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她说出的时候,苏魏延还是一如既往地品着茶,一副老神在在,悠然自得地模样。
可当他听到那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放在嘴边的茶杯,已经显然顿了一下。然后并没有将茶送进口中,就已经放在了桌上……
“央儿,你是说……”
苏魏延微微皱着眉头,虽然没有太过震惊地模样。可却也是十分少见的一种紧张之色。
他欲言又止,仿佛再等待着苏沉央继续说下去。
她也并不扭捏,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她现在就在我府中。”
她现在还不想说的太多,这件事情对于苏魏延来说非同小可,还需要他去一点一点消化才好。
苏魏延明显眸光一凛,严肃的脸庞看起来显得更加深沉了一些……
“央儿,是你擅作主张将她所找回来的?”他问着,眼神中带有些许的茫然在内。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可从苏魏延的语气中听来,却是很轻柔。让苏沉央无法将他说的这一句话想成是对自己的不满与责怪。
她微微眯了眯双眸,若非是苏魏延说出这句话点了她一下,恐怕还是没有想到关窍。
想来,她从未跟萧弘兮提起过关于自己的生母的事情,也从未许意让萧弘兮去帮她找过。
萧弘兮美其名曰是找寻到了她的生母有权让她知道,可萧弘兮又为何会自作主张去找她的生母呢?萧弘兮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若是单纯的为她好,这一点可以排除。毕竟萧弘兮这个人生性冷血,又怎会为她考虑。而且,若是真的为她考虑,就也不会说出让她不认莫青慧那些话来了。
她想了这些事情,许久没有说话。
而苏魏延似乎心中也有所想法,始终也没有催促苏沉央。
她回过神来,声音平静地说:“ 是,是我一直想要见她。”
如此情况,她总不能说是别人擅自做主为她找回的生母。这听起来并不真实,更何况,苏魏延从来也不知道她与萧弘兮暗中勾结的事情。
苏魏延仿佛断定了苏沉央会这么说,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眉眼间那抹愁意却始终没有抹去……
“你既已经找到,就是铁定要将她留下了。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问我呢?”
他的声音徒然增加了一丝冷冽,让苏沉央觉得脊背生风。心中微微一颤。
果然,他还是不能够放下,也没办法理解自己的所做。
苏魏延当初所做的一切让她和母亲受尽了苦。可对苏魏延来说,此事又何尝不是生命中的污点呢?
他自然是不愿承认的,也不愿去面对这个事实。现下,她不知道苏魏延对莫青慧是否还有愧疚,但是她知道,他不想见到她。
可自己做已经做了,逃避就可以么?她身为一个女子,都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要为此负责,更何况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想着这些,苏沉央的心中增添了一抹怒气。
她也并不将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宣之于口,只是轻呼出一口气来,尽量让自己平复。
可是当话说出口,她仍然没能够让自己掩盖这份不满和激动……
“父亲,您可知,您当初曾犯下的错误对母亲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她撇下我是她的不对,可是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既然双方都有过错,也需要承担才是,并非逃避。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今我既已经将母亲找回,难道您就没有弥补她的想法么?她也为了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啊。”
话音落地,苏沉央自知自己说的话重了一些。不管怎样,眼前的人都是她的父亲,自己这样逾越,自然是不对的。
这样想着,自己在一旁掩唇轻咳了两声,声音放轻柔道:“父亲,央儿所说并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
听苏沉央这样说,苏魏延呼出一口气来,眯了眯眼:“央儿,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我也并不想多说。不过,依你的意思,是想要为父如何做?”
很多事情她并不知晓?这句话听起来仿佛大有深意在。心下虽疑惑,但苏魏延不想说,她自然是不能问的。
想着,便轻抚着茶杯,说道:“我想……让您将母亲接回府中。即便不与大夫人平起平坐,也要以正常夫妻相待。”
说了这么久,她想表达的就这么一句话。如今说出口,倒是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苏魏延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已然变得黯淡无光,他轻轻地咬了咬牙齿:“央儿,这件事情。为父不能答应你。其中利弊或许你能参透一二,但是还有很多,我不便与你说。我并不反对你和你母亲往来,但是我希望你能将她送出西楚。”
这一番话无疑让苏沉央的心更加沉了一些。
送出西楚?难道这就是她来到卫国公府中,父亲给她的回答么?
想着,自己已经底眸冷笑了一声:“听父亲这样坚定的语气,此事似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一切都由我自己安排便好。”
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冷漠。
苏魏延看到自己女儿这样冷漠的目光和语气,只觉得心中乱做了一团麻,仿佛很难以解开。
还不等他开口,苏沉央便站起身来,朝着苏魏延微微行了一礼:“将军府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如此,我便不打扰父亲了。等闲下来,我再来看父亲。”
说完,转身便离去……
苏魏延看着苏沉央离开的背影,那抹惊鸿,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初莫青慧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微微叹息一声,听起来悠扬而无奈。
走出卫国公府中的时候,天色一片阴暗,眼看着就要下雨。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已经过去,自己的父亲早就不在乎那些外人的眼光,可没想到,如今却还是一样。
“小姐,回府吗?”
她站在马车旁,神游似的想着。甚至都已经忘了上马车。
小厮的一句话,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微风吹透她的单薄的衣裳,觉得有些舒爽。
于是笑着对小厮说:“你且先回府吧,我想独自走一走。”
小厮看着苏沉央那牵强微笑的脸,心底不由得多了一分担忧。可苏沉央既然发话,他也不能不从,只能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小姐。”
说完,赶着马车便走远了……
苏沉央还是站在原地,神色微微黯然。
她如今回去之后要怎样面对母亲呢?将自己的父亲方才说的一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让她伤心?
这样,她自然是做不到的。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该如何去面对。干脆,选择了常人在遇到挫折都会下意识做的事情,那便是逃避。
这样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瑶湖。
当她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满湖荷花的景象之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这里来……
本就阴郁的天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更加黑暗了一些。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雨很快就要降临。
六月了,是该下雨的时节了。
这样想着,苏沉央便钻进了凉亭之中,随意地坐在了石凳上。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天气,她忽然想到了自己。这天气,倒是真会随着她的心情而变化。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快进来避避雨吧,眼看着这天气就要下上了。”
苏沉央的声音清淡,却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
可不过一会儿,果真有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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