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静”的过往与决心

海―红色的海――夺走了当时8岁的我的所有――家...母亲....身体....所有的所有在那一天都失去了.....

房屋变成了瓦砾....街道沦为了废墟......仅仅只是一瞬间，和平的城镇就被火焰与恐惧支配。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要遭遇这些不可？!这实在是太不讲理了！！！！明明妈妈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我有好好听妈妈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力的我颤颤巍巍地紧紧抓住那轻得吓人不敢直视彼端的母亲的手，贪婪地寻求着安慰.....大声地哭喊着...不知在向什么质问着...而回应我的，是爆炸和焚烧的烈焰。

父亲很久前被迫参战，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我和母亲两人无依无靠，相依为命，没有幸与不幸，那就是我们的日常，只能照单全收....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我也很满足...因为还有温柔的母亲始终留在我的身边....睡觉的时候....起床的时候....母亲的身影，母亲的体温，母亲的声音....从未淡出过我的记忆....

可是.....母亲也沦为了灾难的牺牲品。

在一瞬好像察觉到什么，母亲双手反抱住我将我扑倒，然后死死压在了下面，在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火焰就从四周迸射开来....火焰湮灭了母亲的身影，连同下方的我一起卷入......我能听到母亲因痛苦而发出的悲鸣，我能感受到从缝隙中渗透进来的高温...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那双温柔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抱住我的力气也是大得出奇，甚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本

能抓住了母亲的一只手腕....即使失去了意识....当再次醒来....母亲身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满身疼得要死的灼烧...和手中那只温柔的手....是的...那是母亲的....

――母亲不在了...

绝望笼罩了我，四周的烈焰看准时机吞吐着火舌，将我重重包围。

――等待我的只有一死――即使当时只有8岁的我也明白死期离我不远...

“啊...啊....妈妈...抱歉....我是个坏孩子....可是...可是...一个人很寂寞吧...明明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我瘫坐在地上，放弃了挣扎，将“母亲”抱在怀里，静静等待着火焰将我燃尽。

但是，对于将会在烈火焚烧中死去的我――

［你想活下去吗？如果你不想死，就回应我的召唤！］

脑海里响起了这个声音。

他问我想不想活下去？这种事我不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还太小，不够懂事。

可是活下去...然后呢？妈妈不在了...活下去...在没有妈妈的世界活下去....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不过就算如此―就算不明白―

我再次看着怀中为了保护自己，只剩下手的母亲，本已经哭到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湿润，眼泪开始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我想活下去！即使没有母亲，我也要活下去！当下就只有这个念头。

《确认完毕...回应召唤者的召唤....成功....》

我不想再遇到可怕的事，想逃离这个火焰炼狱。妈妈，救救我―

我持续哭着，本已熄灭的生的欲望再次燃起，不再畏惧烈火焚身，不再畏惧只身一人。

《确认完毕....成功获得追加技...“操焰术”、“火焰攻击无效”》

就这样我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实现的方式非我所愿。

当我苏醒时，人已经来到了魔物的大本营。

眼前有一个男人。

长长的金发，蓝色瞳眸。端正面容生了对狭长双眸，雪白肌肤晶莹剔透。

相当美丽，雌雄莫辨。

他的名字是雷昂.克伦威尔。人类口中的魔王，世界巨头之一。还有个名字叫“白金的魔王”。

是个可恨的男人。

那种兴致缺缺的眼神居高临下俯瞰我时说着“又失败了”的话语――心中那种悔恨与绝望永难磨灭。那段记忆就此伴随我的人生。

“这句肉体赐给你。拿去用吧。”

魔王雷昂对着用不费吹灰之力召唤出的“焰之巨人”如此下令道。

完全没有将我当人看，不甘转为憎恨。这咒缚就此烙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

“你想活下去吗？想的话，就让我见识那份意志。”

魔王像是如此对我说——肯定只是我会错意罢了。

——就像当时在烈焰之中，朝濒死的我伸出援手一样——

不过，让这个东西附身就能逃离死亡，那事实不容质疑。

被召唤出的焰之巨人开始遵从命令，试著对年幼的我进行附身。很快的，我感觉自己的手脚逐渐变钝。

看样子，那个叫焰之巨人的火焰怪物打算夺取这具肉体。打算依照魔王雷昂的命令，利用他赐予的肉体。

《请进行确认。为了活下去，你愿意让焰之巨人附身吗？YES／NO》

我还不想死！可是……我讨厌这样，我不希望失去自我。

对流入体内的骇人力量感到惧怕之余，我一面祈祷。

《确认完毕。焰之巨人……附身成功。由于焰之巨人附身，井泽静江的魔素……已呈现安定状态。接着，成功获得独有技……“异变者”》

焰之巨人―伊芙丽特是火属性高阶精灵。有着当时的我远远难以想象的力量，轻松控制了体内满溢而出的魔素狂潮，遗留下的空袭带来的严重烧伤也不再会威胁到我的生命。

但是焰之巨人伊芙丽特夺取了我的身体。没办法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象。

本来在焰之巨人完成附身的同时，属于我自己的意识会跟着消失，但独有SKILL“异变者”让我保住了这份自我。

身体被焰之巨人支配，我跟焰之巨人同化，一方面又保有意识。

我在诸多侥幸中活了下来。

魔王让我待在他身边。更准确的说是被附在我身上的焰之巨人待在他身边才对。

焰之巨人则是忠诚地执行着魔王雷昂的命令，用我的身体一直随侍在他的左右。

虽然不知道魔王雷昂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他即使是以这种形式....

我没有选择或拒绝的权力，因为我是被施舍的那一方。

或许因为和焰之巨人同化的关系，一直待在魔王雷昂身边，我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痛苦或讨厌，只是眼睁睁看着有些无聊，对于现状我也能平静地去接受。

我，就这样，成为了魔王的爪牙―焰之魔人。遵从体内焰之巨人意志，用火焰烧尽阻挡之物，为魔王排除眼前之敌。

――――――――――

布鲁姆特―首都――隆多

一如往常的清晨。

初升的太阳，抛洒明亮但又不怎么刺眼的晨光。昏睡的城镇渐于夜中苏醒，展露生机。

竖起耳朵听的话。

能听到城镇上响起的此起彼伏的脚步与谈话。

轻快的，沉重的，精神的，疲惫的，敏捷的，蹒跚的，理性的，莽撞的...

住民，商人，旅人，冒险者，过路人，传教士，歌姬，舞女，公职人员，贵族.......

各种各样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集中在了布鲁姆特王国的首都――隆多。

奇迹的和平――形容这里再恰当不过。

布鲁姆特――位于法尔姆斯王国、西方诸国、朱拉大森林版图交接处的总人口仅仅150万的边陲小国。

西方不仅面对着被邻近大国吞并的威胁，而且东方还时不时要应对来自魔物的入侵。 立场上相当地微妙，或者说已经微妙到相当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好像是被夹在汉堡中的肉饼那样，迟早是会被吃掉的那一方。

但是尽管发生过小规模的冲突，但是和平依然持续眷顾着这个国家。

本应位于任人宰割的绝地才对，但从这和平的城镇样貌中却看不出临危该有的境遇。

能干的贵族，社交人才....出台相关经济政策，稳定国内生产，保证农耕与畜牧产量自给的同时，尽可能增加贸易，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常住民的生活，政治，军事体系各方面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与西方评议会相独立的庞大组织――自由公会，给予了该国各方面庇护的同时，还在这里设立了冒险者协会分会，并入住了大量的自由公会成员（事实上150万人口中的三分之一是自由公会成员），战力补充的同时，也增大了对西方的威慑。

或许也是因为该国并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可图，根本就没有被放在眼里，如果攻占将其纳入自己的版图，本国还要考虑加大对于来自魔物袭击的投入与军备对策的消耗与投资....或许可能是他们的高层大多是信奉和平的和平主义者也说不定呢...也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总之，各种各样的因素，使这个国家和城镇目前已经持续了对于人类来说相当一段时间的和平。

就是在这个繁育出奇迹的小国的首都――隆多，清晨曙光照射，穿过一扇窗户，透过窗帘，落到了某间房间的地板。

房间内一张2×2米长宽的床上，一头漆黑长发，年貌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是柔情似水的黑色眼眸。那是一对非常有魅力的瞳孔，美丽中隐藏着不可见的深沉，如大海中沉睡的黑珍珠一样圆润，中间闪亮着耀眼的白色光泽。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少女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明明是少女的容貌，却给人一种成熟女性的错觉。

“梦吗？不，也不是呢。”

初醒的少女轻启樱唇，小声地呢喃，呢喃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些不可言状。

少女中性的声音给人成熟女性的印象则更加地深了一分。

心情显得有些忧郁的少女边自言自语着，边伸出小巧的手小心翼翼拿起了置于枕头旁的白色物品，放在了自己怀里，然后双手交叉重叠轻轻放在了那个东西的上面，仿佛在寻求着什么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怜爱与回味，那是经历过漫长岁月的长者才会有的目光。

一张嵌有漂亮花纹的白色面具。

怀抱了一会儿，少女又伸出一只手抚弄起面具上的纹理。

这么做，已经成为了她几十年的日常，自从和那个人分开之后...

――抗魔的面具。

效果：“魔力抵抗”、“毒中和”、“呼吸辅助”、“五感增强”。

在价值层面算是相当稀有的魔法道具。

但对于自己来说，它的意义却不知如此。它既是一道防止焰之精灵暴走的堤坝和自己使用焰之巨人力量的保险，更是承载着自己最宝贵回忆的宝物。

从那个人手里接过面具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如此抚弄着这张面具的。

在把自己从名为绝望的漫长苦海中拯救出来时，那个人把这张面具送给了年幼的自己。

托她的福，自己能够在不被控制的情况下自由调用焰之巨人的力量，操纵火焰，甚至在当冒险者期间被冠以爆炎支配者的英雄名号。

那个人拯救了成为魔人的自己，并给予了那样毫无意义的自己，连朋友都杀死了的自己，双手沾满罪恶与鲜血的自己以希望。

毫无疑问魔王雷昂救了自己，自己也对这心知肚明，但是“救命恩人”这一词和那个男人搭不上边。把自己随意召唤过来，用着失望透顶的眼神像看着死物一样看着自己。一时兴起，用焰之巨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当做清理敌人的战力放在身边，然后用完就毫不犹豫地舍弃。

但对于在明知被舍弃并命令自己留下对抗来犯的勇者时，明明可以逃跑，还是选择作为焰之魔人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自己感到庆幸。

因为遇见了，勇者....对于我来说真正的救命恩人...我运用了从这里得到的所有力量，从黑骑士那儿习得的剑术，焰之巨人的火焰，但在那个人的面前，却都不堪一击...嘛，毕竟是连魔王都忌惮的勇者...会输这一点我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我催动了所有能用的攻击方式，但是却都被勇者用刀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然后在一瞬间对方抓住了我的空隙，以极快的速度挑飞了我手中的剑.....紧接着我感觉到刀尖离我的喉咙只有短短的几毫米....是我输了....然后输了的我闭上眼放弃了抵抗，等待着勇者用刀刺穿我的脖子，结束我的生命.....当然的，作为魔王爪牙的我没有被放过的理由，可是等待的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对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很温柔，很平静，没有杀意，也没有嘲弄，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额，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杀死作为魔人的我根本不需要理由吧....早已冷掉的心有些颤抖起来，疑问也涌上心头.....我很疑惑地看着对面的那个高冷的女性，此时她已经收回了抵住我咽喉的刀，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依然是那么柔和....“我说出来你会信吗？从我这样的人嘴里。”.....明明是敌人，但是看着那对眼睛，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眼眶，话语也开始呜咽，但是我还是直直地看了回去.....“我会，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抱歉来晚了，不过已经没事了。”，勇者面对我有些嘲弄地反问并没有生气，只是用简单的话语回应着我，然后把明明应该是敌人的我温柔地拥入了怀里，用双手轻轻安抚着我，为我拭去眼泪，虽然有些不明白，不过那温暖的怀抱，那温柔的话语彻底融化了我已渐渐尘封的心，眼里新的泪水重新流了下来，一滴滴.滴在了勇者的肩膀上，失去母亲的悲伤，杀死友人的悔恨....各种各样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全部在她的怀里爆发了出来...我紧紧地抱住勇者，大声地哭着....但是内心却感觉轻松了很多，在那一瞬间，我又再次成为了人类....获得了救赎...之后勇者收留了我，将我带到了人类的城市，作为冒险者行动。为了方便行动，勇者把这副面具作为礼物送给了我，遮挡住脸上的伤，同时压制了体内寄宿的焰之巨人...刚开始我很怕和那些勇者身边的大人接触...因为如果我魔人的身份暴露的话，一定会被他（她）们杀死..但是勇者却告诉我，他（她）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叫我不要害怕....我选择相信这个人，相信拯救了我的勇者....我开始渐渐和身边的这些大人接触...相处...然后了解到确实如勇者说的那样，大家都是好人，不仅教我读书认字，还有时候会给我送来免费的甜点....也会对于年幼的我跟在勇者身边一同消灭魔物表示担心.....我在内心中渐渐把大家当作了自己的同伴，当作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我重新有了想要去守护的东西.....

想到这里，少女的嘴角自然地勾勒出一丝上扬弧度。

那是一副非常美丽的笑脸~淡雅成熟而又不失可爱。

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呢。

边想着，少女边将面具以同样轻柔熟练的动作戴在了脸上，遮住了姣好的面容，同时也遮盖住了姣好面容上所留下的伤疤。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即使知道可能没有意义....但即使是这样，也要和那个抛弃了自己的男人抱怨几句才行....

少女脑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的面容，仿佛是宣示自己决心的坚毅，她用力掀开了身上的薄被。

白嫩有型的紧质躯体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

因为多年从事冒险者的关系，身体比外表看起来要强健的多。虽然还不到肌肉的程度，但是腹部紧质纤细看不见丝毫赘肉，双腿也是如此，虽然纤细但是却也不见丝毫多余的赘肉，大腿与小腿部分也是如此，没有丝毫下坠的现象。

十分完美的身形，完美到去当模特都没有问题的程度，如果除去那几乎覆盖半边身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个人当初看到时也是一副紧皱眉头的样子，还试图用治疗魔法进行治愈，不过显而易见并没有成功。自从和焰之精灵同化后，身体便在十六七岁时停止了生长，连同身体上的疤痕也定格了下来。但是少女认为那是自己存活下来的证明，并没有必要在意。

少女麻利地起床，光着脚来到落地镜前，脚掌踩踏着木制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一旁桌子伤拿起木梳照着镜子打理起炸毛的黑发。凭借熟练的手法，短短2分就将炸毛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老实地披散在后方。对于长发女性来说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梳理完，少女又再次走向床边，将放置在床头橱上的黑色长袜，短裙，长袖紧身衣，白色紧身外衣，依次有序地穿戴好后，最后系上了用于固定物品的腰带。

再一次回到镜子面前确认后，少女按照先左后右的顺序戴上了剩下的一双绿色边缘的白色皮手套。

“嗯。”

看着镜子前呈现的自己，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笑了笑。

不过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就是了，不过听声音的话，确实能感觉到那会是一个很美丽的笑容。

确认完毕，少女又再次回到床边，微微弯下腰，将有些凌乱的床铺和薄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即使是冒险者，但在有条件的时候也还是会注意形象的女孩子，一些自小留下的习惯也还是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而是根深蒂固地扎根在自己日常之中。这或许就和自己身上的火焰烙印是一样的东西，是同样自己曾经在那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确认没有问题后，少女又走到窗帘前。双手略微用力，唰地向两边同时拉开。

被遮挡住的阳光失去阻拦，迅速灌满了整个房间，昏暗的客房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轻推开窗帘后的两扇小窗，伴随清风，新鲜空气涌进了房间，唤起一阵清新。

少女用手指轻轻将被风吹落的鬓角绕到了耳后，继续望向窗外。

从这里能够看到旅馆附近的街道，穿插着很多来往的人们，附近的武器店，餐厅等店家也已开始了营生....天空蔚蓝，看不见一片云彩，有的只有高挂的太阳，和抛洒下的阳光，以及偶尔飞过的鸟类....

“是个好天气呢。不过要先去海因滋先生那儿打个招呼才行，毕竟受了那个人很多照顾。”

少女说着从街道上移开了视线，重新回到了房内。

抱歉，就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吧。

收拾完行礼的少女心里这么想着推开了房间的门，离开了。

被收拾的干净整洁的房间中，传来鞋跟踩踏地板的咚~咚声响渐渐远去，然后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了。

房间里，留下的只有从未关的窗户中传来的喧闹，以及无意间落入地板夹缝的一枚娇鲜欲滴的小巧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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