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黛娅之心 （下）

“诶？”在那一刻，吾愣住了，不是因为一时冲入大脑的灵魂过多，而是吾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但那四份灵魂最后传递给吾身的是无尽的温柔与慈爱，希望少女能幸福快乐的卑微梦想。

“吾，吾绝对不会让你死的！”这也让吾身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吾打算一直守护着少女，直至少女寿终正寝为止。

吾再一次窥探到了少女，才发现少女已经来到了城市的军团门口。

“不行！不行！不要进去！”吾不断用着自己的力量试图阻止少女的步伐，但却无法成功。吾的力量对于自然或许拥有一定的篡改能力，但对于人们的主观行动却无法做到什么。

但仅仅只是扯扯衣角，拌拌少女的步伐，用风沙遮掩少女的视野，是无法停下少女那异常渴望的脚步的。

终于，少女进入了乱糟糟的军团大厅，和一个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却被带到了一处遗物室。

“道歉，你的家人在行军时遭遇了不死军团，唯一找到的就只有这个了，抱歉，请节哀。”

就算心有同情，但工作人员也无法多说什么，毕竟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工作人员将三枚冷冰冰，沾满血迹，腥臭的护身符交到了少女的手中，留下了一脸呆滞的少女。

在那一刻，在那一瞬间，少女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孤儿，无亲无故的弃子。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少女早已不在意了，少女行尸走肉般地默默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眼中早已是一片死气。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吾身再也无法忍受，飞奔出宫殿，一路冲到了洞**。

“放吾出去！吾要出去！！呜呜！求求你了！呜嗯嗯......”吾死命拍打着无形的屏障，痛苦叫喊着，视野也被泪水完全所遮迷。

但世界依旧是那么沉静，整个宫殿与山洞只有吾身那恳求的哭泣在不断回荡着。山洞口的屏障，吾身不论是怎样都撼动不了。

这里究竟是多么的孤独与狭小，吾现在才有了如此深刻的体会。

“吾嗯！！！”吾很是粗暴地拍打着屏障，也不理会被震裂的虎口。献血顺着手腕流到手肘，一滴滴地被甩落在地下。

无力，悲痛还有愤怒，大量的负面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任凭哭泣的泪水不断打湿着吾身的胸口。

但是吾唯独不想放弃，不希望这会成为吾身的回忆，成为属于吾身的一部分。

因为，只有经历过数不尽人生的吾才最最清楚，没有什么是比回忆更加残酷的了。接受了无穷无尽人们的灵魂与意识后，这也是最让吾身感到痛苦的东西。

无法逃脱，无情的...充满恶意的，吾甚至都无法通过发疯或死亡来摆脱这些怨念。

所以，唯独不想让这份努力成为吾身永恒的苦楚。

吾身想要证明给世界看，不，不对，是想证明给自己看，或许吾还有那么一丝能够抗拒的可能，就算是那么一星半点的可悲希望。

那样的未来，吾绝不想拥有。

吾放弃了山洞口，转而去拍打洞内的石壁。每次的拍打都会留下一个红手印，这反而告诉了吾什么地方是徒劳无功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无情地流逝着，窥视的少女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朝着城市旁的湖边走去。

“可恶！等等！笨蛋！你个笨蛋！”手臂早已麻木不堪，手掌也变得毫无血色。手指之间，指甲缝隙，手腕关节，都**裂的鲜血所染黑。

“快放吾出去！！！！！！”夹带着哭腔，吾终于发泄般地吼了出来，嗓音沙哑刺耳。

就在这时，似乎终于听到了吾身的呐喊，身后一枚石柱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诶？！！”突如其来的一声震惊到了吾，因为这是吾第一次在这个空间听到不属于吾的声音。

吾赶紧跑到石柱附近，却见到一个中空吸管状的石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石柱中窜了出来。

吾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掌，又看了看足有二十厘米长的石刺。虽然不知道石刺的来历，但却隐隐约约知道石刺的需求。

没有犹豫，吾将手掌直接拍在了石刺上，石刺直接洞穿了吾身的手心。

“唔......这，这份，痛处，和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大量鲜红温暖的液体喷涌而出，被石柱一饮而尽。而吾身，只能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这份剧痛。

也不知道石柱吸收了多少血液，吾只知道自己的视线愈加模糊起来。

终于，就在吾身即将晕倒的前一刻，石刺缩了回去。石柱逐渐变成了深红色，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片扭曲空间的圆形屏障。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在屏障另一头，出现的是一片绿色。

那些绿色的东西吾身认识，是在其他人灵魂中见过无数次的花草树木。

是外界的世界，是外面！

“等一下，一下就好，吾马上！”吾粗鲁而随意地抹去满脸的泪水与泪痕，一个跳步穿过了屏障，终于来到了吾身一直梦寐以求的那片乐土。

只是，吾现在却没有一点要欣赏的心情。

吾身飞快地奔跑了起来，朝着那位少女所在的地方。

“要快些！要再快些！”很幸运，吾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存在，这也说明吾身和少女的距离不是很远。

虽然吾的身材十分娇小，但吾身的力量却不是吃素的。在吾渴求的你一刹那，吾身的力量便回应了吾。周围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如同缩小了一倍，迅速掠过吾的身边，吾身飞了起来。

此时的少女早已经来到了湖泊，双眼如同布满了灰烬，死气沉沉地看着天边，似乎想要去触碰某些曾经存在的事物。

逐渐，湖水没过了少女的脚趾尖，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

“等！呼呼，等一下！求哈，哈，求求你！等一下！”吾终于赶到了，吾喘着粗气，一头汗水地大声叫喊出声。

少女颤动了一瞬，楞在了原地，脸庞也慢慢地转了过来。

“等，等一下，听，哈，听吾说...哈哈。”太好了！吾赶上了！赶上了！绝不会让你死的！

然而，世界仿佛又在开一个恶意的玩笑，接下来发生了一幕吾永远永远也不曾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神明终究是神明，普通人是绝对无法接受来自神明的力量与存在的。何况吾身的力量，是一切死物怨念所聚合而成的产物，是这个世界所不能承受的事物。

“噗通~”一声，少女坐在了水中。少女的眼眸不再是那死灰色的绝望，而是闪烁着无尽的恐惧，那想要逃避最惨烈痛苦的剧烈求生欲。

“那个？怎么了吗？”吾不明白少女脸上表情所代表的情感，只是单纯地想去安慰眼前的少女。

“别！别过来！你个怪物！别过来！！！”但是，少女却撕心裂肺般地尖叫起来。

“诶？怪，怪物？”吾不知道少女的意思，但依旧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沾满泥泞的脚丫。

明明是那么普通，说是可爱也不为过的外表，为什么要叫吾身怪物呢？

“对！对不起！别过来，别......”少女疯狂挥舞着手臂，试图遮掩自己的所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闹剧，似乎少女现在所见到的事物竟然比少女失去的东西还要令人感到恐怖。

“那个？！”本以为是少女过于伤心才会如此动摇，吾又向前迈了几步。

“呀！！！不要！不要啊！不要！！”少女却像是失了智般疯狂地向着湖中心连游带滚地逃去，甚至，被吓到**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吾身虚脱一般地跪坐在地，面色用呆滞来形容或许也不为过。

难道，吾就永远也救不了她吗？

面对吾的疑问，回应的是少女回过头的神色，那是无尽的，仿佛跌入无尽深渊的恐惧。只是，她的目光似乎并不是看着吾身，而是看着吾身身后的某些东西。

“诶？”吾顺着少女的视线，缓缓转过头，偷偷地瞄了一眼身后。

那广袤无边的，死亡炼狱......

吾到底是谁？

吾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在这一刻，吾身都有了答案。

那个看似华丽的房间，狭小的山洞，并不是所为的家，而是牢笼。是不让吾这个不合常理的存在破坏这个世界的保障，是抑制吾身力量的枷锁。

那一刻，在吾眼中的世界早已不成样子。

世界仿佛堕入了深渊，太阳变成了深灰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明明刚刚还是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美丽丛林，现在却完全成为一片死地。

原本茂密粗壮的大树，树叶全数干枯，布满纹理的树干也完全萎缩，一点点微风都能将其吹散为粉末。覆盖丛林的美丽花朵与草丛灌木也都枯萎干裂，静静地趴在地上，使丛林变为一片枯灰色。

夹杂在这其中的生命却是更加凄惨，蜂蝶虫蛇都静静躺在这片灰黑色的死气地毯中，甚至还有生命力强悍的虫子仍在挣扎。一只只鸟雀也是如同突然暴毙一般，从空中树上不断掉下，挂在树上的，砸在石块上粉身碎骨的，都是那么骇人。

至于那些兽禽，也都是凄惨地零零散散瘫死在地。一个个死相不一，凄惨无比。若真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动物都如灯泡一般瞠着眼，一副充满恐惧而死不瞑目的悲惨模样。

一瞬间，这里成为了尸横遍野的可怕炼狱，一个毫无生机，充满了死亡之气的亡灵境地，甚至不死族的入侵都无法做到如此程度。

吾身，看着这一切完全惊呆了，是恐惧，是悲痛，还有迷茫。

吾缓缓抬起头，看到了灰黑色的沉云与太阳。灰黑色的云层仿佛在恸哭嚎叫着，能看见那一片片云是一张张尖啸着的面孔，那些充满了仇恨，恶意，怒火，贪婪的死者的怨念。

那些是什么，吾身再清楚不过了。

吾，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吾身的力量，吾的内心，那早已被污染，肮脏至极的心。

“啊！啊！啊啊啊！”终于，湖中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吾的呆滞。

吾的力量仍在极速地扩散着，摧毁着这个世界。

“呜咳...喝啊，哈，喝啊，哈啊，喝啊，喝啊，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急促的呼吸声几乎令吾窒息，明明有大量的空气来回洗刷着吾的心肺，却依旧让吾如此痛苦。

泪水早已流尽，取而代之是漆黑的鲜血。大量死去的灵魂死命涌进吾身的脑海中。那是被无尽怨念所残害的生灵，成为了更加恐怖而凶恶的死灵。

与此同时，吾身的力量又在以极其疯狂的规模增强着，扩张着。

随着这份力量的增长，死去的灵魂也愈加可观，吾的力量又在增强。一个残酷而痛苦的死循环，不断撕裂着吾身那微笑可悲的心智。

“喝！喝！喝！唔唔唔唔！！喝啊！咳咳！喝~喝~喝~”吾死死紧握心口，美丽的脸庞早已扭曲至极。

吾身不敢回头，不敢看少女现在的惨状，不敢再说什么拯救的蠢话。

什么都不敢做。

不敢...

现在，吾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站稳身躯，维持好最后的心智，疯狂地跑了出去，跑向吾身的牢笼，那唯一能让吾身不伤害生灵的屏障。

无尽的绝望，无限的悔恨，在这一刻完全侵染了吾的内心。

“喝！喝！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最后，是吾身那几乎要撕裂天空，震裂大地般地嚎哭，响彻这片死地。

剧烈的喘息，剧烈的悲痛，剧烈的悔恨，对自己的存在感到的仇恨，均化为了鲜血从眼角中喷涌而出，落在了这片灰黑之地，留下了一路赤红色的璀璨。

死气沉沉的灰黑色粉末早已把吾身染成了灰人，原本美丽的森林，如今却是变得那样死静凄凉。

吾身的力量是生死的操控与轮回，能令死者复生，能让生者死亡。但是吾身却从来不曾控制过它，了解过它。

因为在山洞中从来没有力量会暴走的可能，所以来到外面也没有这样的认识。

所以，发生了这样的惨剧，产生了这份悲痛，在吾身那无限的寿命中留下了这个最为残酷的回忆。

大同小异的灰黑，千变一律的死气正不断掠过吾身，终于，那个吾本应该讨厌至极的地方，现在却成为了吾最渴望的施救者。

没有任何停顿与犹豫，吾身飞扑进了那片扭曲的空间，那在这片灰黑世界极为显眼的唯一的一块彩色。

“呜咳呜，嗯咳呜呜，喝！呜呜，喝...”扭曲的空间逐渐消逝，只有吾身抽搐着的胸口与啜泣声回荡在这片孤独的世界中。

吾是谁？

吾在何处？

吾为什么会存在？

在这一刻，吾终于获得了最贴切的答案。

痛楚令吾早已失去了知觉，吾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任由泪水洗刷着沾满灰黑的脸庞。

吾为什么会存在？

因为吾需要收到惩罚。

吾在何处？

不让吾这个怪物去伤害他人必不可少的牢笼。

吾是谁？

吾，吾是...

“咳咳，呜...”十只手指紧紧抠进柔软却冰冷的脸蛋，煎熬地，心如刀绞地说出了那一句本应该荡气回肠，震天动地的宣言。

“吾，呜咳咳，呜呜，吾，咳咳...”剧烈的抽搐让吾说不出话，“是，吾是，咳，是...”

冥王...

黛娅·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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