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五日之内

而后传来清朗的声音，苏沉央转过头去，看到的便是萧弘兮那张稍微恢复了一些神采的脸庞。

听闻萧弘兮的话，苏沉央看向城外板车上的粮食，果然已经所剩不多。

本来，洛煜是让他们带来了维系五天的粮食，可没想到，现下竟然只够维系两天。来之前苏沉央还想着将粮食运进城内，每天发从城楼上扔下去一些，虽可能吃不饱，但也足够维持百姓们的体力。

可当她踏进婺城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全都成为了空谈。

百姓们太饿了，已经顾不得秩序，只能一窝蜂的去抢。

苏沉央皱了皱眉，就算是再从帝都调取粮食，也是需要时间的。恐怕到时候百姓们已经等不下去了。更何况，帝都的百姓们也是要吃粮的。想必帝都的粮库此时也已经开始供求不应。

她呼出一口气来，侧过头去看向萧弘兮：“婺城的粮仓还有多少粮食？可以维系百姓几天？”

只见萧弘兮脸色苍白地说道：“除了城外的百姓，城内还有许多百姓和士兵需要吃食，细细算下来，也就只能维持两天。”

听到这话，苏沉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说，所有的粮食加起来也只够婺城所有人维持四天。这些暂且不提，治疗瘟疫的药方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研制出来，若是超过四天，岂不是城内城外的百姓都要饿着肚子了？

“你可有想到安抚百姓的好办法？”

萧弘兮站在一旁，眼神中带着一抹朦胧之色。

只见苏沉央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看百姓们是否愿意相信我。”

是了，她拼的，就只是自己在百姓当中的声望而已，再无其他。

话音落地，只听见城楼外已经又有百姓开始混乱起来。

大叫着：“开城门，我们要喝水，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治疗！”

一声鹊起，便有无数个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外面的百姓们仿佛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饿狼一般，一心想着进城。

“难道我们得了瘟疫，你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吗！就这样任由我们的亲人死去吗？老天不公！”

此起彼伏的声音彻响在萧弘兮和苏沉央的耳边，两个人的面色皆是凝重。

“你们还我儿子，还我相公！”

一位妇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悲哀的哭腔，泪水已经将她整个面容所浸湿。

苏沉央咬了咬下唇，站在城楼之上，大声地喊道：“乡亲父老请听我一言！”

从城楼之上传下去的声音让百姓们停止了哭喊，他们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个看似面容憔悴却仍然意气风发的女子。

“我们不听，你们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们要进城！打开城门！我们要进城！”

一个中年男子，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声音虽已经喊的沙哑，却还是在奋力的高声怒吼。

刚刚安静下一会儿的人群，因为这男子的一句话，又变得混乱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苏沉央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裂了。

她恨恨地咬着牙齿，声音又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求大家听我一言，若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不足以让你们信服，我苏沉央但凭你们处置！”

或许是听到了苏沉央这个名字，也或许是因为她放下的狠话，百姓们站在城楼之下面面相觑，终于停止了叫喊。

苏沉央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望着城楼下的百姓们。

“是圣上派我前来跟大家谈一谈，我希望大家此刻都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饥饿，也很渴。甚至只能住在城门口，有家都归不得。可大家可曾想过，城内的百姓们还没有被感染上瘟疫，难道你们想城内的百姓们同你们的亲人一样死去么？”

“我们并非是不管你们，只是我们需要时间！若真的放弃了大家，圣上哪里还会发放粮食！若是真的不管大家，我们大可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又何必让宫中太医们连夜去配制治疗瘟疫的药方？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们。”

她高声喊着，脸色都已经变得红了起来。

城楼下的百姓们纷纷对视了一眼，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个老年人仰头说道：“苏将军，您在我们中的盛名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您说这话未免太过牵强了一些。朝中是给我们发放了粮食，可哪又怎么样？又能维系我们几天的性命？您说太医们已经在连夜加紧配制药方，可我们又没看到，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们给我们发放粮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想要我们临死之前吃一顿饱饭罢了！”

看着城楼下的老年人虽然年岁已高，可声音洪亮，铿锵有力。

对于百姓们的怀疑和猜测，苏沉央并不觉得委屈。因为她知道，他们现在所经历的，是她无法了解的一种感觉和痛苦。

他们饿怕了，渴怕了。他们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

老人的话音落地，城楼下的百姓们皆是应声附和。

苏沉央咬了咬牙齿：“老人家，您说的对。即便我说了，大家也未必相信我所言是真。但是我还是想告诉大家，我们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对于我们而言，你们皆是西楚的财富，是我们用再多粮食都换不回来的。粮食没了可以种，水没了可以开渠，可是若是人没了，婺城会成为一座空城，而西楚也会就此不复存在了！”

“只求大家在城外在等上一段时间，我苏沉央定会双手奉上治疗瘟疫的药，看着大家喝下去。求大家挺过这一阵子，为了亲人，为了孩子！”

苏沉央此刻心底很是激动，就连说话都已经带了几分颤音在内。

她从未畏惧过任何人，也从未畏惧过任何场面。可唯独眼前的这个场面，让她觉得心中难安。

那老人家听闻她的话，低头沉思了许久，半晌后抬头说道：“苏将军，以您在百姓中的盛名，我们愿意相信您一次。可毕竟空口无凭，你要给我们一个保证才行。城外每日都有人在逐渐死去，我们自知时日已经不多，所以我们必须要一个保证！”

“对，我们要一个保证！”

“给我们一个保证！”

苏沉央低着头，狠狠地咬着下唇，仿佛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一般。

这时，一双大掌轻抚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侧过头去，看到的便是萧弘兮一张满是坚定的脸颊。

没有保证，百姓们凭什么相信她？

想着，她呼出一口气来：“好，今日我就在此立下保证。五日之内，定会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五日之内，即便是我和士兵们不吃不喝，也一定会不会让城外的百姓们饿着肚子。若是没有做到，我苏沉央任凭大家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让大家吃了一惊，他们面带惊讶之色地互相看着。

没有想到苏沉央会立下如此保证。竟然愿意用性命去做担保。

此刻的苏沉央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上被狠狠地捏了一把，接着便听到萧弘兮的声音：“你疯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允许你去送死！”

萧弘兮的面色狰狞，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感觉。

可此刻的苏沉央却是笑了，笑得开心，笑得释怀。

百姓们如此动荡不安，若是不给厉害一点的保证，他们如何会相信？

自己的性命固然重要，让亲人不为自己所难受也重要。可大局当前，以她一人换取数百人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但，无论怎样死，都比被你萧弘兮亲手杀了要痛快的多！

“你可曾有一时，真心的想让我留下这条命？但是弘兮，为了百姓，我愿意。”

她的声音冷冽，如同一把刀子割在萧弘兮的心尖上。

后一句他听懂了，可前一句，却是让人匪夷所思。他紧皱着眉头，眼神犀利。

“不行，五日的时间我们都死光了，还需要你这药方做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凶神恶煞地盯着城楼上的苏沉央。

她不在理会萧弘兮那讶异的眼神，转过头去，轻声一笑：“五日不行就四日，但我的保证也就只能于此。药方多久能够研制出，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我能立下此保证，已经是尽了我最大的能力，还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的镇定。

她苏沉央此刻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自己的性命都已经成为了百姓手中的筹码。

若是再有来世，她只希望，自己的命可以由自己做回主。

“我们也不再为难苏将军，四日就四日，可若是过了这个期限药方还没到，那苏将军可就别怪我们太过狠心了！”

那老人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驱散了所有的人。

苏沉央转过头去的时候萧弘兮还在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就那样许久许久……

央儿，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想将她拴在身边，寸步不离？

虽说自己已经拿命出去做了保证，可百姓们的心总算是被她安抚了下来，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自知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于暴露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朝着萧弘兮微微一笑：“现下，至少可以安心四日了。”

说完，转身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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