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寂寞绝路

——有时候，扣动扳机的理由仅仅是对方看你不顺眼而已。

雪并不大，却足以令周围的一切尽数为银霜所覆盖。

细碎的雪花渐渐凝成霜华，就连地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根本无处可躲。

何知悲这个技能虽然只会对身边的人产生控制，但所产生的飞霜效果足以弥漫近一公里的范围。

韦孝悌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了......因为不管杀了多少，他都没有令这个世界产生一丝改变。

他不畏惧杀人，但他畏惧自己杀人杀的毫无意义。

如果杀死一个人却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么这样的人杀死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刻站立在他面前的谢疾隐等人无疑就是这样的存在——既不能放任不理，可杀死他们却又毫无意义。

韦孝悌一生都纠结于这样的问题，明明自己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却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他只能将希望付诸于变强——强大的武力可以消除一切阻碍，为世界带来真正的改变。

怀着如此的心愿，他也就不介意杀人数量的多寡了。

“你们人数虽多，却不是何知悲的对手。”

韦孝悌提剑四顾，自由盟约成员尽数遭到何知悲的控制，这场战斗终究以己方的胜利落幕——只是还有所欠缺。

“那个弓箭手并不在这里，她在哪儿？或者说她身上携带的东西在哪儿？”

常风儿藏起来了也好，或者是被贪婪驱使的这群人杀了也好——在韦孝悌心里谢疾隐等人杀人救常风儿，也许就是为了常风儿身上的那件东西，根本无关什么正义与保护。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那件东西。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成为强者需要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些代价都是由那些被踩在脚下的人所付出的。

他将剑刃横在谢疾隐的颈侧，冰冷的触感令谢疾隐感觉死神就在身边凝视着他——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感到不甘心。

他是一个怪人，行为和思维异于常人。

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怕死，他只是害怕毫无意义的活着。

如果他不能保护这世上的弱者，那么他的一生便如同虚度。

“我不知道。”

“这是我今天听到最愚蠢的一句话，因为它不具备丝毫的迷惑性与欺骗性，只会暴露说出这句话的人内心充满的无知与自以为是。”

韦孝悌冷哼一声，用剑脊砸了谢疾隐肩膀一下，虽然只是一柄细剑，可谢疾隐只觉得如千斤砸下，身体不由得半跪在地上，韦孝悌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咽喉，轻蔑笑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信不信由你！”

谢疾隐直视着韦孝悌的眼睛，厉声回应道。

“我不会出卖朋友！也绝不会迫于武力出卖朋友！”

这一刻，他恨自己的弱小，如果自己够强的话，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从一开始，自己就能救下常风儿，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通风报信的活口！

这样后面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己方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冰天雪地中任人鱼肉！

“那你很有骨气啊！”韦孝悌表情变得冰冷，他低头冷笑着，那笑声中甚至夹杂了些许的无奈与悲凉。

“可骨气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又有什么用呢！”

细剑刺入谢疾隐肩膀，谢疾隐负痛倒地，他咬紧牙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不甘向韦孝悌示弱。

“弱者只会用自己螳臂当车的行为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然后被强者一脚踩在脚下，就像一只孱弱的蚂蚁被踩死，到最后强者还会用手指着弱者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弱者与他们的骨气！”

谢疾隐忍痛看着韦孝悌，从那近乎于疯癫发狂的目光中，他甚至能看到不甘与绝望，还有那绝望中隐藏的一缕微弱希望——纵然孤身一人也期待能对这个世界做出哪怕是一丝改变的希望。

他......为什么会流露出如此寂寞的目光......

他曾经也有过像我此刻境地的时候吗？

可为何......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也像我一样......想......改变这个世界吗？”谢疾隐捂着肩膀对着韦孝悌说道，可回应他的只是韦孝悌一脚将他的脑袋踩在地上。

“改变？这个世界到头来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弱者能拿什么去改变这残酷的现实！付出一辈子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强者眼中的儿戏！你以为你是什么小说里的男主角吗？想改变就能随随便便改变一切？痴人说梦啊！”

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默，无论是东方天明、慕容暗夜亦或是杜月飞，他们一言不发，就像木偶一样动也不动。

韦孝悌虽然是敌人，可他说的话却是在场每个人都深有体会的——他们都有过想要改变却无力改变现实的时候。

他们曾经为了改变付出努力，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改变现实是一个投入却不见得有回报的追求，即便如此，仍有很多人甘愿化作飞蛾扑向那名为希望的燃烧灯烛。

明明只是飞蛾，却把火焰当做光明！

众人竭力想要摆脱这种冰霜压身带来的控制，但却谁也没能从中挣脱。

一旁的凌魂与柳诗儿虽说没有受到控制，可一个受伤倒地，另一个虽然能动，可战斗力不见得就比系统子民高了——拿法杖敲人脑袋根本行不通。

“我只问你......你究竟......为了什么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谢疾隐到最后已经是用声嘶力竭的语气对着韦孝悌吼着。

“为了让弱者可以不用再被强者肆意践踏与伤害！”

回答谢疾隐的同样是嘶吼，但谢疾隐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不会错的......这个人和自己的目的是相同的......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努力的......

从未有人理解过谢疾隐的追求，即便是凌魂和柳诗儿也是如此。

一个连衣食生存都成问题，稍有不慎便会性命难保的弱者竟然天天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要保护这世上和自己一样的弱者，这样一个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种在常人看来不切实际的虚妄追求就是谢疾隐目前一直为之努力的东西，或者可以称之为——信仰。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脑残、一个智障、一个傻X！他竟然会追寻这种假大空的东西......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可以保护这世上所有的弱者，更不会有人以此作为一生的追求。

只有当你具备一定的实力，你才有资格可以把这种想法当做业余爱好——不是追求。

在这个世界上，明明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快乐就足够了，为什么非要去管别人的死活呢？——普天之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但谢疾隐偏偏就是那百分之一的例外。

他将保护弱者视作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职，为此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从他踏上这条路起，他会痛苦、他会悲伤，但他不会后悔。

韦孝悌和他是一样的人，否则韦孝悌何以会寻求改变！

当然，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两个脑残、两个智障、两个傻X间交流的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荒谬之语——在从来没想过改变世界的人眼里，那些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无论言行都是极其荒谬可笑的。

“所以你选择用武力去改变吗？”谢疾隐看着韦孝悌，低声苦笑道。

“无数次被人欺压**让我明白了没有强大的武力便没有话语权，只要具备足够强大的武力就可以震慑这世间的一切，到那时就不会有人肆意欺压弱者，所有人都会迫于这种武力接受我所创造的秩序。”

“到那时你就可以肆意用自己的法律和道德去裁决别人的生死了吗？那和科学院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你取代了强者，继续做着强者所做过的事情！这个世界所改变的只是主人，其他什么都没改变！你的追求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吗？”

谢疾隐对韦孝悌的话表示坚决反对，但回应他的只是韦孝悌进一步刺进他肩膀的细剑。

“胡说！只要有力量，一切都能靠自己改变！”韦孝悌厉声反驳道。

谢疾隐默然不语......

他可以反对韦孝悌的所作所为，但他无法反对这一句话——因为他真的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

没有力量，他谢疾隐终究不过是一个动不动就只能屈从于强者脚下苟延残喘的弱者，不要说保护弱者，他连自身都性命难保！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是死在这里，固然不必在徒劳的活着，更不必沉浸在自己活着毫无意义的痛苦中难以自拔——但他将因此再无法追寻自己的信仰。

他死了对这个世界无足轻重，但他活着还可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哪怕自己活着仅仅只能帮助一个人，那自己便不是徒然活着——自己至少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终于肯现身了吗？看来她还没有抛弃你们独自离去啊！”

听得林中传来的窸窣声，韦孝悌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目光猛然转向树林，只见一道炙热的红光从林间笔直射出，目标正是自己。

“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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