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困鸟囚笼

—— 当一个人提出如何成为情报贩子这个问题，他就注定与此职业无缘。

“这里的结构图。”

夏莉言语间没有丝毫遮掩，她简明扼要的直奔重点。

虽然她没有直接说出‘这里’是哪里，也没有说明‘结构图’是什么，但她认为赫罗纳作为一个老练的情报贩子一定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在梦幻天堂上提出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吗。”

赫罗纳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漫不经心的翻找着自己衣袋。

“知道。”

“知道就好”

赫罗纳取出一张折叠的白布，双手将白布拉开，上面的一切立时展现在夏莉面前。

密密麻麻的线条以不同的颜色绘制，上面用蚊足小字勾勒着几何图形与物理公式，几乎每一个疑似重要位置的颜色都被加重都附上注释与解析，这上面的字体种类繁多，似乎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长度近三米，宽度足有两米，这张巨型图纸上仅仅是注释的文字就何止数十万字之多。

夏莉起初以为自己在梦幻天堂上进入船长室并不困难，却没想到即便有了图纸想要进入船长室仍是如此困难。

这张图纸恐怕看就要看上几天，更不要说将上面的内容熟记于心了。

引导重力翻转的墙壁……

感知应摩擦力移动的走廊……

还有空间交替的门与时间控制的区块式结构变化……

机械运作、电路连接、魔法传导、能量控制……

动力学的变化结构、心理学的幻术干预……

这些设计包罗万象，其结构丝丝入扣且复杂多变，令人永远只能窥其一角而无法观其全貌。这哪里是一艘船，分明是漂浮在天空的无底深渊！

如果凭借自己的理解和推断绘制出这张图纸的人可以用‘天才’来形容，那设计出这艘梦幻天堂的人又岂是‘天才’所能形容的。

“好自珍重吧！”

赫罗纳把图纸交给夏莉，握紧鲨鱼布偶，转身走向房间门口。

突然，他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那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很重要吗？”夏莉反问道。

“并不重要，只是想确认一下，仅此而已。”

赫罗纳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这微笑转眼便被冰冷取代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流泪的鲨鱼布偶，把手伸向了房门。

“告诉他，鲨鱼不是鱼，而鱼根本就没有眼泪。”

房门关上了……

夏莉记住了赫罗纳的话，她拿起图纸开始仔细的端详，目光不放过图纸上一丝一毫的细节。

她必须将图纸上的内容在坠饰上具现出来，这需要很多时间，但却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与夏莉的房间相隔不远就是葛莱蒂丝的房间，罗米欧和茱莉叶的房间与她紧邻，他们两人确实是忠于职守的护卫，随时跟在葛莱蒂丝身边以防不测。

房间的装饰与夏莉房间的相比，显得更加华丽一些，但却少了几分平淡的氛围。

有时候，平淡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人们总渴望不凡的生活而忽视了平淡的生活而已。

罗米欧正坐在茶几前向自己的双拐中装填霰弹，别看他战斗时威风八面，可战斗结束后却总要重复装填霰弹这样无聊的动作。

或许只有对枪手而言，装填自己武器的弹药才能算不无聊。

装填完最后一发霰弹后，罗米欧拿起双拐，快速做了几个格斗的基本动作，双拐被他用的虎虎生风，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丝毫迟疑，仿佛真正的战斗就在他面前展开一般。

没有任何人的战斗能力是天生就拥有的，只有长久的锻炼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将力量与技巧融会贯通。

在勤学苦练这一点上没有捷径，拼的就是毅力与恒心。

“速度比上一次慢了0.3秒，你退步了。”茱莉叶蹲在地上给兔子喂食，将怀表递给罗米欧。

“心还是不静吗？”罗米欧接过怀表自言自语道。

“自己心里有数。”茱莉叶选择继续喂兔子，她目光瞄了一眼浴室的人影，低语道。

“大小姐叫你。”

“又是擦背吗？”罗米欧放下双拐，茱莉叶是不会说谎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难道你还想擦些别的什么吗？”茱莉叶脸色漠然的看着兔子，她的表情变化比罗米欧少得多，冷不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面瘫。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罗米欧起身走向浴室，他的身后响起了茱莉叶的声音。

“不好笑是因为我说的并不是笑话。”

那声音冷漠异常，而罗米欧则是微微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推开满是氤氲水雾的浴室门，葛莱蒂丝的背影呈现在罗米欧面前。

她的身体极为匀称，即便那身满是补丁的连衣裙也无法掩饰她不同寻常的美，那种让人看一眼很难记得清楚，但是却能让人不断回忆其模糊身影的美总是对人有着致命影响力。

“大小姐，你叫我？”

罗米欧态度恭敬，他既没有盯着葛莱蒂丝**的身体出神的看，也没有刻意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泰然自若，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是的，擦背。”葛莱蒂丝对此没有一丝羞涩，对她而言罗米欧和石头是没有区别的，被石头触碰身体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换句话说，她并没有把罗米欧当做‘男人’来看待，而是当做‘石头’或者是类似石头的存在。

“怎么了？害羞了？”葛莱蒂丝回过头看着额前有着一缕蓝发的罗米欧，微微一笑。

“难不成是兴奋了？如果说这样的身体能够让你兴奋，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罗米欧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伸手挽起葛莱蒂丝的及腰长发，那头发流露着苍白的颜色，就好像人的生命一样。

无论是怎样的语言，都无法掩饰人类生命的苍白。

“命运对你有何意义？”罗米欧的表情有些愁苦，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愿意发生却注定会发生的结局一样。

“你指哪个？命运手枪还是我的命运？”

“我不知道。”葛莱蒂丝手中摆弄着一枚滑腻的肥皂，笑道。

“大概就像笼中鸟一样，只能看得到笼子周围些许的东西，根本看不到天空。”

肥皂弹起......

“看不到天空的鸟，又怎能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

肥皂落下......

“终究，不过是等死罢了。”

葛莱蒂丝摇摇头，一脸惋惜的看着地面的肥皂说道。

“罗米欧，快把肥皂捡起来。”

虽然肥皂落在葛莱蒂丝身前，但罗米欧已然选择俯身去捡。

对葛莱蒂丝而言，被罗米欧看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尴尬。

对罗米欧而言，看到葛莱蒂丝身体的任何部位也不会令他兴奋。

原因......他们两个都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有些话，虽然并没有恶意，但说出来终究是会伤人的。

肥皂摔碎了，罗密欧可以将碎块捡起来，却无法将碎渣也一起捡起来，他只能看着肥皂碎渣被水冲走，就像冲走垃圾一样从他的眼前消失。

他将破碎的肥皂递给葛莱蒂丝，而葛莱蒂丝伸手接过肥皂，继续说道。

“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无法挽回，何必徒作悲伤？”

“那是可以避免的。”罗米欧看着破碎的肥皂说道。

“就算避免了它这一次摔碎，在它今后的岁月里还是会有摔碎的可能。”葛莱蒂丝揉搓着手中的肥皂，微微侧头斜视着罗米欧。

“保护起来就没事了。”罗米欧认真地说道，他很少露出这种认真的表情。

“那和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葛莱蒂丝将肥皂揉成了一个球，然后将这个球放在头顶。

“笼中鸟已经满身伤痕，它或许想要继续努力冲破枷锁，可一旦失败，它将失去自己的生命，它的伤痕令它只能赌这一次。对它而言，究竟是最后一搏还是安于现状，这真的重要吗？”

葛莱蒂丝身体微微一动，头顶的肥皂球落在地上，摔成了一滩烂泥。

她盯着脚下的肥皂，目光漠然的说道。

“它早就一无所有了，毁灭还是存在完全不是它所能决定的，而对它来说这两者也许并无区别。”

“你说的是肥皂？”罗米欧出言问道。

“不，我说的是鸟。”

两个人再也没有可以对话的内容以及......对话的必要......

对葛莱蒂丝而言，这只是洗个澡。

对罗米欧而言，这是自己安于现状的沉默。

罗米欧为葛莱蒂丝擦拭着身体，然后帮葛莱蒂丝穿好内衣，当葛莱蒂丝推开浴室门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鸟的命运可以改变吗？”对别人而言，也许这是内容不明所以的问话，可对葛莱蒂丝而言，这句话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

葛莱蒂丝回过头看着罗米欧，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能无法改变，也可能无力改变。”

“从外面打破笼子呢？”罗米欧攥紧了拳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凶了起来。

“没有了笼子的保护，伤痕累累的鸟很容易就会死在外面的世界，在它还没有到达天空之前就已经被天敌消灭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罗米欧脸色变得迷茫，就好像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我不知道。”葛莱蒂丝终究推门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浴室中传来了罗米欧的问话，那问话充满了无奈与哀伤。

而葛莱蒂丝留下的回答十分简单，简单的令他绝望。

“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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