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昏迷中的少女忽然开始咳嗽，身体剧烈的抽动着，弓曲地像被扔进锅里的小虾子。

看护她的另一名女孩见状，急忙将她扶起，按压她的胸腔，试图让她将残留在气管里的水咳出来。

“咳!噗!”一小簇水从女孩的唇间咳了出来，然后，射在了扶着她的女孩的脸上，本来因为被水浸透而显得凌乱的侧发，看起来更加狼狈了。

“唔”

风间璃央面无表情地用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依然牢牢地抱着女孩。

“很抱歉~”睁开眼睛醒来的女孩，有些俏皮地笑了笑，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喷了这个女孩一脸水的事。

风间璃央释然，她并不是很在意被喷了一脸，擦一下就行了，重要的是，这个女孩醒过来了。

她想了想，跪坐在草地上，扶着女孩，让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想让她躺的更舒服一些。

“是你救了我么?”女孩枕在风间的臂弯里大大的眼睛仰视着她，星辰在她湿漉漉的长发上闪闪发光。

“已经是晚上了。”她的视线移到了夜空中。

“你怎么不说话?”她又盯着风间看。

风间有些害羞地侧过脸，她还是不适应自己成为视角的焦点。

“你是，不能说话么”女孩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传闻，“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的。”风间有些着急地回答，她不想被女孩误会。

“原来你会说话，谢谢你救我。”

“嗯……”

忍者无需多言，跟随在桐糖身边时她也是这样，逐渐地，她已经不大会和人说话了。

“现在，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可以动了么。”风间勉强地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太好，很疼，动不了。”女孩尝试着坐起来，但发现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骨头，可能有问题，我想带你回去，包扎。”女孩落入河中时，很有可能被水流带着，撞到了岸边的石块，以风间的判断，骨折都是有可能的，这也是她等到女孩醒来才准备回去的原因。

“现在么，不，不想，可以再让我在这呆一会么。”女孩请求着。

“嗯?……”

也好，让她身体恢复一点再回去吧，不然再伤到身体就不好了。

“因为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感觉，我喜欢所有从没体会过的东西。”女孩兴奋地向她讲着，丝毫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不明白……”

“是指，躺在素不相识的人怀里仰望星空这件事，无论是星空还是你，都很美呢。”

“……”女孩忽然的称赞，让风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从没被人以“很美”来形容。

“这个地方一般只有我会来，所以掉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死定了。根本没有想到，会能有人来救我。”

风间璃央明白了，似乎是她无意间闯入了别人的国度。

“好想画画啊，星空真美，能画下来就好了，话说，你看到我的画具了么。”女孩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画具?”风间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还想着画画。

“大概是被水冲走了吧，我记得它们和我一起掉进水里了。”

风间回想了一下，那时水面上确实漂浮着画笔，还有白纸一类的东西，不过那时她无暇在意，光是把女孩救上岸，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

“真可惜啊，用了好久的说。你知道么，画师失去常用的笔，手感会下降的。”

“你是，画师么。”风间听说过这个职业，以画画兼顾教书什么的为生，但饿死的更多，不过游女的话，应该不担心这个。

“不是哦，我什么都会，编舞，编曲，作词，更不用说乐器啊，歌舞这些。”

“好厉害。”风间对比之下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但是，知道我会画画的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在这里见过我，我也只会在这里才画画。”

“没有告诉过别人么。”

“嗯?没有哦，她们都以为很了解我，但实际上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

“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些人吧，过两天还要和她们一起表演。”

“你不喜欢她们?”

“没有，我很喜欢，她们对我很好，像姐姐一样。”

“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什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意思，“那是不一样的，最亲近你的人不一定是最能理解你的人，反而越是亲近，越是会产生莫名的距离。她们是我的姐姐，但不是我的朋友。”

风间从她身上感到和自己一样的孤僻感，也正因如此，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少女。

或许是感到疲倦了，少女也不再说个不停，安静地枕在风间璃央的大腿上，林间沉寂了下来，只有萤火虫绕在草叶旁飞来飞去。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风间想，比如问问她是怎么落水的，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就顺其自然吧，她一向只习惯了倾听。

她一动不动，像以前侍奉主君一样，长时间地保持静止状态对忍者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就算是跪坐一天一夜也没有什么压力。

又过了一个小时，夜晚的寒意渐起，风间璃央问女孩，“要回去了，身体怎么样。”

“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但使不上劲，应该还走不了路。”

“没关系，我背你。”风间抱着女孩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将她放在自己的背上，动作全程小心平稳，女孩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力气好大。”趴在风间的背上的女孩惊叹。她好歹也已经成年了，就算身子比较轻，同为女孩子的风间抱着她也不会这么轻松，像抱着一个布偶娃娃一样。

“嗯……以前略微锻炼过。”风间塞搪了过去。

“你认识路么，天太黑了，连我都有些看不清了。”

“嗯，认识。”忍者优秀的夜视能力和记忆力，迷路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第一次来，真可靠。”女孩安心地靠在了风间的肩头。

吸了水的裙摆变重了，拖在草地上沙沙作响，这件礼服回去后估计是不能再穿了，想让桐糖再帮自己买一件。

“好想要一件短裙啊。”她第一次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

“短裙?挺适合你的，应该说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不过礼服裙是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是适合不适合，她只觉得这种黑色长长的很华丽的衣服很好看，又是桐糖给的，所以就一直穿着了。

“很明显的吧，你肯定会经常运动，穿着不觉得束手束脚么，一般只有接待客人时会有游女穿。就像不会有人一天到晚穿着十二单一样。”

风间好歹知道十二单是什么，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而且你身材很好，礼服裙反而掩盖了这一点，你身体那么软，穿得薄一点，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很舒服……”

“是的哦。”说着，女孩从后面抱住了她。这过于亲昵的举动让风间的脸有些羞红，不过女孩看不到。

“但是，我只有这种衣服……”

“怎么可能，游女的衣服可以有很多样的啊，可以让店铺给你定制，也可以找那几位“裁缝”虽然她们收费要贵一点。”

“主人……只给了我这些”

“主人?!”女孩被吓了一跳，这种称呼可是非常少见，“是你的客人么，难道你是那种……”

“不，不是的，是游女”风间急忙辩解。

“游女?叫什么名字?你应该已经正式出道了吧。还是说……”女孩止不住地往某些方向想。

“花绮罗，桐糖子”犹豫之下，风间还是说出了桐糖的名字。

“她啊，是，也是。”

女孩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风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好跟着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快走出花园时，女孩忽然问到。

“风……间璃央。你呢”

“对哦，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现在大家都叫我花见酒，不过我更喜欢我的本名，藤壶佳奈，不过你还是叫我花见酒吧。”

“花见酒，很好听。”

“好听么?”藤壶佳奈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

“佳奈更好听。”

“诶？”

“可以叫你佳奈么。”

“不，诶，可，可以。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可以，在其他人面前还是要叫我花见酒。”

“好。”风间璃央没有多问，大概，就和自己以前只能叫做风魔一样。

风间璃央没有选择从主楼的大门口回去，那样无论如何都要经过大厅，两个这么狼狈的女孩，难免引人注目，要是被客人缠上就麻烦了，而且，桐糖也可能在大厅。

她绕到了主楼的一个侧门，从这里进去就可有一个可以直接连到二楼的暗梯，很少有游女知道，类似于忍者的密道。

“你的房间在哪里。”

“六楼。”藤壶佳奈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你是，花魁?”但是枝原的大花魁里，风间璃央绝对没有见过她，不然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算是吧，也不是，至少我自己算不上花魁。”

传来了游女说话的声音，有人从楼上下来，藤壶佳奈拉拉了风间的衣袖。

会意的风间璃央身形一闪，躲进了一旁的阴影，准备等这群游女经过后再上去。

这群游女有五人，为首的那位穿着一件赤红色枫纹和服，下摆更像裙子，应该是准备登台演出。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绿色和服的女子，非常少见的颜色。其他的三位游女也是风姿绰约。

她们经过两个人藏身处附近时，风间感觉到背上的女孩的心跳有些不自然。

“我说，今晚我能住你那里么，我不想回去。”藤壶佳奈忽然说。

“可是，你的伤，需要人照顾。”

“你不能照顾我么。”女孩的声音柔弱的让人怜惜。

“我……”风间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拒绝了佳奈，那么她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带你回去。”

——

“哟，回来啦。”桐糖坐在外厅，悠闲地摆弄着手中的人偶，风间璃央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大花魁的房间比普通游女的房间大的多，桐糖和风间除了一人拥有一个卧室以外，还有客厅，以及其他的房间。

桐糖并不意外风间直接从房间里出来，她知道她的忍者有无数种潜入自己房间的本事。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值得玩味了。

“怎么样，想到怎么演出了么。”

风间低头，沉默不语。

“你的头发没有擦干哦。”桐糖笑**地看着风间。

带着藤壶佳奈从密道直接潜入了自己的房间，安置好佳奈，然后更换了衣服，擦干净身子，以免让桐糖怀疑。但结果还是百密一疏了。

“啊，是，洗了个澡。”

“我是你的主人吧，作为忍者，对主人说谎可不太好。”

“我……没有说谎。”风间咬着牙坚持。

“算了算了，反正我说了春祭这几天想做什么随你的便。”桐糖意外地没有追问。

风间松了口气，她不想让桐糖看到佳奈，但如果继续下去，她也不可能反抗桐糖。

“那么走吧，去大厅喝点酒。”

“啊……”她还想帮佳奈弄点吃的，然后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怎么?有事?”桐糖的笑意更浓了。

风间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桐糖彻底地看透了，说不定在她进入房间时就有人在一旁偷偷监视着。

“那我和雪沢去，”桐糖把人偶放下，起身，那只人偶还没有刻上脸，空白的一面对着风间。

“作为一个游女，自己做的决定，可是要自己负责的。”桐糖推门离去。

“记得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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