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D

《埃里克先生》

Episode 2-D

埃里克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他有点理解当初查普曼彻夜未眠的感觉，那种心思被某些东西吊悬在半空中，朝上是迷茫，往下是虚无的感觉真叫人恶心——埃里克打自己有思想、有记忆以来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安。

他思来想去，还是十分在意那画册上关于雨神的刻画和描述。

他从来没见过雨神，任凭谁也都不知道真正的雨神长什么样子，它可以没有翅膀，可以不是一头鲸鱼，它说不准是一只猴子，就跟山上那些挂在树上偷桃的猴子一样娇小，但拥有打一个响指就能呼风唤雨的能力。谁说得准呢？

但埃里克心里就是有一种属于自我的声音在回响，告诉他雨神就是画中的形象，雨神就是存在的，也许有一天埃里克站在天之涯海之角，也能看到同样震撼空灵的画面。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现在就冲出门外对所有人说“雨神确实存在”的冲动。

谁会相信他呢？

埃里克回想起自己在南方小镇生活过的这么长时间，几乎所有人的名字他都记住了，几乎所有人的脸孔他都有印象，他们住在哪，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他都记得大半。

反过来，大家也都对他爱戴有加，每天早晨埃里克都能在花园门前收到大家送过来的各种小礼物，对于埃里克和南方小镇的人们，相信彼此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自己，还有小镇上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有了莫大的勇气与信心。

埃里克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趁着夜市还在出个门觅食也是不错的决定。埃里克戴起帽子，带上砝码，轻装出门。

自从红雨过后，这一个多月南方小镇都没被第二场雨吻过，到了夜晚，南方小镇的温度就要比以往都低，风从冷冽的空气中破开，气温骤降，人们如果不多加衣物，回头就得要染上病寒。

“今晚吃点什么好呢？”

今夜的天幕云层稀薄，星光烁烁，弧月的光让整片南方小镇的城区都漫上了一层悲凉静寂的灰色。

埃里克走到城区的夜市中，他能明显看出夜市比以前冷清了不少，毕竟南方小镇的储水量在以每天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虽然以现在的储水量来说，南方小镇还能撑一段时间，但镇上的政府已经向大家颁布了临时的新用水条例，鼓励人们节约用水，直到雨水再次降临大地。

埃里克转了一圈，他没有找到喜欢吃的小炒稻秆，只好随便吃了点煮菜心之类。

他端着小碗，边走边吃。

由于现在电力供应紧张，埃里克走回去的道上没有路灯照着，于是埃里克就在丝毫没有察觉到前面躺着人的情况下绊了一跤。

埃里克惊叫着“我的菜心！”，然后脸朝地面铲了过去。

“吱嘎！”呆在埃里克帽子上的砝码哀嚎着被抛飞，可悲伤的是砝码身为鹦鹉，它却不会飞。

“我的肚腩！”躺地上的是小猪女孩，小曼莎。

小曼莎慢悠悠地爬起来，她刚才是晕过去了。

埃里克翻过身来，先是瞄了一眼飞出去的小碗里还剩下什么，结果倒是很欣慰，他看到小碗里还有两条菜心，还有些酱汁。

然后埃里克才站起身子来，把砝码抱上，回头看看小曼莎的情况。

小曼莎是镇上出了名的一个小可爱，喜欢吃东西，而且怎么都吃不胖，着实让人羡慕。

“这不是吃了三桶巧克力都胖不起来的小曼莎？怎么在这种黑漆漆的路上躺着？”埃里克拉了小曼莎一把。

小曼莎嘟着俊俏挺拔的鼻子，有点迷迷糊糊地回忆起来：“我，我好像饿晕过去了。”

“饿晕？”

“是的，埃里克先生，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你看我引以为傲的可爱肚腩都瘪了下去。”小曼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曾经的她最爱对着镜子欣赏自己那圆润、丰腴的，充满曲线美的肚子。

埃里克觉得疑惑，小曼莎家可是南方小镇上出了名的富裕家庭，怎么现在会让小曼莎饿着肚子在外面落得个如此地步？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埃里克先生。”小曼莎嘴里嗤嗤地咀嚼着菜心，这是刚才她趁埃里克不注意偷过来的。

“我的菜心！”

“因为我家里人觉得红雨下过之后，食材都不干净了，所以他们都跑外地去，打算买一批干净的食物。”小曼莎有滋有味，“这酱汁可真甜美！”

埃里克把小碗递到小曼莎面前。

“谢谢！”小曼莎吸溜一口，把菜心滑进嘴里。

但埃里克只是客气一下，他没想到小曼莎真把最后一口菜心给吃了：“我的菜心啊！”

“埃里克先生好奇怪噢，一直喊着菜心菜心的。”小曼莎抹了抹嘴，“总之，家里人都出去找吃的了，我上学回来之后才发现我被家里人忘了，他们没把我带上，我又不会自己煮饭，所以就只好在外面到处找吃的了。”

“你是说你家里人把你给忘了？真是匪夷所思。”

“常有的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拥有家族里最好看的肚腩，所以他们都排挤我。更荒唐的是，外面的人也都这样嫉妒我，他们不肯让我先吃饱了，等家人回来之后才把钱付清。”

“那可真是不好的一件事情，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也可以告诉我。”说是如此，埃里克其实觉得小曼莎这说法非常滑稽可爱，完全激不起一丁点愤怒、不满之类的情绪。

“那埃里克先生您能给我点钱吃饭吗？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饭了。”

埃里克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口袋，还好剩下一些碎金粒。

“我出来没到多少，但这些应该够你吃一顿饱的。”

“谢谢埃里克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

埃里克脱帽敬礼，转身离开。

埃里克此时心脏在砰砰直跳，他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心脏般的律动，虽然他从没有在自己身体里找到过心脏，但是这个瞬间，这个无言的转身，这个离去前的微笑......简直完美！简直是舞台上最符合主角落幕的一刹那！

“埃里克先生。”

埃里克心里的最完美离去被打扰了。

“怎么了？”埃里克不情愿地转回身去。

他断不会想到，这一个转身停留，会给他以后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带来多大的改变。

他以为明天会如从前那般，靠自己贫弱的言语，还有小小的善心与大大的虚伪就能给自己永恒的安稳，直到死去的荣耀，万人敬仰的爱戴。

他以为雨幕还会降临，洗刷人们明亮的眸子，遮住自己平庸的灵魂。

但其实一切都改变了，就在转身的这一刻。

“天空还会下雨吗？埃里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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