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六合琴箫

论谁都不愿破坏这眼前、耳边的美好，即使是敌对关系。

叶若彩驻足倾听，心里一阵舒畅。

只可惜能奏出如此清流的眼前人，在命运的作弄下使彼此成了敌人。

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立场么……

一曲终，玄夜好似仍未察觉异样，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样子。

静静地，聆听着水声，眼未睁。蓦地，手腕翻转，在凫息琴上一拨，一列音阶盈耳，紧接着小段灵巧的旋律，又肆意拨弄几声，回归平静。

叶若彩雀跃。那是她自幼最为喜爱的乐曲，《飞羽灵谣》的前奏。

这首曲子在六界乐谱中鲜少出现，也不是什么著作。而叶若彩却是喜欢其中所蕴含的悠闲自在、风清云淡的意境，那是亲近自然之声。

她纤手翻转，凭空握了一支翡翠玉怀箫，缓缓抵上唇瓣。喜欢，自然会演奏。

樱唇微抿，若有若无地瞄了眼玄夜下一秒拨弦的指，与他同时吹奏、弹奏出了正节第一个音。接下来更是不用说，对《飞羽灵谣》完全熟知的两人自是轻易做到了节奏、音调的完全一致。

叶若彩与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此时正不禁合眼，享受着吹奏的乐趣。

玄夜则仍是面无表情，却微微一勾唇角转瞬即逝。

洛皙琴结合玉怀箫，两个神器主人没有杀意，自是没有杀伤力，它们同时奏出的乐曲如流水自指间淌过，留下一丝清凉。

裸露在空气中的桃瓣飞跃而起，渐渐汇聚，形成几条星粉的游龙，不断穿梭，升腾。池中千年难遇的灵空飞鱼纷纷跳将出来，随着乐曲绕着那桃瓣的游龙飞舞，嬉闹。带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蹦跳着，发出闪耀的七彩光芒。

这是六合琴箫，乐界最为顶级的合奏水准，有极高的治愈能力，但若是演奏者起了丝毫的杀意就会遭到反噬。

而所谓六合便是作为乐者演奏的六个要点：音、律、风、乐、思、情。需要两人极高的契合度。

特点，则会吸引周遭灵性之物。

而现下，这两人却是仅以两面之缘，便已达到要求。且远远超出。

尾音落定，叶若彩收起玉怀箫。

这个人真是每每让我惊异啊，就算我们曲风相同，对《飞羽灵谣》及器乐的熟悉能达到音、律、乐，但思和情的契合度也能达到么？

曾几何时，记得父亲提及过天神之上的境界能填充一些不定性的缺陷。

是他与我所想的，所注入的感情一致，还是……他的修为已然突破了天神级？！不对，百年前的实力排行他比父亲低上两个期段，不可能比父亲还快啊，而且一般的修为也是有限的，至今也没有一个越过天神的。

那么是他与我的情思相投了？是对曲子的喜爱？还是对立场的惋惜？也不对啊，他之前的那曲是没有情感蕴含的，没理由突然转变……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使原本悠闲豁达的情思变成了现在的无情无欲……

玄夜站起身，手一挥，收回洛皙琴，便再无动作，等叶若彩自述来此的用意。

叶若彩会意，转着圈，不直接地问道：“为何我进入星罗殿的前后时刻场景有所不同？是幻术么？”言语间她也注意到玄夜的眼不再是初见时的紫金。

“不，这是我制造的空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有点学识的都知道天神级创造的空间只有本人应允的人才能进入其中且无人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玄夜也无需多作解释。

她了解地点了点头，想必让她进来的原因还是因为父亲和他同样提及的那个人。换了一派注视了良久的脸，认真道：“那么，你的瞳色为何时刻会变呢？忽金忽紫的……”

玄夜挑了挑眉：“这是天生的，也并非时常，只是有所受伤便会掺杂蓝紫色罢了。”这或许是他自三千年前起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我最喜欢《飞羽灵谣》，你也是？”叶若彩觉得他挺好说话的，得寸进尺起来。

“那是我作的……”

叶若彩恨不得直接找个坑把自己埋了！自己所爱之曲的作者在自己面前，居然还傻傻地问他是否喜欢……

“你能喜爱至此，自是我的荣幸。”玄夜淡淡道，“不过你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此等琐事吧。”不是疑问，是肯定。

“嗯……我很想知道那个她，到底是谁……”叶若彩心知不能再拐弯抹角了，低下头，也因此错过了他的一振和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原先也没对此抱有相当的希望，毕竟立场不同，但她终是受不住答案的诱惑，问出口。

“她，大概是你的母亲……浅见……”他仍是不看她，经过内心的百般纠结还是说出了口。

叶若彩的灵魂是完整的，除去化身的可能，相同的眉眼和气息也只可说是遗传，那么就只有这一个答案，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

“她在哪里？”

叶若彩何不时时想念自己的母亲，问父亲，从未得到蛛丝马迹，只知其名为浅见。现在得知这一信息，自是激动不已。

她几步上前，拽住了眼前背影的衣袖，希望得到确切的答案，如一个迫切渴望讨回自己玩具的孩童。

“不知。”冷冷的，却任由她拽着袖子。

“我不信！我不信！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她么？”她猛得甩开他的衣袖，双手攥紧，贝齿咬着下唇，眼角竟挤出了几滴泪。少顷，便成了个泪人。

他无动于衷：“你不该陷入其中，早日去往中立之地才好，凝幽居是个好去处。若是喜欢一人呆着，便去清月山庄罢，那里长年无人居住，你尽可随意。”

语毕，微愣了一瞬。这一愣若是在战中，那可是致命的，时刻警惕的他，居然松懈了？

很意外，自己竟一次说了这么多，还是对仅见过两面的少女。

“是你吧？因为你，母亲离开了我们，父亲对此只字不提。就是因为你，是不是？回答我！”叶若彩愤起，一贯温顺顽皮的她竟在心中萌生了恨意。

“……”

“好！我走！”她至少知道，自己无法伤他。

空间自动让开出口，供她离开。

玄夜转身看她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眼前。

本出于对她想念母亲的怜悯才告知了她，结局竟是如此。方才的沉默应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恨意，定是不会再来这里……也可以多少远离这即将到来的浩劫了罢……

只是玄夜本人的淡漠让他对情这种东西不能理解也不能作出绝对的判断，而叶若彩也恰恰不是一般的女子，此刻的她已经不能置身事外，被风浪席卷是迟早的事。

晨曦御花园

“主人你去哪了？游宇他欺负我！”默存见叶若彩回来，假抹着眼泪，跑到她跟前。

回来的路上，泪已然由风拂去，默存也没注意到自家主子有什么不对劲。

“哪有？我只是与你闹着玩。”游宇还是十分敏感，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作声了。

默存不解地望着他。

“你回来了。”叶君秋见她眼角的微红，不再多说。

这是愁上加悲了……

她自嘲地笑笑：“父亲不曾提起兴许是很爱母亲了，也不想我伤心……而我也愚笨的，不曾想过她就在暗冥，只是一味询问无从得知的答案。”是了，她为何没有早点想到呢……

“主人……”默存意识到不对劲，缩了回去。

“你知道姨母的准确位置了？”

千年来，叔父他们用微观找遍了六界的各个角落都找不到，玄夜会轻易告诉她？

“不知。我若是早点发现她在暗冥，想必现下也找到了……”

“你我父亲及叔舅姨母都曾竭尽心力找寻都只是徒劳，你也不必自责。”叶君秋爱抚地摸上她的发顶，安慰道：“不过今日父亲他们好像要勘察什么，你可要去？”

现在的叶若彩一点母亲的线索也不想放弃，于是重振了精神，点点头：“好。”

“我也要去！”游宇拉住叶君秋。

叶君秋眼里闪过一丝苦恼，瞥见默存也有随着主人去的意思便释怀。

“可以，但必须在我身边，不准随便乱跑。”

默存当下变回了兽态，跃入了叶若彩的怀里。于是，三人一兽就这么出发去了长辈们所在的地方，晨曦与暗冥的交界，绝壁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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