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昏默森林

雪翼的春天来得特别晚，这和她极北的位置有关，但若日夜兼程乘着马车向南方行驶半个月，气候便会渐渐温和起来。看着冰雪逐渐聪视野里消失，路旁渐渐升起的翠绿色阔叶林的帷幕，那绝对是一番生动而新奇的体验。

然而，这是临近边境线上的梅雨季节，清晨的时候仍然有些寒意，潮湿的空气让马车边的篝火早早就熄灭了，雨水落在其中，白色的烟雨升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兰多姆睁开眼睛，望着不远处一株正在随着微风播撒它种子的蒲公英，就这样，一直等那些白色的种子飘尽后，他才决定坐起来。

帐篷里，伊芙娜依旧在呼呼大睡－－她自愿在夜晚值守，以警戒有可能出没的森林猛兽，睡大约4-5个钟头后再起来，然后接着赶路。这几乎是近一个月来，三名归乡者雷打不动的安排，回家的旅途总是那么辛苦，毕竟，雪翼和鲜花堡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

菲尔丝不在帐篷里，看来她出去了，帐篷有些拥挤，身边少一个人的话，即使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

帐篷外，菲尔丝身着夏季穿的圣女制服，跪在地上，向着北方做她的晨祷－－这是圣堂教徒雷打不动的安排，当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结束。

“嗨，早安。”

“早安，大人，愿至高之神今天也庇佑着您。”

兰多姆咧嘴笑了笑，他总觉得菲尔丝有些严肃，或者说，她这番样子一直就没变过。唯一的例外是目睹父亲在眼前离世的那一晚，她虽说没有嚎啕大哭，但却能感觉到她是发自内心的悲伤，至少能从那痛苦的表情中略窥一二－－那个悲惨而无助的夜晚，太多人死去，她的养父，莉可的养父，还有许多无辜的人。兰多姆尽量不想去回忆，他向来不是一个庸人自扰的家伙，可一旦联想起来，内心还是很内疚。

菲尔丝利索地重新点燃了篝火，架起了锅子，开始煮早餐。伊芙娜在离开多拉格郡前采购了一些干粮，那是一种用栗子粉和大豆粉混合发酵的面包，既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像这种捏碎后用水烹煮，成为一锅味道香甜的糊糊，虽然一开始品尝时味道的确很惊艳，可连续吃了近一个月后还是有些吃腻了。好在，伊芙娜的狩猎技巧能排上用场，烤肉架上还有些野兔肉能作为辅餐。

吃早餐前，兰多姆会坐在圆木上阅读那本笔记，他差不多快把那本厚厚的笔记读完了，总体而言，父亲的笔记对永恒石板的描述甚少，与其说这是寻找永恒石板的经过，不如说那完全就是家父年轻时龙傲天般的冒险经历。

当然啦，关于永恒石板，还是有些线索的，至少父亲从在萨古塔大陆的一位兽人萨满那里了解到，石板很有可能随机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上古乌加诺地城遗迹里：乌加诺地城，就像是人类的军营，他们在地城里孵化和召唤一些可怖的生物，铸造武器和攻城器械，进行训练和整编。只要乌加诺祭祀能将魔能水晶链接到地脉中，就能源源不断地为入侵提供兵员。这也是为什么战争前期联军伤亡惨重，因为他们必须花费极大的代价去摧毁地城里的水晶，那往往是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拉锯战，要用血肉之躯去对付那些魔法造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人，您的早餐。”不知不觉，菲尔丝已经把木碗盛好的糊糊，放在了兰多姆跟前的石头上。随后，她回到对面的圆木上坐下，凝视着兰多姆。

“呵呵，菲尔丝，你又看着我，每次都是如此。我说过，你可以自己先吃，没必要等我吃完。”兰多姆有些无奈，他端起碗，吹走热气，喝了一小口。

“是，大人。”菲尔丝这才给自己盛了一些。

“话说，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到边境了，过了边境，就差不多能到鲜花堡了，这枯燥的旅程，也该结束了。”兰多姆说道。

“嗯，很期待……”

“是吗？很期待吧？哈哈，再往南，我记得天气会更加炎热一些，因为我们走的这条路是沿着河谷的方向，而不是干燥的干砂平原，这样利于补给。啊，对了，我记得河谷里有一种好吃的野果，像是水蜜桃之类的，到时候我让伊芙娜摘给你吃……真是怀念呐，以前她总是给我摘桃子吃。”

“谢谢……”

兰多姆有些失落，一路上，无论他怎么想要逗菲尔丝开心起来，可她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亲人的离世而一直闷闷不乐呢？还是作为圣女的她，必须保持淡然呢？搞不清楚。

总而言之，还是把肚子填饱吧。

“大人。”

“嗯？”

“笔记。”

“噢！”

兰多姆把笔记递给菲尔丝，这一路上，兰多姆每天自己看完一段后，都会把笔记给菲尔丝阅读。有时候伊芙娜也会看上两段，只不过，她不是特别感兴趣罢了。

接着这个机会，兰多姆又打开了话匣子，他总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菲尔丝，毕竟，布里摩尔主教可是认真托付过他的。

“话说，为什么圣女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样子？”

菲儿丝把笔记搭在大腿上，一边用勺子吃着糊糊，一边阅读着新章节。面对兰多姆的提问，她有些分不开神，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圣女不能在信众面前表现任何情绪，因为圣女是代表至高之神来感化信众的，我们不能表现得像凡夫俗子那样拥有喜怒哀乐，否则，就失去了宗教的神圣感。”

“那你们是被训练成这样的？”兰多姆追问，他觉得还没吃饱，又从烤肉架上撕下一只兔腿，啃了起来。

“是，情绪训练。”

“唔，还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和莉可，为什么关系那么好，我总感觉你们很有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你看，她那么疯疯癫癫，你却又那么冷静。”

“她没告诉你吗？”

“什么？”

“我们来自同一个孤儿院，分别被不同的神职人员所收养。”

“啊？真的？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兰多姆有些诧异。

“嗯，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是不一样的性格，看起来，我更适合成为圣女一些。本来，神官从孤儿院收养女孩的目的都是培养圣女，但莉可或许不喜欢，加上她的性格，所以放弃了。”

“好吧。”兰多姆点点头。

“但是，我们其实有很多共同语言，不仅仅是因为有类似的经历，更因为，在孤儿院我无法融入大家的时候，她是第一个主动和我交朋友的女孩，她的热情和开朗让我重拾对生活的渴望。”

兰多姆并不意外，因为，和莉可成为朋友后，她也有类似的感觉。起初，她不是很善于和莉可打交道，因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她却能炮语连珠地说上一大串，那让他无所适从。可习惯了以后，却神奇的发现，自己能跟上那种节奏了，也愿意和她聊得不亦乐乎，以至于，到现在，他变得比从前要开朗了很多。啊！莉可可真是个神奇的家伙，兰多姆不禁感慨。

“呃，她那天，在教学楼边，我记得她说，你很崇拜我，是真的吗？”兰多姆对这件事很在意。

“是。”

“为什么？”

“我从养父那了解到您父亲的传奇故事，再加上您在学院里的所作所为，让我对您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或许您和您父亲的正义感是一脉相承的。莉可也常常和我说您的事，她把您资助孤儿院和穷人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向来尊敬像您这样拥有高尚灵魂的人物，这和我自己的信仰是一致的。”

“哈哈……是吗？我还以为，她会帮我瞒着这些事呢。”说真的，被菲尔丝如此直白地夸赞，兰多姆某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她是拜托过我让我不要向您提起，不过，我倒觉得，这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菲尔丝边说，边把吃完的木碗放在一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兰多姆瞥了她一眼，居然透过法袍那宽大的袖口，向里头瞥见了她那洁白而又纤细的手臂及胳肢窝！而且，还差点就看到了她的胸脯！啊！虽然还是没看到！但已经十分接近了，圣女难道不穿贴身衣物吗？可是啊！她这种娇小而又稚嫩的身材，还真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呢！

作为青春期的男孩子，兰多姆顿时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为了不让菲尔丝发现自己的窘态，他把脸转过去，吹起口哨来。

“这件法袍，本来应该是我身材发育得更高大一些的时候再穿的，它做的似乎比冬季的牧师制服更宽松一些，所以经常容易走光。”

“啊？菲尔丝，你在说啥？”兰多姆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什么，我想……去洗个澡，上次洗澡已经是三天前了。”菲尔丝双手撑着圆木，四下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湖泊或是溪流，但四周都是密林，哪来的水呢？

“这样啊，唔……我想想。”兰多姆在脑海中搜寻起来，他记得，三年前他来的时候，曾经在这片名叫昏默森林的地方洗过澡，那好像是一个位于林间的小湖，位于一座悬崖下方。可是，毕竟三年过去了，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已经无从辨别了。

“大人，可以帮个忙吗？”菲尔丝突然问道。

“什么？”

“可不可以帮我闻闻，我的身上有没有异味。”

“啊？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去做啊？”兰多姆很震惊，他没想到，菲尔丝会提出如此大胆的要求。

“但我不想因为没洗澡而导致身体不洁，作为圣女，这是大忌，所以，才想请求大人您帮忙。如果……您觉得为难的话……我暂时忍受一下也没问题……”

“哎呀，好啦！我闻一下就是了……”

兰多姆真是拿她没办法，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因为自己无法帮助别人而让他人为难了，那还不如杀了他。

菲尔丝轻轻抬起袖子，似乎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让袖口里的“光景”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这一次，兰多姆算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他发过誓要成为一名高尚的圣能骑士，说不定，这种“挑逗”是很难被一个健全的青春期男孩忍受的。

兰多姆尽量保持着平静，在菲尔丝衣服上嗅了嗅，嗯，没有什么异味，倒不如说，有股茉莉花的清香。

“嗯……没有味道，一切正常。”兰多姆很快得出了结论。

“是吗？这我就放心了……”菲尔丝坐回了原处，继续读着笔记。

“不过，我觉得趁着这个时间去洗个澡也不坏。”兰多姆想了想，觉得菲尔丝说得有道理。毕竟自己不同于菲尔丝，穿着宽松的法袍，而是穿着贴身衣物，潮湿的天气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您何不试试用圣能感知呢？圣能骑士都会这个技能吧？”菲尔丝翻过一页笔记，说道。

“啊！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兰多姆拍了拍脑袋。所谓圣能感知，是圣能骑士的一项技能，发动后，可以让感官能力极大提升，这其中就包括听觉，这样，即使是2王国哩外微风轻轻拂动水面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涓涓的溪流了。

兰多姆站起身来，发动了圣能感知，几秒钟后，他就辨识出了湖泊的位置。

“哈哈，原来那个小湖离这里没有多远呢？”

“是吗？”

“嗯，步行的话，穿过小路那边的灌木丛，向南大概50王国米就到了，倒不如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嗯……我去取换洗衣物……”

“好嘞，我也去……诶？”兰多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我们一起去吗？”他问道。

“嗯，因为两人一起有个照应……大人，不知湖边是否危险……”

“呃……”兰多姆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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