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终点

听完她的故事后，我感觉自己有一大堆想说的话，却欲言又止。

毫无疑问，我被她的故事震撼到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完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着这样的爱。

“那个——你们能说几句话吗？好像我说完故事之后，你们就不理我了诶？”

“......呃，啊，好的。嗯——总而言之，你先自己倒点茶喝吧，我还没记录好。”

说完，赵局长开始低着头，用很快的速度书写着案情笔记。此时的夏梦叶，则在帮助身缠重病导致连茶壶都抓不稳的她倒茶。

这么看来，现在似乎只有我完全没有事情可以做啊。

我揉了揉眼睛，把泪眼擦干。哎，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杀人凶手的故事打动，明明以前我看电影的时候对这种为朋友杀人的故事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完全理解不了这种人的做法，觉得编剧瞎扯淡，结果没想到这种事在现实中竟然真的存在——没想到在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友谊。

不过，虽说我很喜欢她所说的这个故事，但是她果然还是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那个，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我发出了疑问。这是一个不管她们允不允许我提问，我都要问的一个问题。

所以，之所以我会先请求同意，只是出于礼貌罢了。怎么说呢，我不想在夏梦叶面前显得没有礼貌，总觉得如果让她对我产生‘一个没有礼貌的人’之类的印象会很不好。

“啊，请问吧，反正我已经不口渴了。话说，这茶真好喝耶，可惜以后应该再也喝不到啦。”

看着她故作悠哉的模样，我不禁有点忧虑，但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在那之后，是怎么找到那两个男人的？你刚才说是去找他们亲戚打听的地址，但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亲戚的地址呢？”

“......哎呀，也是，我都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啦，唉，明明这么重要的。”

林雪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结果鼻血流了出来，我急忙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嗯，怎么说好呢。其实我能找到他们的亲戚，也不单单是靠着我自己，当时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协助我。”

“你说协助——是那个喜欢西部牛仔的女生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请不要怀疑她，她根本不知道我做的任何事。我仅仅只是委托她帮我买了点制作毒药需要用到的材料罢了，但是我也只是和她说自己有炼药的兴趣，并没有告诉她我要制作毒药去杀人，所以和她无关。”

“那么，你所说的协助你的人是？”

“我嘛，其实也不清楚那个人的身份就是了。我和那个人是在路上相遇的，那个人的个子比较矮，白色头发，身上穿着洋装，声音很软，感觉应该是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吧，整体看来有点像是小时候经常会有人模仿的那种动画角色。不过，那个人虽然外表很怪异，但是却无所不知，无论我问什么问题，那个人都能在第二天一早跑到我身边回答我。嗯——现在想想，她白到没有瑕疵的头发和皮肤，加上她身上穿的那件古怪的洋装，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觉她有点像是书上所写的神呢。”

“是神棍......吧？”

看到我的反应，林雪笑了起来。

“如果神棍能这么厉害的话，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人人都争着当神棍了吗？我觉得啊，那个人是真的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使用那个能力，就可以使自己一下子知道想要了解的事情的答案。。”

夏梦叶听到这句话，眉头似乎突然皱了一下，当我转头想看第二眼确认一下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林雪的旁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在玩着自己的头发。

“局长，你已经记完笔记了吧。”

“啊......嗯，姑且算是吧，就只差几个字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先让林雪去休息一下吧。我想，她一定很累，对吧。”

“唔嗯，这么说起来，我确实有点困了，那，请问警察局长小姐，我能去休息吗？”

赵局长把笔和本子放下，看了看林雪，又看了看夏梦叶，接着用手掌按了按自己的脸，过了不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你先去休息吧。不过我一会儿就要叫其他警察来了，所以你的休息时间只有一小会。”

“嗯，足够啦。”

说完，她在夏梦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被夏梦叶送离了厨房。

现在，厨房里只剩下我和赵局长两个人。我觉得气氛有点沉重，想要说点能缓和气氛的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局长手指相插，将下巴抵在手背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过了不久，她才像是放弃了一样，整个人躺靠在椅背上。

“华生，你觉得呢？”

“诶？”

“我到底，应该打110，还是打120。”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虽然我私心上是不希望让警察来抓林雪，但是这涉及到法律，所以即使想要去抵抗，但私心或许终究无论如何也胜不过法。

“——两个都打吧。”

“呵，看来你也能对上电波呢。”

她轻轻一笑，接着坐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先拨打了120，之后拨打了110。

“我堂堂一个警察局局长竟然会同情犯人，真是老了，越来越心软了。”

像是自嘲，她冷哼一声，接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不过，听到了那样的故事，即使有着铁石一样的心肠，也不会无动于衷，你说对吧？”

赵局长看向我，嘴角向上一勾，像是在笑，也像是无奈，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此时的表情，那就只能用“苦笑”了吧。

她是一个局长，既然是个局长，那肯定是一个铁面无私、一丝不苟的人，原本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的想法在我亲眼见证到她的所作所为后，化为了一触就破的泡沫，被名为“温柔”的针戳破后消失在了我的脑中。

虽然她在做一件彻底违背了‘大公无私’准则的事，但我却觉得此时的她所发出的光芒十分的柔和。

她在用属于自己的方式，让命运决定林雪的去留。

——啊。

是啊，没有人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下一步。

如果必须要去决定，却又无法抉择的话，就交给命运去做吧。

命运让林雪遇见了少女，也让少女离开了林雪。命运是一种即怀抱着善意，又充斥着恶意的存在。

换句话说，命运也就是所谓“公平”的存在。它不会在乎你的身份，就算是天生不健全的病人，也会碰上命中注定的对象，即使是富贵满贯的大商人，也有可能会被花盆砸死。

即使如此，我相信即使命运会选择破坏，即使会选择拆散，却也会让一切重新复合的。

就像是被波浪分离的船，只要继续随风飘荡，终有一天还会再相遇。

而我......

“我希望......她能微笑着，和她再次相遇。”

“——啊，年轻人果然有年轻人的想法，不过，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赵局长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是一个被悲伤笼罩的夜晚，我们却都能挂着微笑。

即使是在这逐渐步入严冬的季节，寒意也被心中一股温热的暖流取而代之了。

“聊的挺欢啊，看来你们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梦叶再一次走进了厨房，往自己的茶杯倒入了红茶，却并没有坐下。

“林雪她，睡着了？”

“嗯，睡的很香。”

话音还未消去，夏梦叶就眯起眼睛，嘴角向上微微翘起。

毫无疑问，这是从古至今被人们称之为“微笑”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看见夏梦叶露出笑容。

“夏、夏洛克，你——笑了？”

我很惊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夏梦叶的脸上出现其他的表情，更何况那个表情还是——

嗯......夏梦叶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啊。

“哦，是吗，我倒是没有注意到。看来，微笑真的会传染呢。”

“啊......”

夏梦叶又变回了平时的扑克脸，我不禁有点失望。早知道不提醒她了。

“不过，我很感谢你提醒我这点，华生。”

“什么？”

“你没有对我隐瞒，证明你是个会说实话的人。我喜欢会说实话的人。”

说完，夏梦叶转过身，按了一下耳边的线，就这样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在厨房里迈着小步，偶尔还会从鼻子里哼出些许旋律。

这时我注意到，夏梦叶的耳朵里塞着入耳式耳机，黑色的，和她的黑色长发很搭。

“看来，她正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至少在警察或救护车赶到前，我们是没法和她搭话了。行了行了，不管这么多了，我们再喝点茶吧，她泡的茶可是我三十多年里喝过的最好喝的。”

我喝了一口刚才没有闲情喝的红茶。嗯，夏梦叶的泡茶技术确实很高超，这点不得不佩服。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时间流逝。过了不久，我们听到了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看来可以先让她去一趟医院了。”

就这样，我们把林雪叫醒后，让救护车带她去了医院，夏梦叶陪同。随后，警车来了，当赵局长和其他警察解释说犯人突然发病所以先把她送到医院去了的时候，我站在一旁，微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终于，结束了。

林雪在生命的终点，会不会露出微笑呢？

正如夏梦叶所说，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案子。现在看来，这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爱情故事，甚至不存在什么复杂的作案手法，就连解决过程也很简单，尽管如此我还是稍微觉得有点疲惫。

看来，以后有得忙了啊。

我抬头仰望夜空。

没想到现在的城市还能看见闪耀在天空中的星星。

不知道，她和少女在从前会不会也像这样一起看星空呢？

“一路走好......来生，希望你们也会在一起。”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这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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