着最后一支强渡船只沉没,上面的金兵,毫无疑问都喂了王八。
也难怪他心情不佳,这样的失利,已经是连续第三天了。
我亦一身戎装地站在他身边,神色淡然地看着江面,若有所思。
他见我并无与他讨论战事的意思,不由怒道:“赵参谋,本王十分不明白,为何你坚持不让我们新造好的战船出战,而偏要让我们女真勇士们用民用船只强渡?”
我也不看他,只语气平缓道:“你以为我们的战船很多么?花了那么多时日才造好的,我可不能让它们全折在这采石矶里。”
他余怒未消道:“那你用这些民用船只,不是更不济事?”
我扫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是三军主帅,可不可以沉稳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三天的强渡,不过是场佯攻,用来试探宋军的虚实罢了。”
宗弼哼道:“还说什么佯攻,损失那么多船只和士兵,却没能作寸进,你试探出宋军的虚实了吗?”
我笑了笑道:“尽在吾心矣。”
他这才神色稍缓,问道:“那下一步,我军该如何行动?”
“自然是撤出采石矶水域。”
“什么?!”他又惊又怒地喊了出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道:“怎么?四太子有不同看法?”
他看了我半晌,态度终于软化下来,低声道:“我们在此三日,未能做寸进,怎么就要撤退呢?”
“因为我们就算在这里待上三十日,结果还是一样的。”
“那我们就这样放弃渡江了么?”
我看了看对岸的江防,宋军主帅是知州郭伟。与我们不同,他的战船高大坚固,士卒们经验丰富。但是他有个弱点,已经被我看出。
“四太子。”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对方的战船数量并不多,只是事先摆好防御阵势,等待我们去进攻,这才急切难下。若我军退却,而他转守为攻时,阵型才会散乱,我军方有机会利用数量的优势对其分割包围,战而胜之。”
“那如果他们不追击又当如何?”
“不追击则表示宋军只有防御的军力,没有进攻的实力。我们便沿江而下,自然可以找到薄弱地带突破。”
宗弼想了想,眉头舒展开了,笑道:“好,就依军师所言。”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从骨子里,他还是把我当做女人,有那么一丝鄙视,只要遇到些许挫折,他便会质疑我。
但我并不在意,他殷勤体贴也好,愤愤不平也罢,在我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我如今就是一个行军参谋,阴冷地分析战局,给出我认为最佳的行动方案。
我身着戎装,站在江风凌冽的北岸。这一刻我是身负血海深仇的明教遗孤方勉,不是那个在青青草坡上一舞倾城的赵嬛嬛。
只是为何我做回自己也要这般刻意?为何我时不时要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庞?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也不要再沉湎于那段甜蜜又感伤的过往么?
剪不断,理还乱。赵嬛嬛只是改变了我的身体,而他却改变了我的灵魂。
我知道自己承载不起他的心意,却又无比贪恋他温暖的怀抱。这样的我,连自己都很讨厌。
不过,也只有他可以如此了,其他人面前,我依然还是一只披着画皮的恶魔。
郭伟果然没有力量追击我们,宋军的长江防线构筑时间仓促,如果每个渡口都要防,军力将被分散到薄弱不堪的地步。我手里没有几艘战船就敢渡江,就是看明白这一点。
下一站我选在马家渡,在健康府西南的一个渡口。如今已经是天会七年冬十一月,北风呼啸,刮在脸上锋利如刀。看着对面仅有的一艘宋军战船,一直清冷的我也不禁露出微笑:“四太子。”我唤了声宗弼:“不要保留,将所有战船靠上去,今晚我们便知江南的夜景与江北有何不同了。”
凭心而论,宋军的这艘战船还是要比我们的战船更大更坚固,但毕竟只有一艘,虽然奋勇抵抗,但仍然寡不敌众。被包围后成为了弓箭靶子,顿时伤亡惨重。
可能是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他们放弃了阻拦金兵渡江。残部驾着船,突围而去。
我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建议宗弼不要追赶,须以渡江为首要任务。
在没有拦截的情况下面,金兵精锐八万人马尽数渡过长江,兵锋直指健康城。
健康的主帅是先前代替宗泽担任开封府留守的杜充。这厮把宗泽的战略部署全数裁撤,排除异己又任人唯亲。完颜宗翰率兵再次南下时,杜充放弃开封,不战而逃。却不知为何赵构仍对他信任有嘉,委以重任,将战略意义极为重要的健康城交由他来镇守。
但对我和宗弼来说,这却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杜充这次倒没有逃跑,还调兵遣将来马家渡与我们对峙。宋军总数在六万左右,中军主将都统制陈淬,约三万人,左军主将王燮,一万五千人,右军主将我曾见过,岳飞岳鹏举,一万五千人。
此时我们还不知道,赵构已经遣使向完颜宗翰递交书信,称致大金国国相元帅书,内容极其谄媚卑下,哭哭啼啼的,说他自己奔则无地,守则无人。总而言之就是让完颜宗翰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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