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的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周围到处都是样貌与我相似却又让我感觉到陌生的人。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我刚刚才从美国回到中国。
我的名字叫玛丽·H·华生,别人都称我为华生。虽说我的满头金发和这个西式的名字在旁人看起来怎么看都像是纯正的美国人,但是我其实是在中国出生的。
——话是这样讲,但我其实本质上是个美中混血儿就是了。我的外貌比较接近东方人,但是发色却是只属于西方人的颜色,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我即不算纯正的东方人,也不算是纯正的西方人。
啊,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顺带一提,我的妈妈是美国人,父亲是中国人,他们貌似是因为一场牵扯到两个家庭的杀人案相遇了,具体我也不是很了解,有空再去问问。
那么,为什么去了美国的我,如今要回到中国呢?这都是因为我的一句气话。
“我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但是要独自一人生活根本不在话下!”
就因为这样短短的一句二十五个字都不到的气话,我被父亲命令来中国体验生活了。
这怎么想都随意过头了。但是人生往往就是这么的随意。
前天晚上还窝在沙发上一边翻着推理小说一边吃超大份披萨的我,今天就拽着一箱行李被丢到了中国。
就算想抱怨也抱怨不起来,毕竟父母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所以我实在是无法反驳他们提出的要求。
好在他们给我准备了一万人民币的现金,使我不至于一到中国就会因为没钱而流落街头。
不过......就算如此,我对中国的生活环境和规矩都一窍不通,光有钱也没有用啊。
“算了,先去前面那个公园里坐坐吧。”
俗话说,清新优美的环境能够平复人的心情。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却在每次感觉到烦恼的时候都感同身受。
于是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提着手提箱朝眼前的“德育公园”走去。
虽然我是在美国长大的,但是父母除了英文之外也教会了我中文,所以我还是看得懂我的正前方有一座公园的——就算看不懂字,光看布局也知道了,我可没那么蠢。
公园里和机场一样到处都是人,不过至少还是能找到几个空着的长椅。我走到一张没人的长椅旁边,确认椅子足够干净后坐了下来,并从手提箱里取出之前在美国机场买的火腿三明治,开始大口大口的填饱肚子。
“说起来,到时候去买一只小虎皮狗吧......”
我咀嚼着味道一般的三明治,发出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不,与其说是自言自语,倒不如说是我比较习惯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说出来。
在美国的时候我有养过一只小虎皮狗,它的名字叫做贝奇。贝奇从我小时候一直陪我到长大,几天前它去世了,导致我近来非常郁闷,也因此才会说出“我独自一人生活根本不在话下”这种气话。换句话说,某种意义上我之所以会来中国,也是因为它。
虽说再养一只新的狗或许有点像是背叛了贝奇似的,不过我已经习惯每天遛狗了,所以还是去买一只吧。
“喂,我说你啊,转过来看看嘛。”
在我背后传来某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在叫我,但我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告诉我,我现在应该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而不是依照那声音的主人所下达的指示转过身去。
可惜的是,我的身体和脑袋早已在耳朵听到声音后出于本能的转了过去,于是我看见了声音主人的样貌。
她有着一头长至背部的金色卷发,脖子上系着粉红色的围巾,全身上下则被绿色的连衣裙包裹着。毫无疑问,她和我一样是外国人,而我当然也认得她是谁。
“奥蕾蜜娅·克莉丝......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说实话,在能够独自一人来到中国这件事上,我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可以摆脱某个从小到大就每天缠着我的邻居。然而——
“哼哼,华生姐,既然你能来中国,为什么我不能来呢?”
她说完,晃了晃手上的护照。我个人猜测,她之所以会把护照拿在手上,就是为了当我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时候,能够迅速的耍帅一番。她一直都是这样。在做一件事之前,她会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有必要的应对方式都事先考虑好,这点虽说让大人们对她赞不绝口,但是却让我十分头疼。
这个人,从小的时候就是我的邻居。虽然我和她都是女生,但她总是像是那些对女生犯花痴的男人一样,喜欢对我搂搂抱抱,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闹着玩的,直到有一次我的衣服被她直接扒光,还险些失去了初吻,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为之毛骨悚然——这也是当然的,当一个比你还小两岁的女生整天对你做这些事情,无论你是何种性别,你都应该会感到不解和害怕,以至于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立马闪身走人。
总而言之,现在我还是赶紧离开吧。我无视奥蕾蜜娅,在吃完最后一块三明治后,就立刻合上行李箱走人了。然而无论我怎么绕路,她都跟在我的后边。
唉,真的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我说啊,如果是小时候的话倒是无所谓,但是我现在十八岁,你也十六岁了,跟在屁股后面这种行为,怎么想都是变态跟踪狂吧,你自己不觉得害羞吗?”
迫于无奈,我还是转过身去和她说话了。这并不是所谓的交谈,单纯是我想要通过发牢骚的方式让她离开。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知道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所以这就仅仅只是在发牢骚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无论过了多久,内心都是不会变质的。更何况,其实我比华生姐更早下飞机哦,所以要说跟在屁股后面的话,其实是错误的说法呢。”
这家伙,近几年和小时候最大的区别就是学会了和我顶嘴。好歹小时候被我说的时候只会哭鼻子,结果现在反倒更麻烦了。
“哦?那你不如说说看你比我早了多久?”
“昨天我就到啦。”
“好快!”
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这并非装出来的,而是我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惊讶。原来如此,怪不得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看到她,按理来说她每天早上都会站在院子里大喊“得想个办法嫁给华生姐”这种厚颜无耻的宣言,但是今天早上我却并没有听到。是吗,是这样啊,原来她在昨天偷听到我和父母的谈话后,第一时间买票赶到中国,守在机场附近了啊。
这估计就是变态的最高境界吧。
“我可是特意来为华生姐试探环境的哦!”
“哦,真厉害真厉害,感动死我了。”
虽然我嘴上说着感动,然而很可惜的是,我并不会为她这种可怕的行动力而感动。倒不如说,会被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所感动的人,都是那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怪人角色吧。
“嘿嘿,华生姐,我听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
“别再发出那种怪笑了。传闻?”
她的笑声在旁人听起来可能很悦耳,但是在我听来就像是魔鬼要做坏事前发出的那种怪笑,让人不寒而栗。都是童年阴影惹的祸啊。
话又说回来,尽管我现在想要甩开她,但我对她提到的‘传闻’挺有兴趣。对我熟悉的人都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传闻’这种东西。无论是千奇百怪的都市传说还是新鲜奇妙的真实案例,只要有人愿意跟我分享,我都照听不误。以前也因为这种习惯而在附近出了名,差点被诱拐犯用故事把我骗进他家里了,后来还是跟踪我的奥蕾蜜娅看见后通知家长救了我,顺便叫警察把诱拐犯给抓走了。关于她的印象,可能也就只有这段记忆是比较好的吧。
“嗯,没错,传闻。我觉得这个传闻华生姐你应该会感兴趣,所以听到后就记在脑子里了。”
“什么传闻?”
“据说,有人在贝克街附近,看见魔法少女了!而且这个魔法少女,还会用残忍的手段在夜晚的时候杀死做过坏事的人哦。”
“魔法......少女?哈?”
魔法少女。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买的不少DVD里出现过这个词,大部分是日本动画。好像是那种挥舞着变身器在经过一段变身特效后穿着制服和黑暗势力战斗的职业吧。
而奥蕾蜜娅刚才那句这个蠢到不能再蠢的“魔法少女残忍虐杀坏人”,简直就像是把深夜血浆恐怖片和黄金档子贡向动画融合起来的碟市B级片才有的奇葩设定。
“......我说啊,奥蕾蜜娅。”
“我在!”
“你这传闻,该不会是从小学生放学后的闲谈中听来的吧?”
“不,是在这座公园里喝醉酒的大叔们的交谈中听来的!是华生姐你最喜欢的都市传说!”
“你当我几岁啊喂,就算是都市传说,你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唉,我就不应该对她给出的情报抱有期待。
我转过身打算离开公园,结果我刚转身她就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我。
“等等,等等啦,华生姐!就算你不相信,但是你先等一等,看了我手机里的这段视频就会相信了!”
我停了下来。奥蕾蜜娅的手中拿着套了猫咪手机壳的手机,她快速的点着屏幕,然后把屏幕中显示的画面摆在了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视频网站的视频。上传者ID叫做小茉莉。画面很模糊,而且噪点很显眼,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头戴一顶英式绅士帽的人影奔跑在一栋房子的屋顶上,似乎在追逐着什么。就这样奔跑了大概五秒后,在距离另一栋房子500米远的地方,她跳了起来,随后脚底出现了粉红色的魔法阵。人影就这样不断踏着脚底的魔法阵,最终到达了另一栋房子的顶楼。视频到这里就黑屏了。但是黑屏数秒后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和几乎听不清的女性惨叫声,之后视频结束。
“怎么样,华生姐,这个据说是某个在贝克街居住的人在半夜散步的时候意外拍下的。”
“......唔,你确定不是劣质的特摄影片吗?这种画质极差的都市传说视频,大部分都是制作者为了人气而作假拍摄的。”
更何况,半夜散步的人拍下的东西,镜头和摄影竟然能这么熟练,怎么想都不对吧。视频里的那个人影是在高速移动的,但是镜头却能一直保持在人影的正右侧,这也就证明拍摄者或摄像机一直保持在与人影平行的方位,换句话说也就是那个‘散步的人’和人影一样在高速移动。如果只是偶然拍摄的话,不可能会这样的吧。
“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啦,但是这个视频很有意思吧?”
嗯——确实,看完这个视频后,我除了怀疑之外,也对这个传闻产生了兴趣。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传闻并不只是小学生随口胡扯的无聊杂谈了。
“刚才你是说......贝克街?”
“对,贝克街。啊,对了,贝克街就在附近,华生姐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这个提议确实挺不错的。而且就算什么都调查不到,在那里租一套房子也不错。毕竟,每天住旅馆未免太奢侈了,然而要我露宿街头也太强人所难了,所以还是租房子比较划算。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如果要我和她一起合租的话,我还不如露宿街头呢。
“对了,奥蕾蜜娅,贝克街有合租房吗?事先声明,我不是要和你合租。”
“当然有啦,这种事在贝克街官网搜一搜就知道了。网络还是挺方便的呢。”
“贝克街官网?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据说是一个叫做海伦娜·莉莉的住客自己创建的网站,她每天会在那个网站上发布一些贝克街的新闻之类的东西。”
“哦。海伦娜?是外国人吗?”
“网名啦。因为她不想被人找上门来,所以就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住址等个人信息,有需要联系的就都是通过电子邮箱了。”
“这样啊。等等,你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调查到了那么多东西?”
“嘿嘿,毕竟我可是奥蕾蜜娅啊,和小时候调查华生姐你的相关情报这种事比起来,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你还真好意思在本人面前说啊。”
就这样,经过一番无聊的闲聊后,我和奥蕾蜜娅一起来到了贝克街。据说因为策划建造这条街的人是英国电影的粉丝,所以这条街的建筑风格是仿英式的,一眼看去街上的行人和街道背景看起来有点风格不一。这条街除了公寓外也有不少餐厅和娱乐场所,小卖部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街的末端还立着一栋废弃楼,似乎原本是一块空地,后来被买来盖补习中心的,但是盖到一半的时候投资人撤资了,项目因此搁浅,楼也变成了烂尾楼,后来因为那里本身就没有多少人经过,是整条街最冷清的地方,所以烂尾楼也就这么置之不理了。
“所以说——你们要合租房子是吗?”
“不,只有我要租而已,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我找一个需要合租的人。”
“诶?华生姐,我们一起住嘛!”
“那我干脆露宿街头好了。”
“诶诶,等一等,不要不要,好啦,那我就自己一个人住吧!呜,房东大人,麻烦给我一套和华生姐离得近的公寓,我看看——我这个月零花钱用的有点多,只有二十万美元够吗。”
“你想直接买下来哦?!”
啊,差点忘了说,奥蕾蜜娅的家境其实非常好,她们家有着出人意料的财产金额,至于多么出人意料,由于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就不透露了。
总之,在与某间贴着招租启示的公寓区的房东陈叶进行谈话过后,我和奥蕾蜜娅得知刚好有三间公寓是空着的,而且合租的价格非常合理,于是我就打算用合租的方式住进其中的一间公寓,而奥蕾蜜娅则在房东的劝说下租了与我的公寓距离比较远的另外一栋公寓——虽说是比较远,不过毕竟还是位于同一条街上,所以两栋公寓的距离实际上也不算远,只不过因为不能做邻居了,所以奥蕾蜜娅有些不满罢了。
巧的是,刚好在今天上午有一个人也来谈过合租,据说是个年龄比我稍大一些的女生。所以如果那个人同意的话,今天我就能和她一起住进去了。房东说那个人现在正在她自己的私人诊所里办事,所以要带我过去一趟,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奥蕾蜜娅本来想要跟来,但是因为房东让她自己先去参观一下房子,顺便收拾收拾行李,所以她最终没有跟过来。说实话,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让即将成为室友的那个人看见一个怪人缠着我的话,说不定她就会拒绝和我合租了。
希望我的合租室友不是一个怪人吧。毕竟这么多年来缠在我身边的那家伙已经够让我受的了。
由于私人诊所的位置不在贝克街,所以我在房东的带领下上了一辆写着19路的公交车,过了大概十分钟后就在新口路站点下车了。
“这里人好少啊......她就在这里开私人诊所吗?”
“我早上听到这地址的时候也有点奇怪,不过谁说人一定要在嘈杂的地方做生意呢,说不定她就喜欢偏僻冷清的地方。”
我跟着房东走了几步,接着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上挂着“夏洛克小诊所”的牌子,木质的小门半开着。
“有人在吗?”
我走了进去,看见房间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杂乱的堆放着纸笔,甚至还有一些棒棒糖。在桌子后面摆着一张红木靠背椅,椅子的后面则有着一个柜子,柜子里摆放了一些针筒、药品以及桶装精品奶粉。
——奶粉?
“嗯,大概是用来安抚年幼患者的吧......”
我低声的告诉自己。接着我在房东的带领下走进了另一间房间,接着我看见了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之所以不算长,是因为这栋房子本身就比较小,所以走廊也并不会有多长。走廊的墙壁刷得雪白,地板则和外面的水泥地不同是木质的,两旁有许多暗褐色的小门。
就在我困惑应该往哪个房间走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鞭子的抽打声。我和房东一起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最终停在了一个房间的门口。房间没有门,牌子上写着“实验室”。
“那个......夏梦叶小姐,您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鞭子的抽打声继续响彻着。
“我们进去了哦?”
我和房东走进了实验室,然后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感觉到有某样东西一不小心从我包里掉了出来,但我却无暇去捡起,因为我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目瞪口呆了。毫无疑问,这间房间没有愧对于“实验室”之名,一进去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福尔马林味。可让我吓出一身冷汗的并不是这股味道,而是摆在白床上的一具尸体,以及一个有着黑色及腰长发的少女。少女面无表情,眼神懒散,却挥动着手臂,用手中的鞭子抽打眼前那具满是鞭痕的尸体。她的表情仿佛自己置身事外,就好像只是在观看一部刑法纪录片似的,而她洁白无瑕的皮肤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一双黑色的瞳孔紧紧注视着尸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和房东走进了实验室。
最后,还是房东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放下鞭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脱下手套,转过身来。
“我这是在实验死去四十八小时后的尸体在经过抽打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尸体来自停尸房,是杀人犯的尸体,虽然获取的方式不合法,但是之后我会偷偷放回去。”
她像是在跟我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把白大褂从身上脱去后,看向了我。
“你就是和我合租的人。”
“呃,没错,你好,我的名字叫——”
“你的名字叫玛丽·H·华生。嗯,我叫夏梦叶。中国和美国比起来也不差吧。”
我对她知道我来自美国这件事感到很吃惊,于是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喏”的指了指地板,然后我发现自己的护照掉在了地上。怪不得我之前觉得有东西从我包里掉了出来。
“咳,好吧。”
“合租愉快。”
我捡起护照,在抬头后发现那个叫做夏梦叶的女生已经开始继续忙她的实验了,甚至就连白大褂都已经重新穿上了。所幸,她这次的实验看起来并不需要抽打尸体,所以就算我被晾在一旁,至少我还不至于因为接受不了场面而一气之下离开。
我索性走到她的旁边,看看她的实验过程。她先是用一根长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再用一支吸管吸了那滴血,接着把滴管里的鲜血滴到了容器中一公升的水里。
“血在这种溶液中所占的成分还不到百万分之一。”她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却在说话,似乎是在和我说话,“虽然如此,我确信咱们还是能够得到一种特定的反应。”说着,她就把几粒白色结晶放进这个容器里,然后又加上几滴透明的液体。不一会儿,这溶液就现出暗红色了,一些棕色颗粒渐渐沉淀到瓶底上。
“呵,果然如此,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她虽然嘴上说着“真是太让人兴奋了”,但是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只是在尽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还是真的心里波澜不惊。不过,我还是顺着她的话,姑且就当她是真的感觉很高兴吧。
“这是在干什么?有必要那么高兴吗?”
“你看不出来吗。也对,很正常。你仔细想想,这种试剂能使我们在鉴别血迹上百无一失,去用愈创木液试验的方法,既难作又不准确。用显微镜检验血球的方法也同样不好。如果血迹已干了几个钟头以后,再用显微镜来检验就不起作用了。我之前已经试过用放置许久的血液进行实验了,而现在,我验证了不论血迹新旧,这种新试剂都一样会发生作用。所以,这是一次伟大的实验,而这次伟大实验的完成者,那个人就是我,夏梦叶。我决定将这种检验方式称之为世界第一夏洛克检验法。”
我有点被眼前这个年龄比我还要大的夏梦叶突如其来的小女生式自卖自夸给吓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讲的那些东西似乎确实挺厉害的,虽然我有点听不懂。
“之前有一起很有名的冤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案子就是因为没有鉴别血液,才导致某个无辜的人和他的儿子被白白关了好几年,甚至还差点被判了死刑,后来才好不容易成功洗清罪名,挽回了公道。而现在有了这个世界第一夏洛克检验法,就再也不会发生同样性质的冤案了。啊,还有之前的学生连环杀人案也是,嗯,还有......哼,我可以一下子列举出三十多个案子,在这些案子里,我的这个方法都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用手抓住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脸上泛着红晕,看来她确实对自己的这个新发现感受到了特别的喜悦,只不过故意摆出一张扑克脸,想在我这个新室友面前显得有威严感。
“呃,总而言之,也就是说——这个试剂可以在鉴别血液这件事上百无一失?”
“你这算是在复读我的话吗。嗯,没错。”
好吧,这么看来她对自己的这次实验很满意。那么,现在正是机会,尽管她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过也无所谓了,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同意和我合租最要紧。于是,在等夏梦叶用创口贴把她自己之前刺破的伤口贴上后,我开口了:
“所以说,我能和你合租了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合租愉快了吗,我不喜欢同一句话说两次。”
“好吧......那,房东小姐,可以了?”
“啊,对的对的,既然你们两厢情愿,那就没问题了。来,这是两把钥匙,你们一人一把拿着吧。”
我和这个叫做夏梦叶的奇怪女生在同一间公寓里的日常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我提着行李,和夏梦叶以及房东一起来到了贝克街221号,这里就是我从今天开始的新住处了。我和夏梦叶一起把房租交给了房东后,就这样进入了公寓。
公寓里的装修说实话比我想象中还要精致,完全就是英国住宅的风格,不得不说设计者和装修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公寓有两层,第二层放着两张拼在一起的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个柜子和书架,两扇采光很好的大窗户也令人感到心情愉悦,看起来这里应该就是卧室了。而第一层则有厨房、客厅和卫生间,总而言之最主要的四种房间都齐全了,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毫无怨言。
但是夏梦叶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一进门首先就抱怨了鞋柜没有清扫干净,还留着上一个住客的鞋印,接着又吐槽厕所只提供了马桶式却没提供蹲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怨言我就没注意去听了,免得她到时候说我侵犯她的个人隐私。总而言之,我很满意这间公寓,而她则是有点不满,不过好歹还是决定和我合租这套公寓了。
“那个——夏......梦叶小姐,我应该称呼你什么比较好呢?”
在没经过同意前直呼一个人的全名总觉得有点别扭,所以果然还是应该先问到个她喜欢的称呼。
“不用那么拘束,叫我小夏就行了。不过可以的话,你叫我夏洛克比较好。”
“夏洛克?”
我为她口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极其男性化并且西方化的名字感到吃惊。
“这是我从小用到大的名字。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中。”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玩头发的习惯,刚才她说要我叫她小夏的时候,还有之前在实验室里聊天的时候,她都总是用自己的头发缠绕着自己的手指。
“唔......好吧,那么夏洛克,今后请多指教。”
“嗯,华生。”
在轻声且略显敷衍的回应后,她开始专注整理行李。
好吧,看来她是没有兴趣知道我希望别人称呼我的方式了。
既然如此,我也开始收拾行李吧。
“啊,对了,你收拾的时候记得留一个适当的空位,我要放钢琴。”
“钢琴?”
“大概傍晚前就会送到了。我等会儿要去听一场音乐会,收拾好这些东西之后就要出门,所以你到时候帮我代收一下。记得检查一下有没有损坏,毕竟可不能小看这年头的暴力快递。”
“呃,好的。”
“等回来的时候,我弹一首曲子作为回报吧。”
话音刚落,她就取出行李箱中的一顶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接着把行李箱放在一旁,离开了公寓。
我被她突然的离开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关上门后我才回过神。公寓内只剩我一个人。尽管因为贝克街人声鼎沸车辆不绝的环境而不至于陷入一片死寂,不过我还是因为她的离去感到有点冷清。
“好吧......接下来我自己也要加把劲,好好收拾东西了。”
正当我这么想时,我猛地一抬头,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布置,不禁大吃一惊。原本空无一物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其中一个柜子里摆放着几罐奶粉,另一个柜子里则放了几袋棒棒糖,有一包开封过,被取走了几根;更让我惊讶的是书桌竟然已经摆放了一个一共有十二个空位的玻璃方格式笔筒,笔筒里的每个方格内分别放着一支钢笔、一支0.5毫米的针管笔、一支自动铅笔、一支马克笔、一支黑色毛笔、一把15cm的直尺和一块中号的MONO橡皮,而桌子的中间摆放着一本仿旧式笔记本和一瓶PILOT墨水。接着我走向衣柜,并打开了柜子,只见里面挂好了数件衣物。我冲下楼,发现就连厨房的柜子里也已经摆放好了银质餐具。
回到卧室后,我呆呆的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是下午两点十五分。
“距离走进公寓才过了五分钟而已啊......她收拾东西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如果真要说我对此满不在乎的话,那肯定是假的。实际上我本人不太会收拾东西,所以我从小就很羡慕能快速将房间整理完毕的人,也就是擅长收拾的人。看起来,我的这位室友夏梦叶就是这类擅长收拾的人,这就是所谓的人与人之间无法相比啊,虽说她看起来怪怪的,但是说不定其实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厉害的人呢。
“而我呢,除了小时候学了点医疗方式之外,什么都不会啊......”
我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然后继续开始收拾东西,当然,我也记着夏梦叶出门前叮嘱的我事,特意留了一个大空位。等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后,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凝望着被染成橘红色的天空。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杯红茶就更好了。就像平时的下午,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无所事事的看着窗户外。
正当我还沉溺于这片夕阳下的世界的时候,突然传来的门铃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来了。”
我应声走去,接着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送货员,他们一起抬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毫无疑问里面装着钢琴。在确认收货信息后,我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接着让他们把钢琴放在了空位上。我在钢琴上把每个键位都一一按了过去,并观察了一会儿钢琴的整体,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便代替夏梦叶签收了。
夜幕慢慢降临到了贝克街,正当我躺在床上翻完一本随身携带的文库本小说摸着肚子想要出门找个地方吃饭时,夏梦叶回来了。她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这么早就听完音乐会了?”
“这个嘛,出了点事,音乐会取消了,倒不如说我回来的已经算晚的了。我猜测你的肚子是饿了,刚好我也是,所以就带了一头凉鸡和一点主食。顺便一提,我不知道你喜欢面包还是米饭,所以我两样都买了——反正我们有两个人。”
“唔,面包吧。”
“好主意,那么我吃米饭。”
原本我在听到她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想问问音乐会为什么突然就取消了,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吧,既然有东西吃的话,比起问问题,当务之急还是先吃点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我和她来到厨房,并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她先是从袋子里拿出用锡纸包着的凉鸡,接着又拿出了一块乳酪面包和一盒盒饭。
“喝碳酸饮料吗。”
“啊?嗯。”
听到我的回应后,她丢给我一瓶可口可乐,并把袋子里的红茶牛奶拿了出来。
“牛奶......红茶?”
“换言之就是红茶味的牛奶,最近的新产品,味道我还挺喜欢的。”
“这样啊。”
就这样,我们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晚饭——啊不,准确来说其实狼吞虎咽的只有我。夏梦叶倒是从头到尾都很优雅,红茶牛奶首先倒进了茶杯,就连吃饭也是先放在自己备好的银质餐具里,用筷子细嚼慢咽的吃着,而凉鸡则是用餐刀切下几块肉并装进盘子里后用叉子叉着吃。以至于我吃饱的时候她连一半都还没吃完。
我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后站起身来,走向洗手池洗了个手,本来是打算就这样回卧室的,但是转念一想别人请我吃东西按理来说应该感谢她才对,所以又再一次坐了下来。她倒是对我这一起一坐毫不介意,依旧细嚼慢咽的品味着食物。
“那个......多谢你请我吃东西。”
“不用谢,毕竟以后我们要同居,互相请客是再正常不过的。”
“呃,互相请客?嗯——说的也是。”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奥蕾蜜娅跟我说的魔法少女都市传说。
虽然那个都市传说的可信度存疑,但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不如就问问眼前的这个人吧。
“话说......夏洛克,你知道魔法少女吗?”
“嗯?”
夏梦叶愣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茶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依旧和先前一样面无表情,但我感觉到她原本懒散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同鹰般锐利。
“什么意思。”
“啊,就是我的朋友之前给我讲过一个都市传说,好像是贝克街出现了一个魔法少女,在夜晚的时候会用残忍的手段杀死做过坏事的人,而且在某个网站上还有人上传了拍摄的视频。”
她不再说话,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低下头开始用手指触碰手机的屏幕。被晾在一边的我,只能呆呆的等着她再次说话。
“哼。这种传闻,我根本不屑一顾。”
说完,她把盘子推开,说了一声“我吃饱了,盘子明天我再洗”后,就离开了厨房。
我看着她的盘子,叹了口气,接着开始收拾饭桌上的餐具。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在收拾完餐具,并踏完向上延伸的七阶楼梯后,我走进了卧室。夏梦叶坐在钢琴旁的椅子上,正对着钢琴,手指放在琴键上方,闭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些什么。我本来想上前搭话,顺便问问有关她的一些事情,但她首先开口了:
“华生,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诶?”
她不再说话。接着,白净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开始了她的演奏。我听过这段旋律,但我不记得这到底是什么音乐。但我能感受到,动听而美妙的琴音缠绕在我的耳畔,使我如同被温暖的雨点包围,置身于一片白色的世界中。最终,雨停了,两道彩虹悬挂在天空,我盯着它,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这似曾相识的旋律,我小的时候,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是在什么时候呢?同样的触动,同样的音声,同样的......
直到夏梦叶合上琴盖,我才回过神来。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卡农。”
她甩了一下头发,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向我,然后向我伸出了右手。
“华生,今后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夏洛克。”
我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手的温暖。
或许,和一个奇怪的女生当室友,也挺有意思的。
就这样,今天,2018年12月1日,我玛丽·H·华生与这个叫做夏梦叶的少女之间,横跨数年的故事开始了。
——嗯,横跨数年只是我猜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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