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昏黄的光芒地从房间里褪去,江户依旧夜幕阴沉,夜景繁华。
枝原的夜,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辉夜”。
枝原从来不吝啬灯火,每一个角落都明亮如白昼。夜幕降临时,游女们纷纷燃灯点烛,对镜梳理着妆容,街道两旁的花灯高挂,行人的漫步轻松惬意,不过,只是对于客人而言。
“这妆不适合你。”
雪沢解开了浅浅盘起的长发,摘下了那些多余的头饰,然后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嗯。”浅浅无精打采地回答。
“萱,去打一盆水来。”雪沢对着站立在一旁的一名小女孩说。
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貌,并不是正式的游女,而是雪沢的侍女。
浅浅并没有自己的侍女,准确地说,她现在没有。
以前她身边也是带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浅浅年纪在游女中算较小的,与小女孩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对姐妹一般,而她们的关系,也真的有如姐妹。
游女们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孩,许多人并没有教导学徒的耐心,对她们而言,侍女就真的只是侍女而已,连自己都只是这枝原中浮沉飘零的蒲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淹没,会有谁有心思去照顾别人呢?随意使唤,打骂,甚至是欺辱,都是常见的,反正枝原也不会管这些,况且,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也有不少会认真地教导自己的侍女的游女,帮助她们学习游女的技巧和知识,将她们培养成优秀的游女。
只是,谁又能保证,小游女们,就会对自己的前辈,有着感恩之心呢。小游女抢走了前辈的客人,爬到比前辈更高的位置,回过头来打压着自己的前辈的事,也不是没有。
在枝原,许多事情,游女们都是很早就学会了。
浅浅和她的侍女属于后一种,甚至还在其之上。两人整天腻歪在一起,为糖果分吃不均而吵闹,在楼顶夜宿数繁星,荡秋千,堆雪人,折花枝,泡花茶,爬到树上摘苹果,烟花祭时放烟花,新年时穿着整齐的和服,为每一个人送上了“谨贺新年”的祝福,枝原里充满着她们的欢笑声。
游女们对这种关系有着隐约的羡慕,尽管她们自己没有发觉,发觉了也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那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时,她们脸上的笑容那么的明媚。
只是在两年前,一场流感袭击了整个江户,枝原就是其中一个重病灾区,因病而死的游女达到了二三十人,很不幸的是,浅浅的侍女在其中。
病死的游女们尸体被集中焚毁,这让她连每年去悼念的机会都没有,她消沉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接待客人时都心不在焉,不过好在客人也没有太刁难她,但是业绩是不可能好了。后来虽然终于恢复了,但直到现在,她也依然没有新的侍女。
雪沢将毛巾浸湿,仔细地将浅浅脸上的浓妆擦去,再把毛巾放入水盆中,清水瞬间被胭脂染红。
萱很懂事地将水盆端走,另外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太浓了,不知道客人怎么受得了。”雪沢开始为浅浅画眉毛。
浅浅没有理她,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嗯”。
“听苍崎说你还被客人弄的起不来了,不知道是怎样的急色的家伙,估计连脸都不看,直接就上了吧。”
“才没有。”浅浅说,虽然雪沢说的没错,但至少……泽榊是看了她的脸的,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后面那样。
感觉上,那个男人,并不是急色的人才对。
“闭上眼睛。”雪沢命令。
浅浅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感受着眉笔在眼睛以及眼眶周围划来划去痒痒的感觉。
雪沢的化妆技术在枝原的游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她甚至只要凭借化妆师的身份,就可以在枝原立足。
怎么这么久,浅浅想,按照雪沢的意思,她不应该是给自己化的淡妆么,可现在只感觉眉笔在眼睛上描呀描的,尤其是眼角,似乎勾勒了好多次。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雪沢将眉笔放下,对着镜子欣赏着浅浅的眼妆。
浅浅睁开了双眼,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
镜中的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淡妆,恰恰相反,雪沢给她绘上了极浓极艳的眼影,尤其在眼角处,有两道拉长了的绯红。
不似浓妆般厚重,妆容的红色不是深红色,而是像血一般的鲜红,鲜艳活泼,似乎还在流动。
“抿起嘴唇,伸出手指。”无视了浅浅的惊讶,雪沢平静地说。
“这是……鬼妆。”浅浅十分震惊,回头看着雪沢。
“快点,不然没时间了。”雪沢将她的脑袋扭了回去。
浅浅只好抿起了嘴唇,伸出双手,任由雪沢摆弄。
雪沢先用红色的涂料帮她涂好了指甲,不仅指甲盖,指甲的里侧也涂上了,在指甲的顶端,涂料或多或少都渗出了一丝,这不是失误,而是她故意为之,这使得浅浅的指甲不像是涂抹而成,而像是溅上去的。
等待指甲晾干时,她开始为浅浅涂唇。
和眼影一样的鲜红色,但是并没有涂满,反而留下了一些樱粉色的空白,脸上的粉底也很薄,几乎保持着素颜。
最后,她拿起一根红色的丝带,简单地将长发束起,整副妆容就完成了。
“你怎么会画鬼妆的……”
浅浅看着镜子的自己,素洁的容颜上,鲜艳的眼影和唇才为她添上了妩媚之气,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完美的混合在一起,此刻的她显得格外的妖冶。
如诱惑人坠入深渊的鬼一般。
鬼妆,顾名思义,就是模仿鬼的妆容。传说中,美丽的鬼都是清秀的少女,却有着最能摄人心魄的妆容。
这种妆的难点在于,如果画的不好,便会死气沉沉,连普通的浓妆都不如,只有能够充分地把握每一个度的化妆师才能充分地画出它的灵气。
并且,鬼妆在大多数的女孩身上,并不好看,不是会和鲜艳的妆格格不入,就是会失去了“鬼”的灵气,沦为庸脂俗粉,只有少数的人,才能驾驭的住。
“因为你适合。”雪沢为浅浅穿上了一套和服,黑色的底色上,盛开着朵朵彼岸花。
“好好表演吧,今夜让整个枝原都被你诱惑。”
浅浅苦笑,“不像是你会说的话,雪沢。”
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她要去拿她的三味线。
快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
“雪沢,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我这样做。”
“但是,谢谢你,妆很好看。”
木野子靠在走廊上,听到门开了的声音,转头看去。
“诺。”她把靠在自己身边的三味线递给了浅浅,她知道浅浅喜欢用什么样式的。
“妆不错,比早上那个涂鸦好多了。”木野子打量着浅浅说。
“还不是因为你。” 浅浅接过三味线,白了她一眼。
“要老娘陪你么。”木野子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大厅。
“不需要,你做好你自己的就行了。”
“还有一个东西。”木野子从身侧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
“这是……酒?”浅浅问,她的表情有点欣喜。
“省的你等会想喝找不着。”木野子将白瓷瓶递给了她。
“谁说我想喝了。”嘴上是这样说,但她一把就从木野子手里抢了过来。
“老娘还不知道你,你不想喝才怪呢。”
作为朋友,木野子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女其实对着酒有着强烈的需求,虽然她平时并不是醉生梦死的酒鬼,但是她其实非常喜欢喝酒,在心情紧张,激动,产生较大波动时,她就会像本能反应一般地找酒喝。
她打开了瓶子,闻着透出的酒香,虽然不多,但是味道浓厚纯正。
没有去找杯子,而是直接就着瓶子喝了起来,仰起头,一饮而尽。
“啊……舒服。”
浅浅最喜欢的喝酒方式就是“入喉”,也就是让酒液直接灌入喉咙,一口气喝光的方式,这种豪爽的方式女孩子一般不会使用,但是许多客人却很喜欢。
“唔,木野子。”浅浅笑,妩媚妖娆,面色染上了一圈圈薄薄的红晕,她向前走了一步,正好就靠在了木野子的怀中。
“干嘛,别他妈的发酒疯啊。”木野子把她推了出去。
“嘻嘻,真可爱。”浅浅笑,显然是已经醉了几分。
木野子无话可说,好在浅浅意识还算清醒,至少还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不担心醉酒会让浅浅的表演出现问题,反而,喝醉了的氷堂浅,才是最有魅力的。
浅浅抱起三味线朝反方向小跑而去,顺着楼梯下楼,摇晃的木屐在地板上踩出了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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