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帶著些許濕氣,大概是早上為了維護環境所灑下的雨水吧,印象中剛才起床的時候好像聽到了雨聲。
明亮的陽光最適合為新的一天帶來清爽的開始,輕柔的白雲自晴朗的【天空】(Screen)飄過,我坐在上學途中的長椅上,斜眼看著睡眼惺忪的國中生和身穿筆挺西裝匆忙走過的上班族,還有牽著狗慢跑的中年婦女。
我漫不經心地隻望著分隔藍天的舊台中市市政府廳輪廓還有布滿公園遊樂器材的鏽斑,接著拿起智慧型手機確認時間。二○一九年五月二十八號早上八點十五分。
碰面的時間-----和那傢伙約好的上學時間還沒到。
我伸出緊張得有些發冷的手指,從書包裡拿出一張昨天收到的雪花圖案信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但這並不是因為信裡面寫了什麼內容,只是一張完全空白的信紙,就像某鴿作者的腦袋一樣。
“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投降。”我望著天空細聲低吟。將這封信交給我的還是那個傢伙-----同樣身為高中一年級生的青梅竹馬春野。她大概在一星期前對我說“你能看就看吧”之後就開始將這迷一般的信件交到我手中。雖說所謂的“能看的話”應該是指必須使用某種特殊手段才能看到信件內容,但時至今日我還是無法解讀信紙的內容,無論火烤、透光還是用紫外線照射,所有想得到的方法我全都試過了,卻找不到任何可行的方式。難道得靠什麼特殊的藥物才行嗎?
我一隻手抱著頭不停搔抓自己的頭髮。
但我對信裡所寫的內容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畢竟交往密切的青梅竹馬親手交給我的,裡面那張可愛的信紙上寫的內容……多少還是猜得出來。
雖說她對我說話時就是個百無禁忌又口無遮攔的青梅竹馬,但有些時候就連我們之間相處時的氣氛還不錯,班上有些同學還以為我們正在交往中。
但我們兩個曖昧不明的青梅竹馬關係反而不容易出現更進一步的時機,事到如今要想將這份參雜著親情所構成的愛情重新往戀愛的方向修正,實在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我把手從被抓得一塌糊塗的頭髮上移開,指尖來回摸索信紙表面。信紙當然不會印上點字,上頭指有紙面滑順的觸感以及手掌殘留在紙張的些許體溫。
即使這封信裡面寫得真的是春野向我示愛的情書,但要我解讀不出來也沒有半點意義。
這封信不管我再怎麼看,再怎麼努力找尋解讀內容的蛛絲馬跡,但花了一整個晚上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也不可能突然在隔天早上的短短幾分鐘內剛好靈光一閃想到辦法吧!
“啊!!!可惡,這要怎麼看啊!”
就在我舉起雙手大叫時,背後傳來一聲尖叫。
“呀啊!”
一回過頭來,只見我等著要一起上學的春野跌坐在地上。
“喂,你幹嘛突然動啊?”
“……妳在幹嘛啊?”
才剛問完,她坐在地上用那雙充滿怨念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因為有人一大早就在發呆,所以想說來嚇嚇他啊。”
“然後?”
“……都是賤賤害的啦!”
“結果反倒是妳自己被嚇到啦。”
賤賤這個綽號來自於我的姓氏葛見,雖然是個難聽的綽號,卻不知不覺中成了春野專用的稱呼。會這麼叫我的只有春野一個人,事到如今被叫做賤賤也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了。
她那嬌小纖細的四肢,再加上小小的臉蛋、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如此小巧精緻的樣貌,卻有一對讓人印象深刻卻不顯突兀的大眼睛,這也讓她的形象總是不離開小公主(在此指的是少前的M4A1),如果她不多話、長高點、和文靜些的話就像了,在我眼中則是吉娃娃或蝴蝶犬之類的小型犬。那頭烏黑亮麗的及腰長髮綁成整齊又好整理的麻花辮,雪白透亮的肌膚帶著清爽的潔淨感,不認識她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不過這傢伙可是如假包換的平凡百姓,端莊嫻熟這四個字跟她扯不上半點關係。
“妳就不能直接跟我說妳到了嗎?”
“還不都是賤賤沒發現我在這裡才害我跌倒的。”
“要我發現妳?妳以為我是哪個門派的掌門人嗎?”
我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帶著一臉尷尬移開視線的春野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失態般乾咳了幾聲,接著擺出一臉模範生的笑容端正姿勢說道:“重來、重來。”
“賤賤真是的,你的領帶歪嘍。”
“是要怎麼重來啊。我的領隊也沒歪,早上照鏡子的時候就確認過了啦!話說,我剛才沒有在發呆,妳看,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做妳出的作業喔!”
“我是覺得沒有必要像作者一樣苦思碼字那樣認真吧。”
春野看著拿出信紙提出抗議的我,露出苦笑般的尷尬表情輕聲說道:“看來,還是看不懂啊…”
“那這次就當作是你失敗嘍!好了,快走吧!要遲到嘍!”
“知道啦……”
在瞄著春野細長雪白的小腿充滿活力地擺動的同時,我將信封收進書包裡,接著起身追上踩著輕快步伐上學的春野。初夏清爽的微風輕輕略過了我的鼻尖。
“……喂,能給的線索嗎?”
“線索?”
“那封信,能想到的方法我都試過了,但結果還是看不到內容。”
“我才不會告訴你呢。”
她雙手一攤,嘟起嘴對著我搖了搖頭,雪白後頸上的汗毛在陽光照射下透出淡淡的金色光彩。
“說起來,我明明就給你很多線索了耶,沒注意到線索是賤賤你不好吧。”
“咦?是這樣嗎?”
“反正就算你沒發現也無所謂,我本來就覺得賤賤根本不知道怎麼看,所以裡頭寫的全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到如今……”
“什麼叫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就……很多啊,我到底寫了哪些事呢?”
“什麼叫到底寫了哪些事啊……喂,妳、妳到底寫了什麼?妳說這些是故意要讓我更在意吧!”
“沒錯,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以心理上的支持來支持你喔!”
妳在笑對吧。春野纖細的肩膀微微發抖,晃個不停的整齊麻花辮從肩膀上滑落到背後。
她的舉手投足都很美,這或許是多虧了她良好的體態吧,纖細柔軟的修長手腳讓個子不高的她身材比例顯得很好看。
就在此時,我卻發覺她的身材似乎有些不協調。
“對了,春野,妳之前不是說最近開始減肥了嗎?”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春野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點頭回答我的問題。
“……這不算減肥,叫健康管理。”
“健康管理?”
“嗯。或者應該說是在排毒,就是攝取有益身體健康的食物藉此-----”
“我是不知道那是在幹嘛啦,但我勸妳還是別再繼續下去了,妳看妳的上圍縮水,都跟防彈插板的AR15和航空甲板的UMP45一樣了,更何況我們現在都還在成長呀!”
“………”
她抱著胸口一語不發地瞪著我,看來我好像踩到她的地雷了。不對呀,原本該有的東西怎麼會一下子消失了呢?我思考片刻後才想通這個問題。
“……嗯?原來如此,春野妳終於決定從今往後要誠實面對自己了對吧?妳也太見外了吧,我怎麼可能在意這點小事呢?”
“………等一下,我有點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妳之前應該是墊了什麼對吧?所以才會拿減肥當藉口,嗚哇!”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我閃過春野默默甩過來的尼龍製書包,一陣強勁、就像龍捲風一般的風壓掃過我的下巴。
嬌小的春野則被書包的慣性甩了出去,不禁發出“呀”地輕聲尖叫,隨後跌坐在地上。黑色的呢。
“唔唔,真是的,你為什麼要躲開啊?”
她扶著腰嘟起嘴,眼神中滿是不甘心地抬頭盯著我看。
“……任誰都會躲開吧。”
“賤賤以前都不會閃開,反而會溫柔地接下這一擊,多有男子氣概呀!”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我可沒那種印象啊,來吧,把手給我。”
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她乖乖地拉住我伸出去的手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嘟著嘴說:
“賤賤,你真不會看場合耶,哪有人會當著女生的面聊身材啊,特別是胸部。”
“我實在是不想被拿著書包打人的傢伙說自己不會看場合耶。”
“再、再說胸部就是兩塊脂肪而已嘛,根本就是人體多餘的部分。聽說胸部跟六喰一樣大的人運動的時候很不方便,挑衣服也很麻煩,而且肩膀也會變得很僵硬-----”
“就是這麼說,但妳對這種事倒是挺清楚的嘛。”
“閉、閉嘴!”
“好痛!住手啦!”
春野再次舉起她的書包,而我只能在雙手交疊抵擋的同時向她喊道:
“對了,書包裡的東西沒事吧?便當該不會已經一塌糊塗了吧?”
這十天以來,我的三餐都是春野親手做的。最近似乎對養生產生莫名狂熱的春野竟然開始對我這個獨居老人,不對,是獨居單身狗的飲食習慣說三道四,結果,家裡冰箱無論是冷藏還是冷凍庫,到處塞滿了春野的手工食品,每天還會做午餐送來給我。
在這個時代,從可麗餅到高麗菜捲甚至於焗烤這類費時的料理,都能堅持從頭到尾獨力手工製作的毅力堪稱現代活化石。
像春野這種還能夠繼續增加廚藝技能點數直到封頂的女孩子算得上瀕臨絕種的生物了吧?
“你還敢提便當的事………不管我再這麼努力做出五星級的菜色,拚命想出營養均衡的料理,你也從來沒稱讚過我替你做的吧愛心便當。”
春野輕輕瞇起了滿是哀怨的雙眼。
“……反正,你一定是覺得只要有便當吃,什麼都好吧。”
“那、那是因為我怕被同學笑才說不出口啊!”
“過分。”
“我不是已經有所表示了嗎?我哪有辦法在全班同學面前大方稱讚妳做的菜呢?好歹我也是青春期的男生,正值青春少年嘛!”
“沒良心。”
“我不是好好答謝過妳了嗎?那張圓頂都市的入場券呢?”
“……竟然要我自己去遊樂園玩,你把我當成什麼啦?王境澤嗎?先喊『就算我春野死在街頭,也不願意拿門票去圓頂都市玩』之後在裡面說『真香』嗎?”
“……我也沒辦法啊,錢包裡的錢只能買一張門票嘛。就算想打工,現在也沒有學生能做的工作呀。”
“要、要不然,賤賤的入場券就由我來買,然、然後我們兩個一起-----”
“那就不算上答謝啦!妳不用在意這些,替我好好玩一玩吧!”
“怎、怎麼可以這樣啦!”
“話說,便當還好嗎?”
“可惡,賤賤這傢伙………”
春野雖然臉上說不要,卻還是照我說的翻開書包確認裡頭的內容物,接著她突然整個人僵住。
“……嗯?妳是怎麼了?”
春野瞪著望向遠方的天空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後轉過身回答我的問題。
“………我忘記帶便當了。
“我說妳啊……”
“我現在就回去拿,你在這裡等著,不可以先走掉喔!絕對不行喔!”
話還沒說完便衝了出去。
“等等!現在再回去拿會遲到啦!”
我大聲喊道,但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不過,她沒有回我一句『反正是賤賤的便當,無所謂』,願意回家拿過來這點倒是挺可愛的嘛。”
我看著春野的裙子隨著她小跑步而飄逸的背影,不禁有感而發地輕聲說了。
第一次和春野見面應該是在我們四五歲的時候吧?不,也有可能是在六歲時才遇見,無論如何那都是在上小學之前的事情了。
初次相遇,我就把躲在父親身後怕生的她惹得嚎啕大哭,這或許算得上是最糟糕的第一印象吧。
“從那之後,我們青梅竹馬的關係就一直延續到現在,這簡直是奇蹟呢!”
當我自顧自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時。
--------一陣轟然巨響貫穿了我的耳膜。
“……!” 當我自顧自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時。
-------一陣轟然巨響貫穿了我的耳膜。
“……!”
地鳴與玻璃碎裂聲簡直要將我和周遭的路人震飛,剛開始我們呆呆地愣在原地,不久之後才回過神來,趕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探究竟。
爆裂聲源自於我和春野碰面的公園附近的大道----台灣大道上發生的交通事故。
一台黑底以黃字寫有“Danger”和“FEVICs(Flammable and Explosive Volatile Inorganic Compounds、易燃易爆揮發性無機化合物)”等標語的中型油罐車在路上反覆,撞倒一旁的路樹後衝破了路口的運動用品店的鐵捲門,傾斜的車身撞進店裡,在寬闊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黑色胎痕。
油罐車蛇行的原因大概是滑手機或其他因素造成的吧,看樣子應該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但油罐車車頂和車門部分也許是受到事故衝擊和被衝撞時掉落的招牌砸毀,因此遲遲不見駕駛從車中逃出。
我看了一眼確認情況如此,下意識用手掌摀住鼻子,周圍彌漫著強烈的刺激性臭味,再仔細看,從凹陷的油罐中不斷流出的液體正在燃燒。這些液體雖然不是汽油,但從味道和那標語就能斷定裡頭裝的絕對是生化藥劑。無論如何,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釀成一樁餐具。
現場周圍早已亂成一團,附近盡是些呆望著事故現場、如同記者一樣拍照錄音上傳的愛湊熱鬧的圍觀民眾,目測少說有五十人左右,卻沒有人試著幫忙救出油罐車司機或滅火。這讓我感到很氣憤。
在響徹現場的運動用品店警鈴聲中,以事故地點為中心圍起了一道人牆,然而這群圍觀者卻沒有半點危機感,簡直像是在欣賞一場大型表演似的輕鬆愉快,人們紛紛嚷嚷著“發生什麼事啦?”並且拿起手機拍攝,同時透過螢幕看著現場狀況,我能夠感受到一些電影角色在生死關頭中被一群民眾拿著手機拍攝圍觀就像看猴子一樣,那種無力感。
雖然這景象很詭異,說起來卻是時常發生,不管是誰,都會認為電視上報導的災難絕對不會發生在自己身邊或身上,一旦事件發生卻又淪為缺少現實感的表演秀。
我鑽出人牆從被油罐車撞爛的鐵捲門窺視店內,並朝著裡面喊著。
“裡面有人在嗎!FBI請您喝茶!社區溫暖關懷服務!”
雖然我為了蓋過響徹店內的警報聲朝裡頭喊了解幾聲,卻沒有任何回應。
碎玻璃和運動服、倒塌的陳列櫃散落在店裡,幸好包括這家店在內,附近店家都還沒開始營業,所以應該沒有其他人在事故發生時遭翻覆的油罐車壓傷。
但是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甚至應該說現在才是分秒必爭的時候。
火勢在這段期間仍舊持續蔓延,油罐車附近的溫度也不斷提高,刺鼻的化學臭味越加濃烈,或許是太靠近溢漏的化學藥品,就連鼻腔內都傳來陣陣酸麻的痛楚。
“難道就沒有滅燚器嗎?”
我挺出身體環顧店內狀況,看來滅燚器在撞擊時損毀了。掉落在地上的滅燚器鋼瓶已經破損,內容物噴散得到處都是。
“可惡!”
我咂了咂嘴,將視線移回道路上,但沒有人打算伸出援手幫忙救援。
他們的表情甚至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人移動半步。
彷彿認定自己永遠都不會被捲入這等慘事。
只有我像個異端者似的格格不入。
我緊咬著嘴唇跨過油罐車旁被撂倒而疊在一起的多層鋼架,朝著駕駛座走去。
“你還好嗎?”
在向油罐車駕駛搭話的同時,我也將裂開的前擋風玻璃徹底的敲下。
由於車輛翻覆後駕駛座就被壓在最底部,因此我只能透過車窗確認駕駛的情況,千瘡百孔的車窗玻璃輕輕一碰就整個崩解了。
我先是關掉引擎拔出鑰匙,接著輕碰觸粗壯司機的脖子確認他還有生命現象,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但我在解開他的安全帶時卻遇到困難,變形的手煞車卡住安全帶讓我不禁咂了咂嘴。
“那位穿藍襯衫的先生,能請你幫個忙嗎?”
於是我暫時離開駕駛座,請一位走進店裡拍攝事故情況的男人幫忙。
雖然緊急求救課程曾教過直接指定對象較能讓陷入旁觀者效應的群眾有所動作,但我遵循教科書指示採取的行動卻沒有帶來書中預期的結果。
“為什麼?就算我們這些外行人什麼都不做,她們也會立刻趕來嘛,無所謂吧?”
他的反應讓我對教科書徹底失望。對呀,她們。每個人大概都是這麼想的吧。
喪花少女隊。
她們是在那場大崩壞中拯救人類的救世主,此後大多數問題都會交由她們替人類解決,如同少前的人形一樣。
可是眼前就有人正在受苦,我怎麼可能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呢?
“你說的喪花少女隊不是還沒到嗎!看清楚,這裡已經著火了!”
在我說話的時候,揮發的藥劑逐漸燒灼著鼻腔,嗆得我喘不過氣,那個男人也被燻得眼淚直流,皺著臉搧著面前的濃煙。
“嗚哇!好痛!我說你到底是在怕什麼啊?如果軍團來襲就算了,有必要為了一個司機大驚小怪嗎?”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英雄嗎?”他丟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而從周圍人牆投來一道道尖銳的視線,那種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不知好歹的笨蛋或好事者,再不然就是節目裡的配角A般冷漠。
也許他們是對的,我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扮演英雄是喪花少女的工作,無論這名司機接下來如何,都輪不到我這個配角出手,而我現在的行動早已超出一般觀眾的權限。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臨陣脫逃,我難以忍受有人遭遇不幸,特別在我眼前。
或許我只是在害怕吧,害怕重要的事物在眼前消逝,我向來都是如此。
“Damns!”
我將事情從油罐車上移開,轉而掃視滿多玻璃碎片的店裡。
就算沒有滅燚器,只要能夠用斷掉的貨架撬開安全帶的扣環,說不定就可以救出昏迷的司機。
於是我決定從手邊的衣架拔出一根鋼製橫桿來用。
-----突然間,一陣轟然巨響傳來。
我立刻護住頭部抵擋迎面而來的暴風,強烈的風壓夾帶著瀝青碎石劃破了手臂,鮮血從手臂上緩緩流出-----油罐爆炸啦。我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
但事實並非如此。
強烈的衝擊再次到來,這回就連整棟大樓都徹底被劈成兩半,二樓以上的部分沿著平整得過分的切口伴隨著地鳴聲朝一旁滑落眼前視野隨之變得開闊,湛藍的天空出現在眼前。
還有那道背對著光的身影-----是它!
它們看似人類,但絕對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存在。那是一道關節處詭異地向內凹,充滿人工味的輪廓。
“怎麼……可能………”
我低沉的呢喃因為恐懼顯得有些沙啞。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如今事態的嚴重性遠超過油罐車爆炸的程。
在耀眼的藍天之下,一名閃爍著白色金屬光澤的人型惡魔正佇立在道路對面的大樓上方。不,惡魔還遠比它善良可愛得多,連這個歷史悠久的邪惡代名詞都不足以形容它,因為它早已超越惡魔的極限,根本就是邪神。
那道閃耀全身的白色光輝決不會是神聖的純潔光芒,而是為了凸顯出那彷彿混雜了血紅與漆黑般的邪惡而存在的背景。
我無法找到足以表現出那份醜惡的形容詞,那道佇立於大樓上的身影就是純粹的邪惡本質。
軍團。
我咬牙切齒地咀嚼著這個人類公敵的名字。
這些傢伙是在五年前突然現身襲擊了全世界的各個都市,令人類社會頓時陷入混亂的怪物。
在這隻傳說中無法被人類殺死的異形面前,我繃緊神經咬著牙站在原地。
即使單隻軍團也擁有殲滅整個戰車旅的戰鬥力。
五年前,人類一度遭到這群怪物的蹂躪,即使是握有全世界最先進武器的幾個國家,譬如華夏、美利堅、印度、俄羅斯等,也不是它們的對手,那些世界強國全數都在一星期之內滅亡,比納粹閃電戰還要快速。
而這等只會出現在資料影像中有如傳說般的怪物,我還是頭一次親眼目睹它的真實樣貌。
雖然總覺得眼前的景象有幾分不是真實,但求生本能卻催促著我逃命,皮膚也在恐懼與危機感的作用下感到陣陣刺痛。
哀號聲響徹了整條道路由湊熱鬧的好事者堆砌而成的人牆霎時間土崩瓦解,人們爭先恐後地四處逃竄。
眼前的軍團體型與人類無異,比其他同類要小得多,但這不代表情況沒有那麼嚴重,因為子尺寸等外在條件並不代表威脅程度的指標,不管體積是否只有人類大小,光是眼前的軍團就具備能向剛才一樣輕易摧毀大樓的破壞力,更別說柔軟的人體只有被切成肉片的份了。
難不成這起事故也和那傢伙有關嗎?就事故時間點來看,軍團應該不可能毫無關係才是。不對,事到如今,車禍原因根本不重要,再這樣下去-----
“來人啊!誰快來幫我救救他啊!”
我朝著一哄而散各自奔逃的人群大喊。
“要是丟下他不管,他會死掉!”
沒有人肯回應我的請求。
這是當然的,面對差點毀滅人類的怪物,又有誰願意留下來幫忙呢?
-----這種做法才是正確的,留下來只會增加無謂的犧牲。
油然而生的絕望令我感到一陣暈眩,但就算知道自己只是白費工夫,我還是拿起鋼製橫桿用盡全身的力氣試著撬開扭曲的手煞車。
一道白光閃過我的眼前。
我察覺到迎面襲來的風壓,下意識地閃身退開,緊接著軍團釋放的斬擊就將車頂有如紙片般輕巧且無聲地切開,難道它的斬擊真有這麼銳利嗎?
“……!”
親身體會人與軍團之間的力量差距後,心底不禁竄起一股惡寒。
“開什麼玩笑啊……”
一分為二的駕駛座露出平滑的切面斷成了左右兩截。
它用那雙帶有金屬光澤的腳躍上了駕駛座的切口,從車身上冷冷地俯視著我。
在這種距離下,我甚至能清除看到那有如武士刀閃著白光的銳利指甲。但它們真正的武器並不是我根本不想看到的指甲,對軍團而言,那只不過是身上附加她裝飾品罷了。
魔法。
那才是它們真正的武器。事實上,人們仍不清楚軍團的能力到底算不算是魔法,然而它們卻能展現出超越物理法則的力量。
而那份力量已超越我們這些人類的理解範圍,達到只能將之稱為“魔法”的程度了。
無論再怎麼掙扎,光憑一個人類可說是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更何況區區高中生又能如何抵擋它的力量。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向恐懼低頭,不知為何心裡就是無法接受自己做出見死不救、自顧自地逃命的行經。
“滾開,你這個怪物!”
我盡全力地虛張聲勢,狠狠瞪著它,同時朝司機瞥了一眼。
但我立刻就後悔了。軍團似乎對我眼前的事物感到好奇,從車頂上跳了下來。
單是這個動作就把我震離原地,看來我的覺悟在它眼前不值一提。
在我看來,軍團輕巧的舉動就像是踢開在前方的礙事石子,只需輕輕一跳就能把我彈開。
對它們而言,人類只不過就這點程度罷了,我們就像螻蟻那樣的脆弱、渺小。
在經歷短暫的漂浮感後,我摔落在柏油路上隨即以翻滾的方式抵銷了衝擊,並強忍著劇烈痛楚立刻抬起頭。
只見軍團已將白色的爪子放在司機身上,它切碎安全帶,抓住司機的脖子將他從駕駛座上拖出來,已經稍微恢復意識的司機發出細長的呻.吟,氣若游絲的抵抗無法造成任何改變。
“住手!”
我抓著掉落的玻璃碎片朝軍團砍了過去,雙腳不停顫抖,血色從指尖逐漸褪去,身體甚至使不上力。
即使明知道自己沒有半點勝算,但是----我就是不能容許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我絕不要坐視這件事在眼前發生,因為這對我來說遠比自己喪命還難受。
軍團回過頭來,把手中的司機扔去一旁讓他摔落在地變成仆街的姿勢,接著抓住我握著玻璃碎片的手把我整個人提了起來。
我那脆弱的武器就在承受不住劇烈痛楚的手指鬆開後,掉落在柏油路上碎了一滴。
軍團在我的眼前發出低沉的呢喃,另一邊的爪子則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這並不是日光反射的光芒,白色的光之粒子在我眼前描繪著幾何圖形的軌跡逐漸匯集。這是魔法陣,是魔法即將釋放的徵兆,也是能輕易奪取人命的暴力先驅。
這道魔法陣的光芒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唉……”
無計可施的我不禁嘆了口氣。
想不到自己在死前竟然連回顧人生的餘俗都沒有,但光想到要向這隻怪物屈服就不甘心。可是為何心中出現“這樣子的死法,做鬼也風流”呢?
但就算贏不了它,至少在死前要像個身上綁著炸藥、大喊“安拉胡可巴”的聖戰士一樣不甘示弱,於是我用力睜大了眼睛瞪著它不放。
----忽然間,軍團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竟將聚集於手中她魔法陣對準天空,數道白色的光彈伴隨著星際大戰中手槍音效放射而出,卻在半空中遭到淡紫色的光芒抵銷。
如果現在有彈幕,肯定跑出“主角為何沒死啊!”“這不是神作啊!”“退坑了退坑了”“主角光環又來了!”“我看見未來的經費在燃燒”之類的字眼,真是的,主角死了小說怎麼再繼續下去呢?別說那隻史萊姆喔!那是特例!是特例!
“你這個惡魔,到此為止了!”
頭上傳來一句英雄動畫裡才會出現的經典台詞。當我知道是誰抵銷了軍團的魔法時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她們總算趕上了,躲在掩蔽物後方窺伺情況的人們痛快地歡呼。你們不是去跑路了嗎?怎麼躲在後面?躲在汽車後面根本擋不住軍團的魔法啊……
雙手仍然被軍團抓住的我抬起頭,只見一名少女漂浮在湛藍的天空。
任誰看了這般楚楚可憐且端正的五官都會認為她是個女神吧。纖細細長的手腳,一頭及腰的搖曳長髮是花朵般的淡紫色,在加上與髮絲同色調的清澈眼眸。
以白色為基調構成如偶像般的飄逸服飾上裝備了厚重且具備優雅曲線美的部件,在肩膀和腰際彷彿裝甲----又或是翅膀般張開的裝備並不是固定在服飾或肉體上,而是藉由閃亮的飛行魔法粒子,維持樹公分的距離漂浮在她身邊。
她的手上則拿著兩把極具壓迫感的巨大長槍。
“艾莉絲!是喪花少女隊的隊長艾莉絲!”
她的名字參雜在人們的歡呼聲中。這個城市裡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徹底遭到軍團擊潰的人類只能繭居在數個直徑長達五十公里的超大型圓頂都市中保護自身安全。
在人類加緊腳步興建圓頂都市的這段期間,負責對抗軍團並維持圓頂都市治安的正義英雄正是喪花少女隊。喪花少女能透過槍械等武器使用魔法對抗軍團,可說是人類的終極武器。
這隻白色軍團在艾莉絲登場後似乎發覺情勢不利,便立刻把我丟在路上打算撤退,隨後趕到的兩名喪花少女見狀立即趕去追擊。
艾莉絲在確認了兩人的飛行軌道以後便轉頭看著我,那雙散發寶石般色澤的奇異眼眸讓我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邱比特的箭矢射穿。
喪花少女是一群身份不明的正義伙伴,甚至傳出她們是科學家分析了軍團構造後創造的人造人的謠言。
但即使像這樣親身與她們面對面,也沒有感受到一絲人造人的感覺,從炯炯有神的眼眸與紅潤的雙唇散發的自我,看起來與多了些責任感的普通少女沒什麼不同。
“謝謝你,多虧你拖住軍團的行動,{我}們才來得及趕上。但還是請你不要逞強,因為保護你們是{我}的職責。”
她的語氣聽起來略顯埋怨,但說話的同時卻又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並拉著我的手把倒在地上的我扶了起來,緊接著又再度趕往隊友身邊與軍團作戰。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接連趕到現場的喪花少女們已經以一層光膜包覆了油罐車。
“各位,這裡很危險,請趕快離開!”
就在她們對群眾提出警告後,油罐車便隨著引爆,絢麗的爆炸閃光立刻照射在緊閉的眼瞼上,然而熱氣和爆風全都被鎖在光膜中。
我望著毫無危機意識地發出“哇!”的讚歎聲的方向,只見毫髮無傷的司機有如置身夢境般,佇立在原地不斷眨著眼睛。
看見他呆愣的表情,我也放心地笑了起來,隨即凝視著艾莉絲離去的天空----應該說注視著播放天空影像的圓頂天花板。
台灣蝶蛹。
這就是由喪花少女隊守護,同時也是我居住的城市。
ps1:老樣子,求推書及收藏
ps2:這真的是短篇徵文嗎?本鴿子有些懷疑自己在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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