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早做选择

周心琪在半路上就下了车。

她目视着离去的出租车，终于松了口气。

她向路子凡解释自己还有些 事情做，路子凡也没有强求。

下了车的姑娘翻弄着手机里的短信记录，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洛痕挑选的地方很诡异。这个地方离ND很近。但是周心琪为了不让路子凡怀疑，所以在半路上就下了车。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她方才叫了新的出租车，前往洛痕所说的地点。

前面说了，ND所处的地方还是有些偏的。再加上周心琪多等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刚好就赶上了晚高峰，导致周心琪晚上八点多才到指定地点。

洛痕选的地方是个步行街上的十字路口，这里更加偏了，即使是学生都没有多少人来这里。

周心琪抬头四处观望。这里或许是太偏的关系，路灯也是时亮时不亮，灯也是很老式的灯了，昏黄的晦暗的灯光洒在街道上，只亮起了一个小圈，依然有大部分街道沉浸在黑暗中。

洛痕还没有来。

周心琪皱了皱眉。洛痕说的时间是两分钟前，但是自己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现在往前紧走两步，四下望去，还是没有一个人影。

周心琪有些无语。她其实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给洛痕发短信要见他。她很清楚自己对洛痕一点都不了解，而且就算自己像路子凡那样了解洛痕，也没有什么用。因为那依然还是不了解洛痕。

她并不怀疑洛痕有多重人格的可能。准确来说，没有人会怀疑洛痕有多重人格的可能。因为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危险。因为洛痕不会被人看透，不会被人看清——洛痕应该有一个目标，只有有目标的人才有可能变成洛痕这个样子。但是这个目标即便现在都依然不为人知。

所以周心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面对那样的深渊。或许是为了路子凡？

周心琪很担心路子凡，她已经在开始向前迈步，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矗立不前。她讨厌着没有相信当初那个男孩的自己，她讨厌畏首畏尾的自己，她讨厌矗立不前的自己。所以她在尽自己的力去改变——她想要去帮助一个人，想要让某个人从悲伤中走出来——或许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够稍稍平复一点愧疚了呢？

但是她找不到话语去让缓解路子凡的悲伤。洛痕的不稳定现在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解不开的死结。所以她才来找洛痕，期待着能从这里解开这个结？

已经九点了。话句话来说，洛痕已经迟到了近半个小时了。

周心琪开始觉得自己被放了鸽子。她打开手机，想着要不要发个短信催一下？

但是一想到手机那头是怎样的深渊，她的手就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的心情就无法像平时那么平静下来。她清楚地记得洛痕当时是动了杀心。周心琪很清楚那一瞬间的洛痕到底有多可怕。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了。

“你在害怕什么？”

周心琪抬起头来。

她前方的黑暗涌动起来，一个身影从那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有着一张娃娃脸，嘴角向上勾起眼睛也眯起了有趣的弧度，他身上穿着一件暗色的外套，里面的衣服破破烂烂，顺带一提，即便是这个外套，也已经出现了磨损。

周心琪把手机放进了口袋，抬起头直视着洛痕。她注意到洛痕的脸还有些青紫，脖子上更是多了个伤口。

但是那道身影依然站在那里，开心的笑着。

于是一个疑问浮了上来：洛痕到底为了什么，才选择在外面受这种苦呢？

周心琪一瞬间有些语塞。再次见到洛痕，她并没有感受到那么多的恐惧，准确来说感受最深的，也仅仅是怜悯而已。

洛痕笑出声来。

“你在干什么？”他笑弯了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怜悯我吗？不会吧？”他大声喘着气：“别啊，你这样也太傻了吧。”

周心琪看着面前小丑一样的人，忽然说了：“洛痕，你到底想要什么？”

洛痕止住了笑：“哈？”

“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周心琪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说道。她说的非常清晰，清晰到洛痕已经彻底无法否认这个问题了。

于是洛痕不再笑，他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周心琪。

周心琪的变化让他吃了一惊。仅仅今天没见，这个姑娘，已经开始向前迈步了吗？

他看了过去，在姑娘的眼里找到了悲伤愧疚···还有怜悯。

怜悯？

洛痕低低笑了起来。

“杀了你哦。”

周心琪愣住了。

但是洛痕并没有愣住——他何止没有愣住，笑声反而越发大了起来。

他开始向前迈步：“目的？你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洛痕此时虽然笑着，但是眼睛却是睁开的，兴许是头发有些长挡到了光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泛着不正常的漆黑。就那样一步一步向着周心琪走了过来。

“我的目的不是一直都摆在那里吗？”

“我就是为了杀一个人而活着的啊！”

洛痕咧开了嘴，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伴随着这笑声，他已经走到了不断后退的周心琪的身边，伸手抓住了姑娘的领子，用力一推，把姑娘推倒在地。

他蹲了下去，用膝盖死死压住周心琪，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姑娘惊恐的表情，这种惊恐让他稍稍兴奋了起来：“我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还是说，即便是现在，你都没有意识到我的目的？”

他对着姑娘的头狠狠地挥下了拳头，这一下洛痕用了全力，周心琪感受到上面带来的压迫感，急忙把头一侧，这一拳砸在了她头侧的地面上，好在周心琪倒地的时候头是在景观树下，洛痕这一拳下去 ，地面上清晰出现了一个拳印。

姑娘惊恐地看着洛痕。这一拳下去，姑娘很清楚洛痕应该很痛。但是她睁眼的时候看到洛痕黑着眸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再次抬起了拳头，对着周心琪狠狠挥了下去。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周心琪喊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在第一次见到洛痕的时候，她还满是恐惧说不出话来，但是现在，他却并不像最开始那么恐惧——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面对着死亡的恐惧的缘故？

她不清楚，但是现在是无所谓的。因为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害怕？”洛痕俯下身细细盯着这个美丽姑娘，姑娘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虽然有着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果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人会害怕只是因为他们会失去。但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可能失去了吧。”

他对着周心琪，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拳砸在了周心琪脑门上，登时周心琪就觉得附近一片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然后洛痕抬起头来，看着远处走过来的男孩。那男孩帅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心以及愤怒。他盯着洛痕：“放开她。”

洛痕笑了起来。他举起双手，站了起来：“哎呀哎呀，打了老婆丈夫出马了？”

他稍稍后退，让开了安全距离：“路子凡，我今天心情很差不想跟你打，所以你也别挑战我的心情哦。”

他眯起了眼睛，转过身，向着黑暗处走了过去。

路子凡跑上前去，他蹲了下去把周心琪抱在怀里。摸了摸周心琪的脉搏，脸上露出了欣喜地笑容。

太好了，还活着。

他掐了一下周心琪的人中，周心琪悠悠醒了过来。

姑娘脑袋还有点迷糊。她眨了眨眼，似乎脑袋还很疼痛，但是很快，她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一幕幕，现在看到路子凡，情不自禁喊了出来：“路子凡，你怎么来了？！快走啊 ！”

“没事了。”路子凡垂下头，安慰道：“其实···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周心琪垂下了头。她明白自己已经被看透了：“你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我偷偷联系了你说的那个人。”路子凡说道：“其实你也很清楚我很快就会意识到的吧···所以才可以留了这个线索给我。”

周心琪笑了一下。她头还是很痛。但是怎么说呢？她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啊，终于不需要抱有愧疚之心了啊。

姑娘如此想到。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背过身的身影停了下来。

“开个玩笑啊。”

周心琪和路子凡同时抬头看去。

已经走远的洛痕回过头来。他嘴角咧得很开非常开心的样子。

“我已经回不去了哟~~”

此时虽然是迎着光，洛痕侧着的头显露出的眼睛却依然是凝重的漆黑。

宛如深渊。

看着那深渊一样的眸子，听着那彻头彻尾就是玩笑的语气，周心琪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洛痕已经回过头去，大步向前走了。

你听说过霸王龙吗？

那是一种被特化的龙。强壮的腿部肌肉，巨大的咬合力让它成为了白垩纪的霸主。但是这种霸主在小行星撞击地球之后确实第一批灭绝的。

是的，最为凶猛的霸王龙在恐龙极速减少之后，开始找不到食物，为了捕食大型生物而特化的器官不可能去捕食兔子之类的小的哺乳生物——那样损耗根本不及消耗。而食肉动物的胃又不可能让它吃下植物，所以它很快就灭绝了。

为什么洛痕会被称为奇葩？因为这种人实在是太少了。

为什么少？因为洛痕同样是被特化的存在。前面说了洛痕毫无疑问有着目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只有为了目的而倾尽了自己一切的人才会特化成洛痕这样极度自我极度果决吧。

那么，如果目的达成了，洛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周心琪不敢想了。

池小夜很快赶到了医院。因为担心江珏和韩澄宇的缘故，她并没有叫醒他们两个。

洛痕那一拳的确是下了重手。周心琪的检查结果是轻度脑震荡。但好在洛痕并没有继续下去——这算是克制了吗？总之除了这一点之外并无大碍。何况周心琪也并没有什么报警的想法。她今天已经有些累了，在池小夜赶来的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看到池小夜来的时候，路子凡没有起身。他只是坐在那里，用很低落的声音说了。

“小夜姐，你来了啊。”

池小夜敏锐第察觉到了路子凡话语中的不对劲。但是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周心琪，她只是答道：“她···怎么样了？”

“轻度脑震荡。”路子凡的声音有些疲惫。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洛痕下了重手。”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小夜姐，你没有什么对她说的吗？”

这个问题让吃宵夜有些慌乱。她的确对周心琪和路子凡很是愧疚。但是当她想到了洛离离开之前嘱咐的千万不要把三年前的事情说出去的时候，她终于还是狠下了心。

“没有。”她垂下头，这么说道。

“骗人！”路子凡抬起了头。他的眸子中充斥了愤怒。这愤怒让他大声喊了出来：“三年前你看到过神秘之手吧！”

“你很清楚这个案件和三年前的事情到底有怎么样的联系吧！”

“既然从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啊！！”

许是声音太大的缘故，护士敲了敲门。路子凡这才镇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告诉我吧···我不想看到更多人受伤了·······”

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察觉到异常的池小夜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路子凡低着头，手攥的紧紧的，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的面颊上滑落，滴在了地上。

路子凡哭了。

他本不是爱哭的人。只是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次又一次受伤，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做出任何预警，他无论如何也不得不自责。想到看着洛痕在一步一步向着黑暗走去无论如何自己也没有办法挽留住他，他不由得更加悲伤起来。

失去一个朋友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情。但是原本的朋友变成了敌人就让人更加难过。

所以路子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憎恨着自己，无比憎恨着自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无比的屈辱。这种心情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不想再失去任何朋友更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变成敌人。所以他对着池小夜，这个温婉冷静的女子这么说了。

“求求你。”

池小夜沉默下来。

她和路子凡已经认识了四年。她无比清楚路子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路子凡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路子凡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气馁的人。路子凡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路子凡是一个会因为自己的朋友收到伤害而痛苦的人。这样的路子凡让她很心疼很喜欢。就像心疼自己的弟弟那样一样心疼喜欢。所以在洛痕和路子凡起冲突的时候她很多次都会站在路子凡的一边。

啊，这一次也应该这样吧。

池小夜这么想到。路子凡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是很难做错事情的。所以只要站在温柔善良的人这边就行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问题啊。何况洛痕可能根本就不是洛痕的弟弟呢？

为什么自己要犹豫这么久呢？

周心琪醒来之后直接选择了出院。

她其实在路子凡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明白自己此时不是醒的时候。所以虽然对池小夜感到愧疚，她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路子凡哭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但是这个无论如何都坚定了她帮助路子凡寻找真相的想法。

所以她醒来之后就要求了出院——尽管清楚轻度脑震荡会有一部分轻微的后遗症。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会造成什么影响——事实上轻度脑震荡的后遗症也会在一两个月之后完全消失。

本来路子凡还想劝她住院观察几周，可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

也对，坚强冷静的女孩一般都会有一个特点——执拗。

路子凡这么想到。明白拉不住姑娘的他叹了口气，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现在两个人是在去往乡下的路上。因为三年前的案件发生在乡下。周心琪也很是吃惊。韩澄宇所说的那个案子就发生在自己祖母所在的那个村子里。

大约三个小时之后，路子凡一行人下了车。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周心琪怀念地看着这篇自己曾经生活的土地，想到自己的祖母，心里很是感慨。

但是她还是笑了出来。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自己。她已经在开始向前迈步。而且她也记住了四年前那个人的话语。

“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夜，真的没有那么寒冷啊。”

路子凡看着自己旁边的姑娘露出的坚强笑容，心里也是有些触动。

真是个坚强的姑娘啊。

他如此感慨道。心境也变得稳定了下来。多少天来的烦躁慢慢消失了。他深吸了口气，笑道：“走吧。”

韩澄宇没有动。

“我就不去了吧········”

这个声音有些软糯的少年说道：“其实三年前我回来过一次。也卷入了那个案件······”

“当时我也被列为了犯罪嫌疑人来着······但是后来很快就洗干净了，警察也就把我放了。放出来之后我父亲就把我带到了国外，我也没机会见到洛痕了······”

“不过这里的人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似乎到现在还是有些怕我？”

刚好有大叔从麦田里劳动完回来。在看到周心琪的时候他还笑了一下：“心琪丫头又回来了？又回来看你奶奶了？”

周心琪嗯了一声，她亲切地喊道：“王伯伯好。”

这一声大伯喊得大叔眉开眼笑。他向路子凡这一行人走了过来，但是注意到他们后面的韩澄宇的时候，大叔皱了皱眉。

他站住了身子，讪讪笑了一下：“有时间来我家坐坐啊。”然后转身走了。而且速度···简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韩澄宇苦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路子凡，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果然如此。”

周心琪皱了皱眉。她对王伯的态度有些生气，但是这终究是别人自己不太好管。于是也就冲着韩澄宇歉然一笑，说道：“没事，一起进去吧。先去我家坐着。”

一行三人沿着河边向着周心琪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周心琪向路子凡讲述着这附近的地理环境，村长家，学校已经几个熟人的家——这样一提就提到了孤儿院。提到的时候周心琪愣了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韩澄宇：“你当时在的孤儿院在哪里？”

韩澄宇笑了笑，指着道路尽头一座已经很是破败的大院子说道：“就是那个。”

周心琪看了过去。

正是三年前那个男孩走进的那个院子。

周心琪有些愣神。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路子凡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心琪笑道：“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被那里面的人拯救过。”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周心琪祖母家。看着这个院子，韩澄宇站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这个女孩：“你祖母···是四年前去世的吗？”

“你怎么知道···”周心琪有些好奇，但是看着韩澄宇的那张娃娃脸，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巨大的惊喜忽然笼罩了她，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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